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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引子】  公元前472年 越国 云乌沉着压下来，远处一道闪电划破乌云,不多久闷沉雷声就传了过来，地面上狂风大作,树叶被吹得沙沙直响。 在越都外的一处小屋内，坐着一个人，长须白面，正是越国大夫文种，此时的他远没有灭吴后自恃功高的狂妄，反而显得失魂落魄。 “蜚(同'飞’)鸟尽，良弓藏；狡兔死，走狗烹。越王为人长颈鸟喙，可与共患难，不可与共乐。子何不去?” 文种喃喃自语，眼睛却盯着眼前一把越剑，剑长二尺八寸（约65厘米），宽二寸有余（约5.3厘米），剑首七个同心圆，剑格镶嵌有绿松石。 再抬起头来，就看着一位昂藏汉子昂首挺立，其额头处有一刀疤，双颊脖颈皆有纹身，可见是姒姓国族“君子”（越王亲兵）。 “大王还有何言？” “大王说了，子教寡人伐吴七术，寡人用其三而败吴，其四在子，子为我从先王试之。” 来人眼神阴戾，不急不缓道。 “悔不听少伯……”文种凄然说了一句，跪坐在地上，慢慢从黑漆剑鞘中拔出越剑，将其剑首置于地上，剑刃朝上，双手握住剑柄，旋即闭上眼睛，整个身体倾斜而前。 越剑锋利，很快就刺穿了文种颈部，血喷涌而出，浸润了文种身下土地。 姒姓君子站立了片刻，看着血慢慢漾出，呆了半晌后才转身离开，屋外已经站了八九个人，皆是军中锐士打扮，正好一火（越国军制，十人一火）人马。 “走，去齐国！”姒姓君子扫视了一下四周， “嗨！”众人应是。 【入齐】 公元前468年 东海畔 老屋 一双大手推开了尘封的屋门，扑棱下不少灰土，屋子里昏暗，但是还能看见一些居家物件，均有点破损，可见许久无人使用。 手的主人一看就是一名越人，断发纹身，额头处还有狰狞刀痕。
图|柴立青 “无骇，周围人都说了，不识得范氏子，倒是有一个叫鸱夷子皮的人住在此处。”说话的人双肩圆滑，肩膀有点塌下去的感觉，身材矮小，也是一名越人。 不过久经战阵的人一看就知道这是一名越国的“教士”，而且是“教士”中最精锐的“仆射”，师从神射手陈音的善战之辈。 在这“仆射”之旁，还站着几人，多数都是“教士”，还有两人下身粗壮，皮肤异样光滑，当是越军中的“习流”水士。 被称为无骇的就是这一支标准越国战斗小队的火长，姒无骇，越国的国族，越王的亲兵“君子”。 “鸱夷，哼，就是他了。”姒无骇听到这个名字，就知道是自己要找的人。 “为何？”仆射一下子没反应过来。 “鸱夷浮江，皮革袋子就叫鸱夷皮，吴国伍子胥的尸首被夫差命人装进皮革袋子，丢进江里了，这个典故大家可知？”姒无骇皱了一下眉头，火中好手平时务农，战时为兵，多数没啥学问，除了务农，只会杀人，对读书那是半点不行。 不过吴王夫差沉了伍子胥的事，在吴越之地，连垂髫小儿都知道，这帮子农兵再没见识，也是知道的。 “这还是在讽刺大王鸟尽弓藏！”姒无骇狠狠地敲了一下屋门，老屋受不得这重力，在吱呀声中轰然倒塌，一股淡淡烟尘升了上来。 周围教士缩了下脑袋，齐齐退后了一步。 “那个鸱夷子皮可打听清楚，到哪里去了？” 仆射吞了一下口水，道：“周围人都说了，这鸱夷子皮带着子孙耕于海畔，苦身戳力，父子治产，居无几何，致产数十万。连齐国的国君都知道，年前，就被邀请到齐国国都临淄，当了相国。” 姒无骇内心咯噔一声，这入了齐都，当了相国，绝非自己这一火人能够处理，不过越王说了，这范蠡若是离开越国，就要杀掉他和他的妻子。 越国的王对于越人来说，就是无上存在，越王的旨意必须执行。 片刻间，姒无骇就定了主意：“大王的旨意大家都知道，若是空手而归，不只是我们，就连我们的家人都要受牵连。现在只有悄悄潜入临淄，寻找机会，范蠡一介凡人，总有疏忽的时候，到那时，我们想办法伏杀他，哪里有不成功的道理？” 