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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可能是你看过的最全面的鸟羽伏见之战

 西一里2l6sluho 2022-02-20

鸟羽伏见之战全纪录

距今154年前(今天2022年),发生在近代日本,一场决定国家未来的战争——戊辰战争爆发了。作为戊辰战争的首战也是关键一战,“鸟羽伏见之战”应当引起日史爱好者们的注意。然而由于国内相关资料的缺乏,导致许多疑惑乃至误解。中学课本上的刻板介绍,使多数学生最终只记得明治维新,却不知道作为大背景的幕末史,更无法对日后军国主义在日本成型构成一套完整的知识体系,就好像明治政权是突然建立的、明治维新是不流血的、军国主义是突然爆发的、日本的侵略扩张是毫无征兆的。

那么接下来,本文章将按战争的进程,从背景到后续完完整整,精确到每一天,细致还原这场意义重大的战役。

注一:由于戊辰战争资料上的日期多以旧历标注,我会把旧历日期以汉字书写。而公历日期经推算后写为阿拉伯数字。若推算有误差,请见谅,欢迎指出

注二:文中人物的话如果被引号“”所扩住,那么一般为历史人物原本说过的话,是根据记载、史料,翻译转写而来的。绝非无根据的杜撰。如果找不到原话,我会用冒号:表述。

背景——日本政治局势

进入1866年,幕府此前在第二次征讨长州中失利造成权威危机,尊王攘夷派愈发壮大,与公武合体派势均力敌,甚至有反压之势。尊攘派的刺杀活动威胁着幕府官员的生命安全,担任京都守护职的会津藩及其麾下的新选组加进了对不逞浪士的抓捕,故京都局势变得异常紧张。

此时距离使日本产生翻天覆地变化的黑船事件已有13年之久,“尊王攘夷派”已从最初的希望借助幕府联合各藩实现驱逐外国人,转变为要先以天皇为中心建立新政权,再推翻幕府旧制,最终实现攘夷。1866年3月7日,萨摩藩与长州藩在小松带刀宅邸(缔结政治、军事同盟。史称“萨长同盟”;1867年6月23日萨摩藩的西乡隆盛等与土佐藩的板垣退助等人联合,由于未得到藩主认同而暗下缔结讨幕军事同盟,史称“萨土密约”。9月,萨摩藩的大久保利通、西乡隆盛与长州藩的广泽真臣、品川弥二郎,广岛藩(安艺藩)的辻维岳缔结萨长艺三藩盟约,为倒幕做好了政治、军事上的准备。

与之针锋相对的是“公武合体派”,认为以天皇为首的公家和以幕府将军为首的武家在国家危难之时不应该对立,避免内战走向联合,并最终形成一个统一的新政府。这一派以德川幕府为中心、亲藩、谱代大名和一些公武合体派外样大名为支柱,也加紧了幕政改革,从人事到军事到技术到经济的多方面近代化变革。并时刻提防倒幕派,由京都见回组、新选组对京都的不逞浪士进行搜捕、维护治安。面对日渐盛行的尊王论,旧幕府认同并接受了其中的一些主张,如以天皇为中心建立新政府。1867年11月9日德川庆喜大政奉还,宣布将政权还给朝廷,一方面是为了消除倒幕派的举兵借口,一方面也为成立新政府准备政治基础。

政权奉还后,朝廷召集诸侯合议决定新体制,德川庆胜、松平春岳、岛津久光、山内容堂、伊达宗城、浅野茂勋、锅岛直正等上洛议事。由于政权更迭的对接工作还没有进行,加之朝廷几百年来并无执政经验,还担心外国公使闯入京都。于是决定在新体制成立之前依旧委派幕府管理国政、外交,幕府得以继续存续。

倒幕派的岩仓具视和萨长两藩由于大政奉还而一度失去了讨伐幕府的名分,但幕府依旧存在;而且在诸侯召开会议时多偏向于德川庆喜,支持德川庆喜参与新政府的建设,甚至以德川家为中心的旧幕府政治家主导新政府,故而担心形势有变。于是岩仓具视制定了政变计划,即拥明治天皇和倒幕派的皇族、公家,排除二条摄政、朝彦亲王等朝廷首脑,建立全新体制。该计划被萨摩、长州、安艺采纳,三藩密会后确定了政变同盟。

双方决裂——小御所会议

岩仓具视最终选定1868年1月3日发动政变,前夜在自家宅邸集合了萨摩、土佐、安艺藩的重臣,表示坚决实行王政复古,请求协助。而事实上越前、尾张、土佐藩作为支持德川家的公议政体派希望从内部协助德川庆喜而也参加了政变。于是以此5藩为主的政变开始实行,但也因此在新政府是否排除德川家的问题上没有确定下来。

1868年1月2日晚的朝议上,宣布对长州藩主毛利敬亲、广封父子恢复官位并许可上洛,、赦免岩仓具视等此前被流放的公卿。于是刚被赦免的岩仓等人得以进入皇宫,发布了此前拟好的“王政复古大号令”,决定废除幕府,废除摄政、关白;建立新政府,设总裁、议定、参与三职。当岩仓具视准备召开会议时,前土佐藩主山内容堂、前福井藩主松平庆永表示反对,理由是此前岩仓曾许诺德川庆喜会出席会议,才换取了二人的参会。

然而在3日晚,明治天皇出席了小御所,召开了最初的三职会议。根据国书刊行会所编的《史籍杂纂》对会议过程的记载:会议开场时负责主持的公家中山忠能说:“在大政奉还之际,首先应该保证无私的公平,确定王政基本的公议。”随后有公卿说:“内府公(庆喜)虽然归还了政权,但因为难以辨别其目的,所以应该以实际行为来确定。”此时山内容堂、松平庆永二人方知受到蒙骗,庆喜被禁止参与小御所会议了。在多田好问的《岩仓公实记》中这样记录道,山内容堂大喊:“应该尽快请来内府公(庆喜公)参与朝议!”却被公卿大原重德拒绝了。

