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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洪侠|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课外书”,而教材不能算是书

 胡洪侠 2022-02-22
徐俊先生给我写的匾额今天寄到了。


一个晚上能搜集那么多当年书友买第一本书的故事,值了。

可是,夜问8余波未了,今天还有故事源源涌来。季米感慨说“又是怀旧的一个晚上”,其实如果我们把别人的故事都读一遍,其价值就不仅仅是怀旧了。我们以自己的故事交换别人的故事,所获所得除了怀旧以外还有“对照”。年龄相仿的人,和书的相遇场景大抵类似,而出生在不同年代的人,他们买的第一本书,从内容到价格都大异其趣。这几十年中国变化至深至巨,于“夜书房”书友买书故事上略见一斑。

越是年龄大的朋友,对自己买第一本书的印象越深刻,书名、价格之类记得尤其清楚。理由只有一个:这样的事情不容易发生,也不经常发生。发生了,就是不大不小的一件事。没发生,也正常。我当年的小学或初中同学,许多人此生除了课本以外,没有自己花钱买过一本书。这才是那时的常态。

记得我小时候上学路上见了老人家都要打招呼问候,不然会挨骂,说那孩子见了老人“也不说个话”。所谓“说话”,就是我问一句,对方也问一句,这大概就是“问候”的意思了,可是我们村称之为“说话”。我问:大爷吃饭了吗?那大爷一般不直接回答,而是看你一眼,有一搭没一搭地问一句:念书去啊?

我就是在这样的问候中知道,自己天天去学校上课这件事,村里老人不大说“上学”,而喜欢说“念书”。很多年我都没觉得这有什么不妥之处:我们在学校里确实要“念”,课本也确实是“书”。

既然课本是书,可以“念”,那么书店里卖的那些书,也可以念吧!可是从小老师就告诫我们说:不要读课外书!

这是为什么?

还记得中小学教室墙上常贴的宣传画吧,画中有几句话我们耳熟能详,只是今天重温,意思有些异样。按照不能读课外书的逻辑,“书山有路勤为径”中的“书山”,只是指的教材,“书籍是人类进步的阶梯”中的“书籍”,所指也非课本莫属,“好好学习天天向上”中的“学习”,当然指的是要学习课堂指定读物。我们小时候面对的“书山”“书海”,原来是有“围墙”的,我们围在墙中“念书”,念的只是课本,而墙外所有的书,一律称为“课外书”。

不用细品就知道“课外书”这个词是略带贬义的,这样的书是需要小心提防乃至禁止的。老师和家长都鼓励学生读书,但都不鼓励读“课外书”。所以,我们所谓“阅读能力”的培养,充其量只是阅读教材的能力而已。换句话说,许许多多的孩子,其实并不具备正常的阅读能力与读书趣味。他们一辈子只读过课本,没敢读也没兴趣读什么课外书。如此,一旦毕业或失学,他们就不再需要读教材了;他们从此也就不读书了。

读这两天“夜书房”群中诸友的买书故事,我经常碰到“课外书”这个词。没有人说他们自己花钱买的第一本书是课本;他们买的第一本书几乎都是课外书。在不鼓励读课外书的岁月里,这些人依然压抑不住好奇之心,用零花钱或其他什么钱买了属于自己的人生第一本书。这一举动,堪称“私人阅读史上的一小步,公共阅读史上的一大步”。因为有这样的阅读突围,他们才成为了今天的自己。

我同意万维钢的一个观点:这个世界上根本没有“课外书”,而教材根本不能算书。教材就是教材,教材之外的书才是书。读书就是要读不是教材的书。从这个意义上说,我们去上学不过就是上课而已,不是去“念书”,因为念的不是书。

书友“剑书雁”接龙时写道:“91年我进县城了,读小学三年级。可能是城乡差距大,感觉城里的孩子除了学习教科书以外,还读课外书……”

读到此我再次被击中:都1991年了,农村念书念到三年级的孩子要等到进城才知道,人家城里的孩子原来是有“课外书”的!
欲哭无泪。
雅昌艺术中心书墙夜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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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面是昨晚我公号文章写完之后接龙平台上新增的故事。最后几个,则是书友在公号“夜书房”留言区讲述的故事。

剑书雁:

91年我进县城了,读小学三年级。可能是城乡差距大,感觉城里的孩子除了学习教科书以外,还读课外书……”就在那个时候我接触到新华书店,买的第一本书是《故事大王合订本》,书名好像是这个,可能是故事大王系列书,定价好像是2.95圆,为什么买这个书呢?因为我把别人借给我的这个弄丢了,买来还给别人。

鼐元~镛朴:

1983年,当地的新华书店,《人性的枷锁》,2.90元上下册,我的第一本外文小说。至今保留在书房。

云中君:1991年上高中时,学校边益友书店,《晋书》,唐房玄龄等撰,12元10册,中华书局出版,二十四史中的第一部。至今保存在书房。

郝晨瑞 :

1985年六一儿童节,三年级,学校组织去动物园游园。新华书店在里面摆了个地摊儿,四周围满了小学生。我蹲在摊边,挑了一本绿皮子的《秦汉历史故事》(上海教育出版社、《中学生文库》、吕登来等著),两三毛钱。这是我自己买的第一本书。读得津津有味。也许,它正在老家书柜的某个角落。我希望这本书还在!

