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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秀

 济宁文学 2022-02-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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傻  秀

(小 说)

作者:甄西同


秀儿患有精神病。

是那场大火,秀儿受到惊吓造成的。

秀儿的病时好时歹。

秀儿原本不傻,是那场火把秀儿变傻的。

秀儿的母亲不这样认为。

在母亲的心目中秀儿永远是那么健健康康。

秀儿不是亲生的。

秀儿是父亲和母亲从路边沟渠里捡回来的。

八十年代初,刚刚实行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那时的人们在填饱肚子上是没问题。

村里有一对叫粮食的夫妇,结婚十余年,膝下无半儿半女。

父母着急,两口子更是着急,四处求医,中药、西药吃了一大筐也没有效果,女的肚子还是扁扁的。

那年秋天,收拾完地里庄稼后,粮食和妻子拉着平车去县城交售秋季公粮。

村里到县城二十多里地。

一大早,粮食和妻子把晾晒好且又干净的稻谷装在平车上,草草吃了饭,去县城粮食收购站。

县粮食局收购站座落在县城东关。偌大的收购站院里院外早已人山人海。

几处进出口人挨人,车靠车,比当年逛庙会的人还要多。有的平车上还装有被子,怕是夜里赶过来的。有的还伸着懒腰,打着哈欠,像没睡醒似的。有的两眼被眼屎糊的严严的,睁都睁不开,边揉边骂:“奶奶熊的,啥时不交公粮怪好,为了早起排队,害的老子一夜没睡好。”

当粮食和妻子来到收购站时,太阳已有一杆多高啦,他们转了几圈后,确认其中一个进出口相比其它几个进出口排队的车辆相对少时,他们俩就把平车靠近排起了队。

临近中午,收购站工作人员吃饭休息。排队的人们嘴里嘟嘟囔囔四下散去。有的去找荫凉处凉快,有的干脆在地上或躺或仰趁着中午工作人员休息的时候,眯上一会,有的吆喝几位熟人去路边的小饭馆要些简单的酒和菜,边喝边唠。这也是人们难得的相聚一次。

粮食收购站离县中医院不远。粮食和妻子没有像其他人一样,他们俩趁着这个空隙去趟中医院,再去找老中医把把脉,因为来趟县城不容易,在这里闲着也是闲着。

粮食掏出一支烟递给前排一中年男子说:“大哥,我们俩出去办点事情,一会儿就回来,你帮忙照看一下车子。”

那男子接过烟,欣然答应。

县中医院有位有名的老中医,擅长看不孕不育症。

粮食夫妇曾多次找过他。

粮食记得今天是星期天,老中医中午坐诊。

当粮食夫妇来到中医院找到老中医时,老中医边把脉边摇头:“再等等吧。”

粮食夫妇很沮丧地离开中医院,回到收购站。

回去的路上他们俩谁也没说一句话。

粮食和妻子交完公粮后,已经是夜里十点多钟。

俩人从收购站出来的时候,肚子里这才咕咕的叫,只可惜路旁的小饭馆和小吃部都早已关门歇息了。

深秋的夜,凉意浓浓。大地一片死气沉沉,空旷的田野里寂静无声,偶尔路旁的小虫在“唧唧、吱吱”的相互叫着做着入冬前的准备。

偶尔从附近村庄里传出狗的叫声,给黑夜里带来一种神秘的感觉。天上的几颗星星若明若暗。大地在沉睡。

粮食把扎在腰间的布腰带扎了扎,拉着平车,嘴里的烟一颗接着一颗抽着。仿佛抽烟就能驱赶走身上的寒气和饥饿。妻子蜷缩在平车里,一声不吭。

烟发出的亮光一明一闪,足以证明在这寂静空旷的黑夜里有人在走动。

在回家的途中,要经过二里路的沟渠。沟渠两旁紫槐树一丛丛,一团团,像墙一样。人们走在这里有一种窒息的感觉,如果在夜间行走,更感觉到毛骨悚然,后背像泼了冷水,唯恐走着走着会突然从紫槐丛中窜出人或什么东西,令你措手不及。

好在粮食从小跟着父亲走乡窜户做过锔锅锔盆的营生,夜路没少走过,练就了一身胆。

在沟渠尽头一拐弯处,走着走着,粮食突然听到一阵婴儿的哭啼声。

起先粮食并没在意,可越往前走,声音越大。

妻子听见后惊出了一身冷汗。

果真遇上鬼啦?