山内容堂便开始了他那一段在《史籍杂纂》、《岩仓公实记》等史书中都记录下来了的非常有名的御前怒斥:“今天与会者的举动十分阴险。不仅如此,还玩弄凶器,让各藩武装起来的士兵们保护会场。还不惜让会场进入高度戒备状态,这是最阴险的,我甚至不知道具体原因。在推行王政复古前,一切都应以公平和无私的心态进行。如果不这样,天下的众人就不会折服。德川家元和偃武以来开创了天下300年太平盛世是很不容易的吧,然而就在今天早上,突然毫无理由地排斥了功勋卓著的德川家,这到底是怎么回事,这不是忘恩负义吗?现在内府公(庆喜公)放下了从祖先那里继承来的霸权地位,也放弃了他的政权,无疑是因为他决心维护国家的完整性,使金瓯无缺的国体能永久地维持着。他的忠诚让我不禁感叹!而且,内府公英明已经传遍了天下,应该尽早、迅速地请回内府公参与朝议,并听他阐述观点。然而在座的有两、三位公卿,究竟有什么见识敢来实行这样阴险的暴行的?我很难理解。恐怕是抱着年幼的天皇(16岁的明治天皇),怀着企图夺取国家权力的恶意!应该说他们就是在天下制造战乱的预兆吧!”说罢,他睥睨在座的众人,气宇轩昂地傲视会场。

《大久保利通日记》中记录着松平庆永也紧随山内容堂据理力争:“在施行王政之始,以刑罚之名堂而皇之,实则却舍弃道德,实在糟糕。日本在德川氏带领下迎来了200多年的太平之世,幕府维持天下太平之功足以补偿你们所说的一点点罪过。大家应该好好听土佐殿(山内容堂)的话。”

总而言之,他们观点大致有三:一、认为德川家祖先终结了战国乱世,开创了江户和平是奇功一件,如今就算是德川家的后人有过错也是过不抵功;二、治理了日本二百多年的幕府有执政经验,新政府应当接纳德川家参与新政府当中以便治理好日本;三、新政府既然要统一日本,就更没有理由排除日本最大的大名了。

同出席会议的福井藩士中根雪在《丁卯日记》中记录了对方的回应。萨摩藩士大久保利通说:“幕府近年来违背正道,不仅是非常严重的罪行,而且尾张藩主(德川庆胜)、越前藩主(松平春岳)、土佐藩主(山内容堂)也都参与了幕府的近期行动。 我认为,我们不应该听信尾张侯、越前侯、和土佐侯的诸位大人强加给我们的理论。为了看清事实,首先我们应该设法贬低内府公的地位,并命令他把土地交给朝廷(辞官纳地)。如果没有一点不平不满的声色,能够看看清他的真实想法的话,就可以任命他做参内,参加会议。如果与此不同,哪怕是丝毫拒绝要求,或是有了不耐烦的迹象,那么政权返(大政奉还)就是一种撒谎的策略。这样的话那就更应该剥夺官位,削减领地,向天下展示内府公的罪责了。”岩仓具视随之附和并敦促其他人也接着大久保的言论说下去:“要分清内府公的正邪,比起空谈分析,不如看实际成绩更好。”(这里关于岩仓具视说话的记载主要来自《岩仓公实记》,但另有史料中并未记载岩仓的发言记录。史学家怀疑岩仓本没有发言,是后世为了提高岩仓的地位而杜撰的;我怀疑是受到了萨长史观的影响)

越前、土佐侯随之对大久保、岩仓的观点厉声反击,激烈的发言使会议无法继续进行,以至于不得不宣布暂时中止。休会期间,西乡隆盛曾指使参会的倒幕派藩士携带短刀再次入会,还命令广岛藩士辻维岳转告山内容堂的近臣后藤象二郎:“如果继续对岩仓说的话进行抗辩,就会对贵主君(山内容堂)造成不利的结果。”意在暗示若不接受,便当场斩杀山内容堂、松平庆永,受到生命威胁的二人被迫接受了岩仓的举措。会议的结果是通过了令德川庆喜辞官纳地(剥夺官职、交出土地)的决定。是为“小御所会议”。

此事导致了幕府上下的极度不满,也使全国的公武合体派与尊王攘夷派的冲突激化到无可调和的地步。萨长两藩开始将军队驻扎在京都,旧幕府方军队遭到驱逐。在土佐、越前侯的建议下,德川庆喜率旧幕府军暂时撤往大坂(今大阪,明治初年士族叛乱不断,故将可以拆分看做“大士反”的名字改成现用名),以避风头。忿忿不平的旧幕府方将士认为这是萨长的政变阴谋,幕府联军也开始集结,并寄希望于德川庆喜发动清君侧。

然而德川庆喜却并不打算对京都用兵,他想要进入到新政府当中担任上议院的“议长”一职,以此重新整合日本构建近代化中央集权的政府。虽然萨长已经将德川家排除出新政府,但好在新政府中还有大量支持德川庆喜的公武合体派成员,而且朝臣们大多畏惧德川庆喜(德川庆喜于1862-1867年间长期左右朝政),以政治斗争的方式逆转形势并不困难。若此时一旦对萨长把持下的朝廷动武,排斥德川家就会成为板上钉钉的事。所以他想等局势缓和一下,一定要亲自前往皇宫拜见还未见过面的新天皇睦仁。只要能与天皇亲自沟通,就可以冰释前嫌,将萨长在天皇面前对德川家抹黑的言辞化为乌有。所以他必须要军队克制,保持和平的局面。等待萨长方放下戒心,一有机会就参加新政府的会议,像以前那样左右朝议。

不过一些旧幕府的老中等高层已经开始了以保护天子、守卫二条城等理由集结部队。由此,日本国内的局势愈发难以控制。

导火索——江户骚乱

由于大政奉还,倒幕藩一时失去合理举兵讨幕的借口。国内大名都在观望、朝廷内部也摇摆不定,在这个关头上,谁先沉不住气贸然动武,就会失去正义性,可谓输了一半。西乡隆盛便不想由萨摩藩首先发难,开始思考如何激怒德川家使之举兵的方式。他命令萨摩藩士益满休之助和伊牟田尚平潜入江户,允许公开招募浪人并与警卫交手。于是萨摩藩出资,浪人出力,洗劫豪商和民房。

