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ttp://image109.360doc.com/DownloadImg/2022/02/2100/239795587_2_20220221121525913.png) 一席家宴![](http://image109.360doc.com/DownloadImg/2022/02/2100/239795587_4_20220221121526570_wm.jpeg) 自打儿时起,过年时看着一盘盘热气腾腾的佳肴接力似的上桌,心中便一直寄存着一团困惑。盖是年岁终究算不上大的缘故,口水的分泌的速度总是要快过思绪的展开,于是也就未能细细考究过这个疑问。直到那一年春节,我夹了一口年年必吃的粉蒸肉放进嘴里,香荤不腻的肉汁夹杂着米粉的甘味在口腔里氤氲开来,激活了舌尖的味蕾,也倏地给这年年相随的困惑点醒了一寸通透的灵光。 我始终不解,为何家里总要在除夕夜家宴的饭桌上,“铺张”得做上这么多根本没可能一夜吃完的菜——准确来说,是半个星期都很难全部消化干净的菜。说是“家宴”,其实,对于一个仅由五人构成的小家庭来说,一顿普普通通的年夜饭,根本用不着用盛大的“宴”字——只是那些叫人垂涎的饭菜眼花缭乱地铺满了一大张桌子,瞧上去,果真是具备了“宴”的规模。而今,公公已然去世,面对这一桌眼花缭乱的年夜饭,我们这区区四口之家,便更显得有些力不从心了。记得那一年春节,也就是公公刚刚去世后的那一年春节,待到我、母亲与父亲赶到婆婆家里时,家里地上已经摆满了各色各样的鱼肉果蔬,层层叠叠,堆摞在一起,仿佛一座座新鲜的小山丘。年迈的婆婆虽在儿女长孙的劝说下,终于放弃了在平时喜食剩饭剩菜的恶习,大年三十的晚上,她还是会坚守那“做一桌吃不完的菜”的传统。我一边帮衬着洗菜,一边望着两个明火热油的灶台左右开工,妈妈和婆婆各自掌勺,父亲则为家中这两位厨艺了得的女士打着下手。刚瞧着羊肉下了油锅,这边鸡汤的香味儿,已经从火车头般咕嘟冒气的高压锅盖边飘到了鼻子边上。灶台边上热火朝天,调味瓶与佐料罐也都没闲着——油盐酱醋茶、料酒、蚝油、生抽、老抽,就像戏台上不断更着衣、变着样轮番登台的角儿,去和鸡鸭鱼肉组合成绝妙的搭档。我出神地望着随锅与锅铲的摆动一起狂舞着的灶焰,闻着五花八门食材的喷香,感觉这些食材与调料大概可以类比这过去一年中,一家人各自经历与感受到的人生当中的喜怒哀乐与酸甜苦辣。而那挑动食材的锅铲,与那上窜的烈火,就像一道象征着时间与提炼的闸门,通过这道闸门,便能将我们这一年全部的记忆——不成熟的心态,以及寒心的往事,反复翻炒,最终制作成香气四溢,热腾腾的美馔,供我们果腹、消化,最后平和地吸收。年中早秋,公公的身体每况愈下。沉闷的病房里严实的关着厚厚的窗,仿佛一缕秋风萧瑟的吹拂,都能多抽去一丝人身上的生机。病榻边,我用鼓励的口吻向公公说道:“我们都等着你快点好起来,好回去做米粉蒸肉给我们吃。最重要的,是要把米粉蒸肉的秘诀传授给我,免得他们做得我都感觉欠把火候。”公公笑着向我允诺,说等自己下了病床,定会教我。其实那个时候我并不能确定,身边堆满了医疗仪器的公公是否能够察觉,他已在躺进病床前的那顿饭里,做完了自己这辈子的最后一盘米粉蒸肉。米粉蒸肉的配方就这样随着持续了约半个月的哭声消散在半空中,却并不影响年夜饭的餐桌上,它的准时出现——只不过掌勺人轮到了婆婆;当然,四人分食的圆桌上,还是会整齐地放置五套碗筷。父母自然没有听到我与公公小声到近乎悄悄话的约定,只是在第五套碗筷的注目下,在沉默中开启了年夜饭的咀嚼。我轻轻地夹起一块米粉蒸肉送进口中,奶香的肉汁在齿间横流,米粉迸发出淡淡的麦香,二者中和着土豆块厚实的口感——我明确地感受到这道菜在口感上与以往的细微区别,却又在咀嚼的过程中尝出一种好似不曾变化的,难以言明的,踏实的味道。转眼间的功夫,一家人已经团团围坐在电视机边,对着春晚闲话家常了。桌上还是那一盘吃不完的年夜饭。倘若放在平时,家里大概还是会生发出对剩饭剩菜违背养生之道的忧虑,外加有浪费之嫌,源自良心上的不安;只是就这桌家里的年夜饭而言,一家人都只觉得平常。其实我还是没有完全明白婆婆,再到父母,一个小家庭乐意在除夕夜炒这么多菜的缘由。有时我甚至在怀疑,一家人手忙脚乱好生热闹的餐前准备,倒不像是在单纯地做菜,而是在进行某种和睦的仪式。我们使出浑身解数,手脚并用,把“煎炸煮炖炒”这些烹饪方式全都搭上,把“鸡鸭鱼肉菜”这些食材一个不落的全都用上,并不单单是为了满足什么特别的口腹之欲,或许只是因为,我们在做菜举杯的同时,也再度体味了过去这一年的百态人生:把往事大口大口地吞进肚子里,再反复加热咀嚼个三五天,就算是铁疙瘩,仿佛也能被消化殆尽。一家人在炉灶边忙活,乐在其中,至于那些飘香了一整层楼的珍馐美馔,与其说是下咽后终将化粪的菜,倒不如说是为自己,也为亲人,全心全意精心准备的一份热闹与温情。而我们正是带着这样一份热情、喜庆,与温情,以期伴着饱满高涨的精神状态、健壮的体格与温饱的肠胃,去迎接并拥抱未知的来年。而今过年,我已长成具备做“硬菜”能力的年纪。握紧锅铲,端平铁锅,身旁的盘子里清爽地码放猪肉、米粉、土豆块,还有几碟色彩不一的调料。婆婆已十分年迈,父亲牙口并不健朗,家里终于决定少做些菜,但热闹的氛围却是一点儿没少。过年的家宴是永远不会缺席的,就像那盘蕴藏着人生奥秘的米粉蒸肉,不论岁月如何变幻,都将会一直陪伴我度过每一个鞭炮齐鸣的除夕夜,经冬复历春。![](http://image109.360doc.com/DownloadImg/2022/02/2100/239795587_5_20220221121526929_wm.png) 个人简介:皓川,本名封雨青,南京人,热爱文学。目前就读于南京财经大学英文系,有诗作见于《扬子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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