粮食不这么认为,他说世上就没有鬼,只是自己吓自己罢了。于是他顺着声音来到沟渠一个漫坡上,掏出火柴擦亮后发现一个婴儿被一件花布包裹着。

当火柴擦亮时,包裹里的婴儿立即停止哭声。

粮食高兴极了,拉住妻子双膝跪在地上:“老天爷真好,知道我们结婚这么多年没孩子,是您老人家所赐的。”

就这样粮食和妻子把孩子抱回家。

是个女孩。

起名叫秀儿。

秀儿给这个家带来了欢乐,粮食夫妇视秀儿为亲生。真是拿在手里怕捏着,含在嘴里怕化了。

巧的是,在秀儿来家的那一年,粮食的妻子怀孕啦,十个月后竟生下个带把的。乐的粮食俩人逢人就说,见人就夸:“是秀儿带来的,要不俺这一辈子绝户了。”

秀儿打小乖巧听话,很讨父母喜欢。

父母疼爱秀儿。

秀儿也心疼父母。

有一次,母亲在割麦子的时候,不小心用镰刀割破手指,鲜血直流,疼的母亲直掉眼泪。

秀儿看到母亲,脱下身上的小花褂把母亲的手指紧紧包好,大声哭起来:“娘,疼不疼。”

母亲破涕为笑,抚摸着秀儿的头:“乖孩子,娘不疼啦,娘知道你心疼娘。”

渐渐的,秀儿也懂事了,知道自己身世问起母亲:“我是爹和娘捡来的吗?”

母亲知道这事早早晚晚是瞒不住的说:“是的。”

母亲反问秀儿:“想你亲爹亲娘吗?”

秀儿说:“不想。”

母亲问:“你是捡来的,我和你爹都不是你亲生父母?”

秀儿说:“您和爹就是我的亲生父母,要不是您们把我捡回来,说不定我早已饿死或冻死。”

“长大后,我一定孝顺爹和娘。”秀儿的脸蛋像朵花。

说的母亲一把抱住秀儿:“我和你爹也心疼你啊,将来我和你爹还要享你的福呢?俗话说闺女是娘的小棉袄。”

然而就在秀儿八岁那年,不幸降临到秀儿头上。

一天下午,放学后的秀儿领着弟弟在村家后麦秸场里和小伙伴们玩游戏,捉迷藏。突然,场东南角的麦秸垛起火了,瞬间火光四起。

小伙伴们被这突如其来的大火吓呆了,纷纷四处躲避。

大人们闻讯后,纷纷拿起扫帚、铁铣、水桶、脸盆进行扑救。

天黑时,才将大火扑灭。

惊魂未定的大人们这才想起自己的孩子。

秀儿的父母发现没有了秀儿和儿子,慌了神。

父母四处乱找,喊破嗓子,最后在场西北角麦秸垛一处旮旯里找到秀儿和儿子。

秀儿紧紧的抱着弟弟,浑身发抖。

当父母把秀儿和儿子抱起时,只见秀儿两只眼睛瞪得圆圆的挺吓人。

儿子在一旁嚎啕大哭。

吓坏的父母赶紧将秀儿送进医院。

本以为没事的父母,万万没有想到,秀儿再也没有好过来。时常一个人坐在那里目光发呆。没有了以往那种活泼可爱,乖巧灵动的影子,有时会莫名其妙地大哭或大笑。

秀儿是因惊吓而造成精神紊乱。

父母的心碎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秀儿的病情越来越严重,发病的次数越来越频繁,间隔时间越来越短。

“要想病情得到有效的控制,减少发病的次数,必须靠长期的药物来支撑。”医院的医生这样说。

“要根除这种病和正常人一样难上加难。”医生还这样说。

一年的收入全用在秀儿身上。

一些人劝秀儿父母:“放弃吧,反正不是亲生的。”

秀儿的父母摇摇头。

一次,秀儿清醒过来了,像正常人一样,望着母亲流着眼泪说:“是我拖累了这个家,别在我身上花钱了,弟弟也长大了,该成家立业了,需要花钱的地方还多的呢?”

母亲没说话,但眼泪像断了线的珍珠不停的流下来。

父母也曾有过想放弃对秀儿的治疗,但只是一瞬间。

母亲望着秀儿说:“想你的亲爹亲娘吧?”

“您和爹就是我的亲爹亲娘。”秀儿说。

弟弟的婚事也因秀儿耽误了一年又一年。

父母更是愁上加愁。头发白了好多。

一天晚上,父母正为此事发愁时,突然,秀儿又像正常人一样来到父母面前,“扑通”跪在上地说:“是我耽误弟弟的婚事,拖累了爹娘。”

父母惊呆了。

母亲拉住秀儿的手,把秀儿抱在怀里哭着说:“孩子,这怎么能怨你呢?只怨爹娘没本事,是爹娘没有那个命啊?”

第二天,秀儿不见了,父母找遍了庄前村后的沟沟壑壑。

中午,秀儿被邻村的一位大爷送回家。

原来那天晚上,秀儿脑子出奇的明白,她从父母那里回到自己的房间,越想越觉得对不起父母和弟弟,自己成了家里的累赘,爹娘为了自己没少付出,还耽误弟弟的婚事,到现在家里还过得一贫如洗,自己活着还有什么意思呢?