浪人引起的骚动事件从10月下旬就开始了,到12月就变得愈发可怕,野蛮的浪人从抢劫到放火、行凶都做了出来。到了1月16日,浪人引发了江户外城失火。负责警卫江户的各藩士兵感到愤慨。在这种氛围下忍无可忍的勘定奉行小栗忠顺违背了德川庆喜“继续忍耐”的指示,与法国炮兵大尉布吕内制定了攻打三田的萨摩藩邸的计划。

最终,以庄内为首的6藩200多名江户城的警卫士兵针对萨摩藩藩邸展开了火攻、炮击。三田萨摩藩邸被攻陷后,1月19日,出逃的浪人、萨摩藩士果不其然乘上了停泊在品川的萨摩运输舰翔凰丸,榎本武扬果断下令幕府军舰对其炮击,在缠斗中旧幕府军舰回天丸向翔凰丸发射28发炮弹,翔凰丸则凭借速度优势在中弹后最终逃离了。后来萨摩藩对此事表示抗议,指责榎本武扬不宣而战的行为,榎本则回应:“贵方已经先于江户开战了。”

江户骚乱消息传到大坂后,大坂的幕府军将领亦决定随关东方举兵讨伐萨摩藩。于是江户火攻事件成为了鸟羽伏见之战的导火索。

失控——旧幕府军上洛

王政复古后,越前、土佐侯劝说德川庆喜先安心退到大坂城休整,静观局势变化。不过也传达了朝廷的指示:找个合适时机再上洛,把之前没谈妥的问题谈一谈。德川庆喜接受了。

然而幕府老中大河内正质、陆军总裁松平乘谟、大目付泷川具举、京都守护职会津藩主松平容保、京都所司代桑名藩主松平定敬等人觐见德川庆喜,说:现在关东(留守在江户的幕阁)都指责大坂方(从京都撤退到大坂的幕阁)面对萨摩藩的暴行无动于衷是懦弱无能的表现,因此决定率先开战,给大坂方做个示范,因此大坂方再也不能继续忍耐了。如果将军就这么孤身一人上洛,被萨长把持下的朝廷扣为人质,幕府还怎么办?必须先驱逐萨长,把天皇从萨长的控制下解脱出来才能再议上洛的事。就算将军执意要上洛,也必须让军队做护卫。

德川庆喜向臣下说明现在对朝廷举兵,无异于步当年长州藩禁门之变大逆的后辙,等同于主动把朝敌的帽子抓过来往自己头上扣。然而激愤的将士表示:如果将军是要与朝廷沟通,那就请让幕府军代为谈判,执意要动用武力。最终面对失控的幕阁将帅,德川庆喜一气之下说出“不管怎么做都随你的便吧”的话,没想到,战争就真的这样爆发了。

根据涩泽荣一所著,1918年出版的《德川庆喜公传》记载:德川庆喜从一开始就没有准备开战,所以并未跟随北进的旧幕府军,一次也没有离开大坂城,更没有参与布阵指挥。而且这几天德川庆喜还感冒了,长时间躺在床上休养。大目付泷川具举呈上了代拟的《讨萨表》,德川庆喜考虑到万一真的发生了冲突,依据此表还可以表示旧幕府军并非对朝廷动武,而是讨伐不义在先的萨摩藩(甚至没有提长州藩),便默许了泷川携带此表前往京都。

不过根据《村摄记》记载,不过他还是告诫了即将出阵的幕府军的将领:抱着谈话的目的去,一定不要全副武装,枪炮不可上膛。要和平抵达皇宫,与天皇商讨事宜。在战争爆发前,他还要求臣下立即召见停留在大坂的列国使者,告诉他们:日本国内的事端,外国不应干涉。

1月27日(庆应四年一月三日)——爆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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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7日上午,新政府已经在京都近郊的鸟羽、伏见两个地区部署重兵,准备阻击上洛的幕府军。根据太政官的《复古记》中记载,旧幕府军以幕府老中大多喜藩主大河内正质为总督,以若年寄并冢原昌义(武田昌次)为副总督、由陆军奉行竹中重固(羽柴秀吉参谋,天才军师竹中半兵卫的后代)为战场总指挥,士兵列着整齐的队形,准备军容整齐的前往皇宫,目的是觐见天皇。幕府陆军、桑名藩军和京都见回组渐渐抵近,希望拦路的萨长军队见到旧幕府军的阵势会自行让道,从而和平上洛。

封锁鸟羽街道的萨摩藩兵和旧幕府军先锋开始了接触。面对旧幕府方让路通行的要求,萨摩藩军监椎原小弥太回答说:已经向朝廷通报了,请耐心等待,直到京都方面传来许可才可放行,并且要求旧幕府军先向后撤退。实际上他得到的命令只是阻拦幕府军。根据椎原小弥太自己的记录《椎原小弥太奋战记》,他的策略是“待敌兵后撤我军立即前进,于地利处排兵布阵。”

双方围绕着通行问题反复交涉,在小枝桥附近持续对峙。随着时间的流逝,急不可耐的旧幕府军在下午5点左右重新列队,但未武装,随后通知对方即将强行通过。荷枪实弹的萨摩藩方面则表示拒绝,此前萨摩藩士野津镇雄已经指示过军队:可以优先进攻旧幕府军。于是不久后,面对正在行进的旧幕府军,椎原小弥太命令枪兵、大炮一齐开火,鸟羽伏见之战爆发。

(有人说旧幕府军的本意就是攻打京都,从这些史料来看显然是不正确的。不论是位于后方的前将军德川庆喜还是前线的将领们的意思,如果旧幕府军决心开战,何必等待8个小时以上呢?并且还是在没有准备的情况下应战的,也没有占据地利。不像是诱敌先开战该有的样子。因此本文采纳了史学界的“列队行军上洛、期望萨长让道”观点)

面对萨摩方的突袭,尚未装弹的幕府军步兵队惊慌失措,队列杂沓。泷川具举的马受惊,他骑着马从前线逃走。旧幕府军先锋溃败,见回组留下抗战,在后方进行的桑名藩炮兵队等抵达后开始反击。