火中其他军士互相对望了一下，只能点头应是。 两年后 齐都 临淄 城西关西门外，有一座女娲娘娘庙。 有一火越人，就在此处歇息。 女娲娘娘的庙已经有点破损，神像都有点崩塌，唯有女娲娘娘的头还清晰可辨。 姒无骇就跪坐在女娲娘娘像面前，抬头看着，不出一声。此时的他已经略有沧桑之意，两鬓斑白，为了追索范蠡，他付出的已经太多太多。 在他身后，或依或靠着火中其他教士，唯一一名仆射在检查着弓箭。 不多时，一名戴着斗笠的人匆匆小跑了进来。 “无骇，探听清楚了，鸱夷子皮已经辞去相国。” “哦？”姒无骇扬了一下眉毛。 “据传，那鸱夷子皮认为居官致于卿相，治家能致千金；对于一个白手起家的布衣来讲，已经到了极点。久受尊名，恐怕不是吉祥的征兆。所以在几日前，就辞了相位，同时散尽了家财。” “有点见识，可知往何处而去。” “倒是巧了，那鸱夷子皮要去天下之中的宋国陶地，按照行程，要出西门而走，必然路过此处。” 四下一片兴奋之声，这火越人从越国一路追踪而来，被这范蠡带着转了一大圈，终于能有机会完成越王的嘱托。 “可知何时出发？” “门人弟子亲族，声势浩大，倒是好打听，应该就是晌午，离现在也就一两个时辰。” 姒无骇点头，起身道：“诸位，吾等使命，就在今朝，望不惜性命，完成王上嘱托！” “嗨！” 【泥泞】 姒无骇的剑很快，快得如光、如影、如风，是名匠欧冶子在八剑之外的第九剑，仿殷天子三剑，与“宵练”类似，名曰“无光”，通体墨色，剑长三尺一寸，剑首九个同心圆，剑格处镶有罕见的红珊瑚。 上古殷天子三剑，童子佩而却三军，乃是占尽天机的神剑，“无光”没有那么神奇，但在姒无骇手上，可以做到“见红而灭、见影而亡”的境界。 姒无骇是“越女”的弟子，是深刻领悟斗战必胜、技击之巧的越国“剑神”。 而姒无骇带的一火人乃是越国最精锐的一支，互相之间配合默契，勇诀剽悍，一般行伍根本不是对手，而这次，姒无骇感到有点棘手，似乎陷入了一种被称之为“泥潭”的混沌中。 鸱夷子皮所带的亲族居然擅长阵列，在遭遇袭击的同时，立刻分出死士冲阵，锐士回守的阵势，围绕着三辆牛车组成了密不透风的战阵，更可惧的是，中间一名清瘦汉子居然能徒手接住越国仆射的箭。
不过姒无骇并没有退缩，他的血管里流淌着越人原始、狂野的热血。 “冲！” 姒无骇嘶喊了一声，如猿而扑，目不及瞬。 逢怨皱了一下眉头，扔掉了手中夹住的箭，逢姓出自姜姓，上古炎帝的后裔。炎帝的孙有人名叫陵，商初受封于逢（临淄），建立了逢国，也称为逢伯郡。到了西周武王的时候，改其地为齐，改封给姜太公，逢国的后人以原来的国名作为姓氏，成为逢氏。 他们有一个重要的先祖是逢蒙，是后羿的徒弟，很善于射箭，而在夏以前，逢氏就是少昊鸟国的爽鸠氏族，精于缉捕。 而逢怨是当代逢氏的亲族首领，有善战之名。 “固！”逢怨喝了一声，他的部下越发靠拢，举起了车架上藏着的双弧盾，然后从盾牌缝隙中伸出了青铜长戈，组成了齐国最有名的盾墙阵。 然后，逢怨射出了响箭，召唤了在附近的手下。 对方只有十人，而自己，至少有三百人以上的兵卒，而此地离齐都很近，随时可以获得上千人的支援。 “得吾道者，一人当百，百人当万。”姒无骇口中默念，当到“万”字时，已经响彻云霄。 此词为越女当年传功所念，透出强大信念。 姒无骇的眼前突然恍惚，仿佛又回到了练剑岁月，那个美好身影就是因为眼前牛车中“鸱夷子皮”，原来越国的上大夫“范蠡”而永远伤心离去，而这个该死老头，居然和另一个女人泛舟而去。 “范蠡，受死！”姒无骇瞠目怒喝。 “无光”划出一条优雅弧线，挥向眼前高举的盾牌，这些大盾都采用木条拼合、藤条固定，中间装有青铜盾饰加固，是齐国最引以为傲的守御之器。 轻轻地“嚓”的一声，盾牌微微一震，不见变化，稍久后不久，就在一阵掠过北风中齐刷刷地倒下，露出其后一片骇然之色的甲士们。 然后，又是一剑！ 