弟弟也因婚事烦恼,跟随一家建筑公司外出打工去了。

秀儿越想越痛恨自己。于是连夜出走,走到哪儿算哪儿,甚至不怕掉进沟里河里淹死。

秀儿是流着眼泪离家出走的,正当她漫无目的走着的时候,被一位赶早集的大爷碰到。问起秀儿的时候,秀儿又犯病了,嘴里嘟嘟噜噜。

于是大爷把秀儿领回家,多方打听将秀儿送了过来。

父母感激不尽。

从此父母对秀儿形影不离,唯恐出现差错。

屋漏偏遭连阴雨。

秀儿父亲在一次开车拉庄稼时,车翻倒在沟渠里,身上被重重的庄稼压住,待人们从泥泞里扒出父亲时,父亲已气绝身亡。

下葬那天,秀儿坐在门前的一块青石凳上发呆,猛然间,秀儿随着祭奠的人们在父亲遗像前不停地磕头,一会又爬在父亲尸体旁,用双手轻轻地抚摸着父亲的脸,嘴里不住地念叨着:“爹爹睡着了,爹爹睡着了。”

在场的人们,无不为秀儿的举动而流泪。

半下午时,送葬的人们把父亲抬出屋外。

弟弟跪在父亲的灵柩前手举老盆,只等“问事者”一声令下。

没等“问事者”声音落下,只见秀儿疯似的穿过人群跑到灵柩前,一把夺过弟弟手中的老盆,摔在地上,盆被摔的四分五裂。

随即秀儿张开两只胳膊挡住灵柩,哭喊着“我要爹。”

……

弟弟又要外出打工了。

家里只剩下秀儿和母亲。

一天,邻村一位亲戚来到秀儿家问母亲:“秀儿也这么大了,是不是该找个婆家啦。”

母亲说:“该是该找了,秀儿也老大不小了,可谁家愿意娶秀儿?再说了,我也不放心。”

亲戚说:“这样下去也不是法,俺村有一个因成分孬耽误下来,腿脚有残疾,比秀儿大十岁,是否考虑考虑。”

母亲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是啊,闺女早晚要嫁人的。

“只要人家愿意,咱还有啥要求?”母亲对亲戚说。

母亲叹口气:“是啊,这样下去也不是个办法,如果有一天儿子结了婚,有了孩子咋办?自己得去照看啊。”

晚上秀儿和母亲坐在床上,话没出口母亲已是满脸泪水问秀儿:“孩子,找个好人家嫁了吧。”

秀儿说:“我不要嫁,我要娘。”

母亲说:“你不能跟我一辈子,万一哪天娘老了,你可咋办?”

秀儿点点头。

母亲说:“再说了,你弟弟现在还没结婚,如果哪天结婚生孩子,娘还得给他们看孩子呢。”

秀儿望着娘,又点点头。

就这样,秀儿嫁给一个比她大十岁且腿脚有残疾的男子。

结婚那天,秀儿又犯病啦,扯去身上的嫁衣,非要拉着娘上车。

好说歹说,秀儿被婆家来的人哄劝上车。

秀儿上车走了。

母亲送走客人后,掩门坐在屋里大哭起来。

第二天,母亲按照风俗准备去秀儿婆家接秀儿回家(这里有个风俗,叫做叫二还三,越过越暄,意思出嫁的闺女第二天接回来,第三天再送回婆家)。

突然间秀儿披头散发跑回来了,紧紧抱住母亲,生怕母亲不要自己并哀求:“娘啊,他们欺负我,打我,我害怕。”

母亲掀起秀儿的衣服发现秀儿身上青一块,紫一块。母亲知道秀儿挨了打。

母亲心疼秀儿。

可又有什么办法呢?

这时秀儿的婆婆和秀儿的男人追了过来,婆婆手里拎着一个包袱。对着母亲和秀儿大声说道:“早知道这闺女傻,还不知道傻这么很,我儿子就是打一辈子光棍,也不找这样傻的女人。”

母亲只好满脸赔笑:“亲家啊,孩子不懂事,是我的错,我没有教育好,再等等。”

“哼,再等等,我们家可等不起。”说完扔下包袱,扬长而去。

母亲哭了。

秀儿却笑了。

弟弟结婚了,并在外地购买了房子安了家。

弟弟想接母亲和秀儿去他那里,被母亲拒绝。

弟弟没有勉强。

母亲知道,自己一人去行,还有秀儿哪?不能将秀儿一个人放在家里。

母亲告诉儿子:“再等等吧。”

母亲离不开秀儿,秀儿更离不开母亲。

直到有一天,母亲不留神,秀儿独自去家后坑塘洗衣服,不慎滑入坑塘中,待人们发现时,秀儿的尸体已经漂浮上来。

这就是秀儿。

秀儿三十岁走的。

那年弟弟有了孩子。

三年后,母亲去了儿子那里。

作者简介:                      

甄西同,山东济宁鱼台人,热爱文字写作,从小就有一个当作家的梦,新闻作品常见于报端,已发表多篇文学作品,仍需努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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