伏见方面长州军总大将毛利亲信、诸队长三浦梧楼、炮队长大山岩严阵以待,土佐军将领谷干城、山地元治也命部下戒备。从白天开始旧幕府军也与长州藩围绕着通行问题反复协商,但听到鸟羽的枪声后便开始了战斗。新选组局长近藤勇在几天前遭到御陵卫士残党狙击而负伤,于是由副长土方岁三率队参战。土方岁三命令队士突入敌阵,发挥新选组擅长的近身战,然而在萨摩军队的火力压制下收效甚微。同时萨摩藩在北侧山上的御香宫神社制高点布设炮兵阵地,居高临下的俯射旧幕府方的伏见奉行所阵地。于是土方岁三联手会津藩别选组队长佐川官兵卫,看准西侧街道敌军布防薄弱,率队迅速突击,击退了沿途的长州藩守军,以很快的速度绕过了伏见奉行所正前方的敌军,从敌后由北向南直插御香宫炮阵。新选组、会津藩兵突破数道防线绕道敌后,这时御香宫炮阵还毫不知情,新选组的突然出现使萨长军队大为震惊,遂抽调兵力坚守战略意义极大的御香宫,并将向南射击奉行所的部分炮口调转向北方防御。由于参与突击的队伍轻装简行而缺乏火力,在萨摩藩的火力阻拦下变成了拉锯战,最终未能拿下御香宫。

旧幕府军死伤惨重但仍反复突击,但在晚上8点左右,新政府军炮兵命中伏见奉行所内的弹药库,产生了剧烈的爆炸。为了照明,萨长军队还向周围的民房放火,在火光下持续射击,旧幕府军死伤人数不断增加,开始向下鸟羽地区撤退了。

大部队撤离后,残存的会津藩兵、新选组决定趁夜在黑暗中最后一搏。或许是他们的战术奏效了,也或许是他们的勇气震慑了敌军,萨长军队也决定撤退。而会新由于兵力不足,便也不再冒险追击,也随之撤离,追赶大部队。

在第一日的战斗中,鸟羽地区的旧幕府军因战术失误而败退;伏见地区双方不相上下,但根据上层的指示,亦要求伏见地区的幕府陆军、会津军、新选组放弃战果,不再争夺该阵地,相当于在战略上也失败了。西乡隆盛在战后也对当时旧幕府军“奇怪”的布阵状态做出评价:“大军自大阪进京,沿淀川汇于一道,着实无谋。倘若幕军分兵多路,我等终究防不胜防。”旧幕府军的长队列行进和平进京的设想就此宣告失败。

不过新政府方面并没有因此放松,考虑到此时旧幕府军依然在兵力上占绝对优势,且还把持着战略要地,于是在夜间紧急召开了朝议(通常情况下朝议都在白天进行)。长州藩再次提出将天皇移驾他处的意见,并表示做好了向长州藩转移的准备;而萨摩藩则坚持继续作战。面对阵脚大乱、战前口口声声支持萨长,此时又觉着胜算不多想要排除萨长迎接旧幕府军的众公卿,以及新政府中反对排挤德川庆喜的松平春岳也在此时声明“此战是萨摩藩与德川家的私斗,而非朝廷与幕府的战争,请天皇保持中立”;山内容堂还大声宣布要撤兵返回藩国,不再观战。新政府内部有了分裂的迹象。

土佐藩内部公武合体派和尊王攘夷派的分歧在战斗中体现的尤为明显:山内容堂在此之前告诫土佐藩兵禁止参加战争。然而山田喜久马、山地元治、北村重赖等藩士率军队私下与萨长方面缔结了军事密约,因而参与了作战。他们后来被以“违反藩命”而要求切腹,却因为萨长方成为官军,使处分没有执行。另有涩谷传之助再三犹豫后没有私自参战,参与了作战的土佐军队中,也有士兵不忍向旧幕府军开火,劝告他们离开土佐的防线,就当做没看到处理;甚至还向旧幕府军指了路。因此,此时土佐藩不是萨长两藩坚实的盟友,甚至是怀疑的对象。

时任参与的萨摩藩士大久保利通面对不安的人心,表示必须宣布德川军是朝敌,制作并配发锦旗来激发士兵的斗志,一鼓作气拿下胜利,于是把这个想法告诉给了朝臣岩仓具视,岩仓表示了认同,私下联络女工,在甚至不知道历史上锦旗样貌的情况下根据传说片段,加以自己的理解缝制了锦之御旗。这面暗地里制作的旗帜,既没有得到朝廷的批准,也没有得到天皇的授意。

1月28日(庆应四年一月四日)——旧幕府军反击

鸟羽伏见之战开始时,萨摩藩军舰春日丸、运输船翔凰丸、平运丸正停泊在兵库港,听闻战争已经爆发的消息,自知不敌就停靠在海岸另一侧并不多远的大坂港里的旧幕府军舰,于是准备返回鹿儿岛。旧幕府海军时任军舰头的榎本武扬正驾驶开阳丸停泊在大坂湾,在海上守护着鸟羽伏见的战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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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月4日晨,萨摩藩平运丸驶向西明石海峡,春日丸和翔凰丸向南驶向纪淡海峡。开阳丸发现了萨摩军舰的动静,遂放了空炮作为停船命令,但遭到了无视。于是进入了临战状态。旧幕府军舰开阳丸追击萨摩藩军舰春日丸和翔凰丸,当行驶到阿波冲海域时见萨摩军舰仍没有停船的意思,便对敌舰炮击了25发。应战的春日丸则向开阳丸发射了18发炮弹,但没有造成什么损失。

因为春日丸目的是返回,所以没有恋战,凭借速度比开阳丸快便逃回了鹿儿岛。逃离途中因机关发生故障而停靠由岐浦岸边的翔凰丸,由于害怕被缴获于是自焚。榎本武扬看着自己烧毁的翔凰丸,不由称赞:“虽然是敌人,但也了不起”。