人头滚滚…… “嘶——”齐人同时倒抽一口凉气，禁不住齐退一步。 逢怨再次皱眉，反身扯下了牛车的蒙皮，露出了里面的精锐士卒，均是逢氏豢养多年的死士。 几乎同时，夏日霹雳突然响起，豆大雨滴从天而降。 官道之上，一片泥泞。 天时！ 逢怨眼睛一亮，四处扫视，此处为通往宋国的官道，视野开阔，适合结阵厮杀，不适合个人武勇。 地利！ “杀！” 无数齐国兵士从四处涌现，早早接到响箭号令的士兵们，在这个时候纷纷赶到。 人和！ “屠！”逢怨举拳高喊，屠乃宰杀牲畜之意，可见其内心恨足。 姒无骇四下一看，突然轻笑一下，默默念道：“凡手战之道，内实精神，外示安仪，见之似好妇，夺之似惧虎，布形候气，与神俱往，杳之若日，偏如滕兔，追形逐影，光若彿彷，呼吸往来，不及法禁，纵横逆顺，直复不闻。” 整个人突然进入身与剑合，剑与神合，神与心合的神妙境界。 此时的姒无骇已经了然，自己苦苦追寻的对象早就不知所踪，今日之事，难以身免，生死之下突然看淡，真正到达了越女所说的那种浑然一体的境界。 现在的姒无骇不再考虑越王的旨意，也不再去想范蠡的踪迹，但求一次酣畅淋漓的戮战！ 而对于齐人来说，却是有如噩梦的一刻，突然降临！ “临淄城外，勇卒百余人皆殁，逢氏子怨残，越十人毙！” 【对话】  公元前465年 宁海 宁海位于天台山腹地，背山靠海，西高东低，东海之内皆波涛汹涌，惟有此处港湾风平浪静，所以被人称呼为宁海。 此处也是当年越国悄悄练兵的地方，不过随着吴越战事的变迁，这里也渐渐荒废起来，唯有留下青山绿谷，残垣断壁，让人能够依稀能见到当年的大军云集的盛景。 在一处能望见大海的地方，一对男女缓缓走着。 男的相貌堂堂，须发皆白，而女的风韵犹存，眉眼之间依稀能见到年轻时的绝代风华。 “良人，为何又选到此处？” “夷光，你就有所不知，普天之下，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那为何初时不来此处，却要如此颠沛流离？” “越国之中，忌我者越王也，恨我者无骇也。越王长颈鸟喙虽有雄心，但无气量，当日说我离越，就要杀我，我一日不除，越王旨意就一日不除。无骇乃越王鹰犬，忠心耿耿，又深恨于我……如果不能剪除其人，必然为其所害，所以我一直在等一个机会。” “是何机会？” “越王壮年时卧薪尝胆，毕竟亏了身子，早有风闻其身体欠佳，我算了算，估计也就这两年，只要越王一去，后继者多半不会再来关心我。剩下所虑者不过无骇，所以我在临淄做了一个局。” “是出任国相之事？” “亦是奔走陶丘之事，天下之中，如此大张旗鼓，就是为了吸引无骇，只要除了无骇，越王之下就无此等人物，也就少了不少麻烦。”年长者停顿了一下，“这其中，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若是越王死了，无骇一样会坚持追寻我们。若是无骇死了，越王未死，消息传到越国，新的一波刺客还是会被派遣而来……反复纠缠，我也无法应付。” “原来如此……” “这里，应该是我们最后落脚的地方，我们先行停歇，只要等着越王薨的消息一传开，我们换了姓氏，就能安心过日子。” 美丽女子浅浅一笑，露出晧齿：“这次又要换什么名字？之前取的如此丑陋，也不知你如何想的。” “鸱夷子皮也是念着伍子胥典故，讽刺越王鸟尽弓藏而已，不过这次我也不想再换，该取个什么姓氏？”年长者呵呵一笑，小步前行了下，“就取忻氏吧，心中要有斤两，不管当官做生意，都要做到心中有数就行。” “都行。” 监制 | 先宏明 编辑 | 巫家宏 - END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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