季米:

我记得自己花钱买的书应该就是还在书架上的小册子上海古籍版《唐诗一百首》,此前都是看老爸留下的书或借来的书,因为没钱买书,本书扉页有签名记录“1981年8月2日购于大荆新华书店”,定价0.37元,真巧,我女儿的生日也是这个日期。这都是四十多年前的事了,又是怀旧的一个晚上。

@Tsai :

《曹操的故事》,物非人是,書或不存。七十年代中期,囊中羞澀,逢國營中藥店大量收購橘子皮,遂撿了很多去賣,掙錢買下這書,插畫好看,一晃四十多年,始終記得是上海人民出版社。查詢一下Google,滬人1975年5月初版,印數15萬,0.39元,盧灣區工宣辦《曹操的故事》編寫組編,任伯宏任伯言插圖,戴敦邦裝幀。

孤云:

差不多是第一本吧,岳麓版的《史记》,只有标点,完全没有注释的。不过严格来说应该不是第一本,反正是前几本。还有一本《唐诗三百首》,都是初中的时候买的。《史记》还在,不记得放在哪里了……好吧,刚才找到了,发现编号是94,购于1990年。

王春野艺术 :

1977 《工农兵形象选》
小人书不计

章鱼:

《穿靴子的猫》10元
1992 购于县新华书店
因搬迁,遗失。

南木南木

《唐宋词鉴赏辞典》。那年新华书店暑假打折卖书,我用压岁钱买了几本,第一天买的第一本,就是这本。半价买的,8元。二十多年后,知道了副主编钟振振先生要来包,我拿着去请钟先生签了名,这也是我收藏的第一本名人签名本。可惜只有签名,没有盖章。现在我还常常看这本书。

【以下来自留言区】

Jennifer song:

我自己买的第一本书,好像是新概念作文选,然后就是韩寒,郭敬明,张悦然了。具体书名不记得了,但是买书的方式很特别,我妈妈每年都订《读者》,封底有个读书会,你选好书付钱,书就邮过来了,还挺有趣,我当时很喜欢这个活动,用零花钱买了不少书。

诸城小猪:

记得应该是八一或者八二年,父亲给我五分钱,我在上海新华书店买了一本小人书,印象中好像是上海版的西游记其中之一。

一笑:

小人书也算书的话,我买的第一本书应该是七八岁那年春天(1981年)养了只兔子🐰 ,剪掉兔子毛到集市上卖了一元一角,思忖再三咬牙花掉一角买了本《渡江侦察记》。留下一元回家上缴。那时候的小人书真多,大家互相借着看,很快不知所踪。

小北姐姐:

1993,省下修自行车的钱买了本盗版的《路遥文集》。读到了书,还学会了粘车胎。

湖北-遇庵:

买的小人书。家里没有钱,小孩子身上更没钱,但办法还是有的,在村里垃圾堆找玻璃瓶子,拎十几里路,到镇上供销社废品站去卖,又到书店柜台上踮着脚买的第一本小人书。

CY:

1980年6月1日,小学一年级的儿童节,为了奖励或者鼓励我读书的认真,家长问要什么奖品,我拉着到新华书店,挑了一本厚厚的《365夜》(上),记得要2块多,高兴坏了。直到第二年六一儿童节,我才用同样的方式买到(下),这套书是童年的超爱,黑色的封面,每天一个故事。后来有了女儿,我又找来给她读。

古道儒风:

小学四年级,生病请假,跟妈妈从医院出来,妈妈进去菜市场买菜,我在市场口报刊亭等妈妈,看到一本《全国小学生春夏秋冬四季优秀作文选》(大概是这个名字,记不准确了),价格记不住了,应该是在5块钱以内,因为那时身上零花钱不会超过5块钱。书的纸张不太好,像放久了的报纸那种颜色和手感,而且封面有点破损,我问老板能不能给一本新的,老板象征性地在书堆里翻了翻,说没了,最后一本。我买回去以后,有一次作文课摘抄了秋天的一篇作文里的语句,是描写大豆还有什么作物成熟的样子。老师用红笔在我抄的那段话下面划了波浪线。同桌看到之后,知道我有这本书,羡慕得也拿去抄。很多年了,这些个情节居然还清楚地印在脑海里。

万福友:

第一本书似乎是小人书《火红的年代》。当时刚好学校组织学生步行20多里路到安流公社电影院看过同名电影。记得封面上还有“大跃进万岁”标语。自己买的真正的第一本书其实是高中毕业后在安流公社的新华书店买的叶永烈所著的《小灵通漫游未来》。现在时过境迁多年,小人书和书都找不到了。
【书友故事的标点使用各有千秋,我来不及统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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