这是戊辰战争中的一场战斗,由于交战地点也被称为兵库海战。亦是日本史上首次双方均装备蒸汽机的近代军舰间的海战。旧幕府军取得了海上战斗的胜利,但陆上的失利使战果最终没能保存。不久撤退到江户,近畿的制海权归于萨长新政府一方。

这里还有个逸话:从兵库出港时,春日丸和平运丸发生冲突导致春日丸船体受损。到达鹿儿岛后,由于新政府方难以修理大型船只,便申请在有大型船坞的上海进行修理,新政府委托英国商人将其交给上海方面。

再说大坂方。前线的传令员这时才将昨日已经开战的消息带到距离鸟羽、伏见并不很远的大坂城里。这天德川庆喜听闻了开战的消息显得十分焦虑,他忙写下亲笔信交给了回京的福井藩士中根雪江,并联名寄给尾张藩主德川庆胜、福井藩主松平春岳、土佐藩主山内容堂、纪州藩主德川茂承、宇和岛藩主伊达宗城、熊本藩主细川护久等人。信中说:“对于现在的情况,我明明早就向军中告戒过,不要武装、不该在天子面前舞刀弄枪。但既然对方已经开炮了,我就十分担心今后的形势。我恳切地拜托你们替我保护好天皇。”作为前幕府将军、德川宗家、旧幕府军的最高统帅,此时他的想法却与军队全然相反,仅有身边的几人知晓真意。

说回陆地上的战场。同一日,旧幕府军精锐传习队登场,拯救了在前日败退的旧幕府军,以徐进射击、筑造防御工事等新式战术下阻止了萨长军队的前进。拥有比萨长军队前装步枪更先进的夏塞波后装线膛步枪,另有一部分装备了七连射斯宾塞来复枪。大目付泷川具举的儿子,年仅18岁的泷川充太郎作为传习队士官活跃在战斗一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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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习队

从上午时,双方就已经在小枝桥南侧开始交火。中午时分,萨长军队试图包围幕府联军,俵台场的联军守军选择边打边退。由于昨日的表现并不好,使新政府军以为旧幕府军正在溃败,于是穷追猛赶追杀逃敌,贸然经过了富之森地区。就这样,被吸引到了富之森南部由传习队所构筑的酒樽阵地,在这里萨长军队感受到了火力的差距,传习队在掩体中向暴露在空地上的萨长军队猛烈开火。在经历了一波长时间密集火力的射击消耗后萨长方伤亡不断增加,斗志减半,此时埋伏在道路东侧的会津军队突然从树丛里杀出,在敌军中展开了白刃战。传习队、幕府陆军也开始越过阵地发动冲锋,新政府军被一举击溃。旧幕府军控制了富之森地区。

但就在旧幕府军拿下第二日的陆上战果时,因为总指挥陆军奉行竹中重固赶往大本营开会,陆军步兵奉行并佐久间信久临时接替指挥。然而他在指挥步兵第十一连队作战时被萨摩军狙击送往后方,不久死于纪三井寺。失去战场临时总指挥旧幕府军无人下达下一步的作战指令,便停止了追击,错过追杀逃敌的绝佳时机。晚间,得胜的旧幕府军上层认为胜券在握,不屑于“可耻”的偷袭,拒绝了将士们发动夜袭的提议,意欲次日再战。战场主动权就这样白白拱手让人。

获得喘息时机的新政府方担心生变,于是任命仁和寺宫嘉彰亲王为征讨大将军,授予锦旗和节刀,宣布新政府军为官军。又向萨摩藩下达了控制黑谷会津藩邸的命令,萨摩兵用大炮轰击黑谷,使会津军士气受到打击,还引得京都一阵骚动。

至此,双方力量对比逐渐持平,胜利的天平开始向新政府方倾斜。

1月29日(庆应四年一月五日)——优势易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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富之森之战

前一日新政府方受到旧幕府军的反击而一时失利,于是在当日任命了征讨大将军,授予节刀,扬起岩仓具视私下制作的锦旗宣告萨长军队为官军。开始由观望的大名选择加入萨长一方,为新政府军注入了新的战斗力。但朝廷(新政府)的活动不只如此:

没有遭到夜袭,度过了一个平安夜晚的萨长军队经过养精蓄锐养好了精神,做足了准备。而幕府联军看到了在西乡隆盛授意下由萨摩藩兵一边举起锦旗,一边高喊“这是朝廷的标志,我们是官军”,顿时心生疑惑。锦旗的出现象征着天皇已经站在了对立面,己方不仅不是“官军”,甚至是非正义的“贼军”。本以为上洛讨萨是解救天皇,得到朝廷支持的旧幕府军并将心理落差巨大,士气遭受打击。况且昔日幕府的武士们不怕战死,认为光荣战死可以成为被供奉入神社的神灵。然而现在自己是“朝敌”,不仅失去了战死的光荣,而且死去也无法进入神社享受供奉成为孤魂野鬼,顿时心无战意(就像美军利用了穆斯林士兵害怕被猪油子弹打中而不能升入天堂的心理一样)。最终,伴随着大炮的火力支援,新政府军攻下鸟羽方面旧幕府军在富之森地区的阵地。伏见方面的旧幕府军、会津军、新选组在淀千两松布阵迎击官军。但由于火力差距而惨遭失败。

于是旧幕府军撤入现任老中老中稻叶正邦的淀藩领地,希望进入淀城重整战况。但是藩主正邦当时留在江户,而朝廷委任的使者此前已到达淀城,说服了藩内留守的城代家老田边权大夫。家老们决定排除在外的藩主,于是淀藩守军宣布停止与新政府军敌对,并关闭城门,转而用枪炮对着城下的旧幕府军。这里本是战略要地,亦是幕府联军的作战大本营,淀藩的倒戈对旧幕府军时期影响巨大。被拒绝入城的旧幕府军极度缺乏补给和休息,却也只能在困顿中绕行撤退到靠近大坂的男山、桥本方面,旧幕府军的伤员和死者则被送往长円寺。在这一天的战斗中,包括六番队长井上源三郎在内的新选组的7名老队员战死。

在旧幕府军撤退的同时,朝廷派遣敕使四条隆平(后来任北陆道镇抚副总督、参与、先锋副总督兼镇抚使)前往西国街道的山崎关门(梶原台场),说服津藩藩主藤堂采女倒戈,将这些津藩兵收作官军。藤堂采女曾表示“我的心向幕府,可必须遵从朝命”,但不论如何他的举动无疑进一步加剧幕府联军的分崩离析。同时,朝廷又任命公卿桥本实梁为东海道镇抚总督、长州藩士木梨精一郎为东海道镇抚总督参谋;公卿西园寺公望为山阴道镇抚总督,进一步强化了新政府的威信力和萨长军队的大义名分。随后西园寺率萨长士兵向京都西部进军,筱山藩、福知山藩、田边藩等听闻是朝廷的军队,望风而降。

旧幕府军的体量大,兵力多,却也成为了它的弱点:各藩心怀鬼胎、藩军配合不当、指挥系统紊乱、战场调度失灵。战争爆发之前没有做好对京都动用武力的准备、战争中未能及时扩大战果积小胜为大胜,最终诸藩看到了旧幕府军的一片混乱而选择了倒戈,给了旧幕府军又一次重创;而新政府军以萨长两藩为支柱,相对来说基础坚实,虽然兵力较少,但善于利用手中的“玉(即天皇)”,以己之长攻彼之短,攻克了幕府方和观望的诸藩害怕成为朝敌的心理防线。发挥“大义”的舆论压力,使旧幕府军士气受到重创,倒戈的诸藩军队则迅速填补了萨长方的兵力缺失,双方的优势开始易位。总之,幕府军败落的原因值得我们借鉴,新政府军取胜的原因也值得我们研究学习。学习历史,正所谓择其善者而从之,其不善者而改之。

但战争还没有结束。旧幕府军收拢队伍,前往石清水八幡宫所在的男山,沿东西方向布阵,以此拒敌。由土方岁三所率领的新选组也与幕府陆军合流,准备占据优势地形伏击乘胜追击而过于贸然的新政府军。

因而这一日成为了鸟羽伏见之战的关键。此刻,胜利的天平已经更多地倾向于新政府军,但旧幕府军并非失去一战之力。在此关头一些微妙的变化就会起到意想不到的作用。

(图片为富之森遭遇战,左侧幕府军,右侧萨长军。图片中间偏右侧倒在地上的是萨摩藩步枪五番队的军监——椎原小弥太。他曾参与萨英战争和禁门之变,在鸟羽伏见爆发战事前在街道上率兵布防,27日阻拦了意欲进入皇宫的幕臣泷川具举,并命令部队向幕府军开火。一般认为这便是打响戊辰战争的第一枪。不过他没有风光太久,在29日的战斗中,椎原被击毙,享年29岁)

1月30日(庆应四年一月六日)——战斗结束

旧幕府军在前一日的战斗中失利,于是收拢队伍前往男山,沿东西方向布阵拒敌。东靠石清水八幡宫,西临淀川桥本地区,南面有小滨藩布防的楠叶台场,合流西岸由津藩把守山崎炮阵地,依靠地利阻击新政府军。土方岁三率领新选组也参与了作战。萨长军队趁着天色未亮,渡过河流,在河岸上整好队伍,于六点左右向旧幕府军防线进攻,战斗打响。

激战了约4个小时后,原本作为幕府联军的一员,在西侧为旧幕府军把守河岸的津藩军队此时收到了藩主藤堂采女的指示——倒向新政府。于是立刻从旧幕府军的盟友变成了敌人,从对岸的高滨炮台向旧幕府方的腹地,桥本方向展开了猛烈炮击。受到来自西方意想不到的炮击的旧幕府军斗志顿失。小滨藩的楠叶台场则向西岸进行了反击炮击,试图压制津藩,然而淀川东岸也出现了增援的新政府军。在陆路攻势下防卫力量薄弱的楠叶台场也只好被放弃,旧幕府军退出淀川向大坂撤离。在这场战斗中,京都见回组的队长,旗本佐佐木只三郎身负重伤,几天后离世。

正在大坂养伤的近藤勇听闻撤兵的消息捶胸顿足,想要率领新选组继续战斗。他向幕阁表示,“只要给我三百名士兵,我就还能再坚持抵抗一个月。如果我不能胜任的话,甘愿一死。”

大坂城内听闻萨长军队扬起锦旗的庆喜更加吃惊地说道:“可悲可叹,我明明没有对抗朝廷的意思,却背上了贼名。最初就算是当时严厉斥责要求会桑回国,哪怕被他们家臣砍杀,事情也就不会发展到这一步了。当时部下不听我的命令,我一气之下说'不管怎么做都随你的便吧’,真是我一生的失败!”

由于旧幕府军在前线败绩,会津藩士神保修理前往大坂进谏:“事到如今已经毫无办法,大人应速速东归,冷静采取善后对策。” 若年寄永井尚志也赞同,便接受了神保的建议,决定回到德川宗家居城江户向天皇诚恳表示恭顺。

德川庆喜把诸将领召集到大坂城询问想法,而他们异口同声表示要继续作战,逼迫庆喜出马亲征。有人谏言道:“请大人出阵,携带东照宫的御马标,定能克敌。”

不让你们向京都用兵你们却不听令,如今成了朝敌,还打了败仗,却想再把我推上前线?德川庆喜掩饰着心中的不满,却下了一道相反的命令:

“哪怕是一千士兵战斗到最后一人也要坚持到底!”“请诸位做好即将出征的准备。”众将士听闻德川庆喜支持作战便高兴地回到各自的岗位上。当四下无人时庆喜则趁机带着板仓胜静、松平容保、松平定敬等人悄悄地从大坂城后门溜出,只说要回江户,却没敢告诉他们东归是为了恭顺的打算。庆喜晚年在回忆录《昔梦会笔记》中说:“当时为了离开大坂,自称是'小姓’而未被发现,真是太幸运了”。

德川庆喜等人溜出大坂城,准备乘坐军舰返回江户。但是之前停靠在这里的幕府军舰开阳丸却不见了,这是由于28日榎本武扬追击萨摩藩的军舰还在返航途中。不得已德川庆喜希望先搭乘停靠在这里的美国船只,于是拜托了法国公使莱昂·罗修斯。罗修斯积极办理此事,写了一封介绍信交给庆喜,因而当他们到达美国船只给出介绍信时,美方便热情地接待了。这时英国的军舰出现在了海面上,似乎在侦查美方舰船的动向, 由于知道萨摩藩与英国过往甚密,担心坏事,于是在随从的建议下美方将他们藏匿进了船舱。

不久后开阳丸再次停靠在大坂,榎本武扬下船进了城打算谒见德川庆喜。而德川庆喜此时从美方船只上下来前往开阳丸,于是二人失之交臂。1月31日德川庆喜上船后,命令军舰头并(副舰长)泽太郎左卫门起航东归,而左卫门是主战派,希望通过强大的海军切断萨长的补给并从后方投送兵力,利用制海权为旧幕府军赢得胜利。遂想尽办法要把庆喜留下来。于是借口舰长榎本武扬不在船上,作为副官不能开船,执意等候。

而德川庆喜告诉他:“现在你是舰长了。”

第二天2月1日(一月八日),左卫门听命启程,却没有直接开往江户。他假意东归,实则在大坂湾内绕圈航行了一天半。但最终被德川庆喜发觉了,左卫门只好借口说:“蒸汽机状况不好,正在试行。”最终也只得遵从返航的命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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江户东归

领导层集体失踪的消息使旧幕府军停止了行动,在军事上控制京都的新政府军与控制大坂的旧幕府军持续对峙,而在政治上新政府取得了一系列成就,降伏各藩加入朝廷,旧幕府军则静静地等待着未知的命运。

在船行驶出大坂湾后,德川庆喜终于向老中板仓静胜表露了自己的真实目的,告诉他这次东归不是为了重整旗鼓,而是要恭顺止战、重建和平,来试探他的想法。没想到板仓居然同意了,不过他说:“正如大人所说,不过如果关东的官员难以接受的话,现在突然让我做出承诺也是很难的事。”

在东归途中舰船遭遇了暴风雨,不过船只行驶时靠近海岸所受风浪较小,加之开阳丸船体大稳固坚实,最终有惊无险地抵达了浦贺湾。2月4日(十一日)驶入品川海域,5日(十二日)凌晨德川庆喜在浜御殿登陆,还赐予了200两金子犒劳船员。上午11点左右骑着马进入江户城的西之丸。胜海舟等人迎接了东归的前将军德川庆喜、老中板仓静胜和会桑侯。而关东官员见来者面如土色、一言不发,胜海舟只好私下询问板仓战况,第一次详细了解到鸟羽伏见的情况。

另一边,得知开阳丸被开走的榎本武扬,愤而收集了大坂城内的文件、物资、武器,并装载了18万两黄金,携带法国军事顾问团,乘坐幕府军舰富士山丸于2月5日(十二日)离开大坂,也向江户驶去。就此,榎本对德川庆喜心生嫌隙,不再完全听命。成为了后来江户开城时抗命开走幕府舰队,前往北方建立虾夷政权的基础。

撤至大阪城的幕府联军,或东归,在江户集结;或返回本藩,等候指示。在回归途中,会津藩的林安定(权助)、新选组的山崎烝等人因重伤而死。这时我们再把目光放到关东。

后续——外国的态度

德川庆喜刚刚进入江户城,法国公使莱昂·罗修斯(Léon Roches)马上和书记官兼翻译官梅尔梅·卡琼(Mermet-Cachon)等人登城,请求大君(德川庆喜)的谒见,频频表示“军舰、武器、费用之类的一切都由法国提供便利”为了劝说旧幕府军讨伐新政府军,他费劲口舌反复向庆喜呼吁再战。

根据涩泽荣一的《德川庆喜公传》和《昔梦会笔记》,德川庆喜这样回应:“根据我国的传统,朝廷对军队下令的时候,无论什么样的命令军队都应执行。即使实际上命令出自公卿和大名们(而非天皇本人),也难以违抗或者纠结它是否是正确的。在这样的情况下,就算现在与萨摩藩等新政府军作战我方取得了胜利,就怕万一招致了天皇的讨伐,以至于就连后代也无法避免朝敌的恶名。有鉴于此,就很清楚为什么直到昨天还对我们德川家族忠心耿耿的大名们,现在都在努力服从朝廷的命令。如果他们中的一些人出于传统、同情德川家加入旧幕府方,就会导致全国各地的战争,回到300年前战火纷飞的战国乱世,到那时所有人的命运也就只能等待上天的裁决了(不能将人世间搞成只能听天由命的战乱状态)。因此在回到东日本后,予的心就已经定下了,没有丝毫动摇和不安。然而,从重臣到役人,体谅予心的人并不多。很多人认为无罪的予被冠以污名而感到愤怒,对新政府中歪曲敕命的人深恶痛绝,却丝毫不担心一不小心就会使这个国家成为纷争地区。德川家自中兴之祖至今已有260多年,作为朝廷的代官、作为武士庶民的父母,治理国家的功绩,为什么要随着一朝的愤怒而化为乌有呢?如果有人违背予的本意(恭顺),还要固执地以予的名义出兵,在我们家世世代代的灵位前来说就已经不再是忠臣了。还会成为皇国的逆贼。予从早到晚都在告诉臣下这件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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法国援幕军事顾问团

《昔梦会笔记》的第14章《法国公使劝再举兵一事》276页还写到:当时幕府内部有很多人想借助法国的帮助来发泄对萨长的愤怒,于是德川庆喜让一开始与罗修斯同坐一桌的老中小笠原长行退席,只留下了外交官兼翻译员的盐田三郎和罗修斯对座,防止法国愿意提供军备物资的情报泄露,老中会私下联系法国发动战争。会谈时,德川庆喜就日本的国情向罗修斯恳切地说明了与他国不同的原因。最后他还说:“正因为如此,即使予(庆喜)的脑袋被看下来,也绝不能向天皇拉动弓弦。”罗修斯最终佩服地表示:“如果是这样的话,我想只好遵从大君陛下的想法了。”

罗修斯在江户城拜见庆喜后,回到法国与德川庆喜的近臣、此时作为幕府访欧使节团一员,陪同德川庆喜弟弟德川昭武出席了巴黎万国博览会的涩泽荣一见了面。罗修斯直接对涩泽等使团成员说,“世道变成了一新(明治维新),也是萨摩藩与长州藩同心协力的结果。然而我无法理解大君(庆喜)是怎么想的,但他的隐退让我觉得有些弱势。如果他没有做他所做的事(指的是大坂城撤退、坚持恭顺的无血开城),再多坚持一下(战斗)的话,情况就与现在大不相同了。结果变成了这样(幕府垮台),实在令人遗憾。但是,日本绝对不会平稳地治里好。未来还会发生各种各样的骚动吧……”

罗修斯不仅是在职务上坚持了法国一贯的援助幕府的立场,同时也是他本人也对德川家颇有感情的缘故,于是屡次以优惠的武备援助条件劝说德川庆喜再战。虽然最终被德川庆喜以理说服了,但多少有些不甘心。其他法国军事顾问团的情况也类似,江户开城后法国政府已经解除了顾问团的职务,要求他们尽快回国。然而顾问团的许多成员自愿留下,参与了会津战争,还随榎本武扬转战虾夷,直到五稜郭开城;据说,法国后来想要取消所有条件无偿援助幕府武器装备——这是罗修斯个人的主张,但是德川庆喜最终也没有接受。不过,罗修斯预言了日本明治维新初期的情况——藩兵、武士、庶民,乃至一些参与过戊辰战争的功臣部队(如长州藩奇兵队)先后发起了叛乱。

说完法国对鸟羽伏见之战的态度,我们再看看英国这边:新政府军从京都东征后,根据渡边清在《史谈会速记录》中记载:东征先锋军参谋长州藩士木梨精一郎和大村藩士渡边清向英国驻横滨公使馆表示接下来新政府军将会与旧幕府军在江户交战,希望英方帮助治疗新政府军在接下来的战斗中预计出现的伤病员。令他们意想不到的是,联合王国公使帕克斯(Harry Smith Parkes)十分激动地说:“即使是拿破仑·波拿巴(投降后)也没有被处决,只被流放到圣赫勒拿岛。新政府还要继续攻击已经表示恭顺停止抵抗毫无抵抗力的大君(德川庆喜)是违反国际法的!”随后他取消了与新政府方的会晤。 在《大日本维新史稿本》中记载,帕克斯还表示根据《万国公法》的规定,只要庆喜想流亡西方,那么完全没有问题(英方会提供便利)。 渡边清在书中写到:东征总督府参谋西乡隆盛听到帕克斯的表态后,非常惊讶。至于英方的态度为何有了如此巨大的转变,我们不得而知。或许是出于国家利益的考量,不希望日本的内战快速结束,让日本持续陷入混乱更符合英方的利益;也或许是公使本人同情旧幕府方的情况,而拒绝了新政府方的一些无理要求。

和平降临——不止江户开城

后面的故事大家就很清楚了:和宫亲子内亲王、土御门藤子等众人援救庆喜,努力为他开脱“朝敌”的罪名;德川庆喜罢免主战派如松平正质、竹中重固、塚原昌义等众老中及将领;命俸禄1万石以下的旗本及御家人回到知行地,准备无血开城;小栗忠顺被撤职后回到乡下领地,却被新政府军抓捕并处死;新选组出征甲州却被新政府军抢先占据要地,惨败而归;近藤勇在板桥地区被抓捕,身份暴露后坦然受斩;江户的战事以开城而和平告终,未能彰显武力的长州藩将一肚子火喷向了会津,东北战争随之爆发...

值得一提的是作为主和派而被人误以为软弱的胜海舟。他曾试探性的询问德川庆喜““如果将军愿意恭顺的话,我将赌上我的性命,努力贯彻您的意旨;如果您要发动雪冤之战(为朝敌雪耻之战)的话,可以派遣主力军舰袭击樱岛,突破萨摩藩的据点,再使用其他舰队压制清水湾的要地,防止官军入侵。无论前进还是停止,我都会遵守您的意思。”庆喜则回答说:“我已经做好了唯一的决定,那就是绝对恭顺谨慎。现在应该静待天皇家(朝廷)的命令。”庆喜对幕臣大久保一翁也如此告诫。盼望着和平到来的胜非常感激地说:“这样的话,我将竭尽全力贯彻恭顺的意旨。”

他接受了寻求和平的命令,要知道,这个时候要开战非常容易,只要拖延几日战事将自然打响,而想要制止剑拔弩张的双方则是异常困难的。为了推动江户和平开城胜海舟而表现得十分强硬。他首先作为军事总裁将城内不愿意接受和平的主战派调派到城外作战,以防兵变生乱。同时也加强了军备,命令信任的将领戍守江户城、联系江户城下町的火消(消防员),一旦官军来袭就在城下放火,阻击敌军、在城下布置易燃物、爆炸物,做好了与来犯之敌决一死战的准备。

所有事宜准备妥当后,胜海舟只身一人来到东征大总督府大本营,与昔日的学生西乡隆盛谈判。表示为了古城、和百姓的安危我们不愿意再生战端,而旧幕府军已经做好了决战的准备,能谈就谈,不能就直接来吧!让江户的百姓看看,这就是新政府要带给他们的新世道吗?最终西乡隆盛为胜的道理所折服、诚意所感动,不仅终止了原定的总攻击计划,还积极为取消攻打江户而四处奔走(据说事成后还因此受到奚落调职他处,故之后的会津战争、箱馆战争没有西乡的身影了)。胜海舟一手握枪一手握橄榄枝,迫使官军收回了诸如处死的德川庆喜一类的苛刻条件,确保德川家转封静冈藩享有70万石、依旧保持大大名的特殊地位,实现了两方都能接受的无血开城。

我写了这么一段话,就送给德川庆喜和胜海舟吧:

当所有人都在拉着你退却,而你要前进时,你是勇敢的;

当所有人都在推着你冒进,而你要撤退时,亦是勇敢的。

逆潮流而行者不一定总是正确的、得胜的,但总是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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