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记得那年中秋节

 唐白甫grpj8q5p 2022-02-23

记得那年中秋节

申伊新(早春老牛)

在未成家之前,在我的记忆里,基本上没有过过中秋,也没有什么过中秋的概念。
在襁褓中与父母分别,一直和外婆生活在一起。外婆带着我和妹妹,忙着种田,忙着操持家务,忙着照看我们,忙着家里家外的应酬……加上没有钱,过中秋无非是多炒一两个蛋,应应节。如果有半块老式的五仁月饼,那就是够奢侈的了。
那时候的月饼品种很少,大都是五仁的,有盐蛋黄月饼,一般人也不会买。外婆的月饼都是爸爸从邵阳城里寄回来的(外婆二十多岁就守寡,只有我妈一个女儿)。她平时舍不得吃,就把它们放在石灰坛子里,放久了,月饼虽没有变质,可是水分已散失干净,吃起来硬硬的,干干的,有点伤牙,但依然会甜甜的,香香的……
中秋节时,我会用草纸,把外婆给的一块月饼,细心地包裹好,舍不得一次吃完,为的是显摆自己有个当干部的好爸爸。遇到同院的小朋友,才会拿出来,和他们一起分享。还会骄傲地告诉他们,这是我爸爸从邵阳城里寄回来的。

那时候,外婆的潜意识里,还是有点重男轻女的思想。给我的那一块,总是要大一点的。而我,小时候就调皮,等外婆忙着的时候,哄着妹妹,还得从她那块中,掰下一点点,以满足自己的贪念。
读书时,我来到了父母的身边,那时家境尚好。中秋时,大鱼大肉的一桌子,倒还丰盛,月饼也是每人一个,也不再只是“五仁月饼”,有盐蛋黄月饼,莲仁月饼,品种丰富多了。我是特别的兴奋,每一种月饼都要吃一块,肚子胀得鼓鼓的。外婆却舍不得吃,我总会把我的月饼分成两半,缠着外婆吃下一些。
可是,好景不长。584月,父亲蒙冤,受三降的处分(降职,降薪,开除党籍),一下子少了几十元的收入,老五又出生了(两年后,一九六0年,父亲病故后,因营养不良,得了“干肌病”夭折了),一家八口,全靠父亲的五十多元的薪金,日子拮据多了。再过中秋时,不但菜品少了,月饼也不再是一人一个了……加之五八年底开始过“苦日子”了,以后的数年,中秋节也只是一个“结”了。
0年,父亲过世后,家境每况愈下,老五夭折,老六出世,城里又大办人民公社,大办食堂。家里的锅,在“钢铁元帅升帐”中已被炼成了铁砣,中秋节也就无影无踪了。   
一九六五年,我初中毕业后即上山下乡到绥宁。下乡以后,我是没有过中秋节的。即使有过过,也是在乡下的朋友家,或是朋友请客。
一九七二年,我转点到新邵县雀圹公社大冲一队。直到七三年在公社园艺场和知青朋友们才过了一个热闹的中秋。

那天月亮皎洁,天上偶或有一块块淡淡的云彩飘过,圆圆的月亮,有时候会害羞地躲到云背后,朦朦胧胧的,给人别样的情愫。
我们公社园艺场有六位知青:乔松林,岳永和,何伟红,曾小平,赵倩倩(我的夫人),我。园艺场有食堂,大家除了出工,洗洗衣服外,都没有什么杂事。
月亮一出来,就坐在宿舍的楼廊上,各凑一份零食,无非是一些瓜子,花生,糖果,和几块切开了的月饼。可是,大家都兴趣盎然,等待着朋友们的到来。老知青们越聚越多,大家天文地理,不着边际地乱扯一通。
当圆月隐退到云层后面时,不知谁吟道:何时月明共婵娟?一下把大家带入了尴尬和沉默中。
岳安全,龙国文和我都是六五年的知青,年龄都较大了,都到了适婚年龄,其余的知青,也大都是六八年下乡的,对前途和个人问题,都不免有各自的担心。于是,龙国文提议,各自谈谈自己对前途的看法和自己的婚姻观。
龙国文说:“下乡这么多年了,总是盼着能招工出去,一年又一年,已经等了八九年了,仍然还是在这个鬼乡里。看来,招工是无望了,只有老死在这里了。现在大家还年轻,还能经常聚一聚,相互取取乐。老了,走不动时,怎么办?想结婚,没有对象!有对象,也不敢结婚。一个连自己都养不活的人,还是不结婚为好,免得拖累家庭,连累孩子,害了老婆……

这一辈子,我是不准备结婚了,找个人谈谈爱倒是可以。可是我长得又丑,谁会愿意和我谈呢?你们这些女知青愿意吗?找个农村的姑娘,又觉得有点憋屈……”
……
长时间的沉默过后,岳安全咳了一声,叹了一口长气,慢吞吞地说:“如今这样一人吃饱,全家不饿。过一天算一天,想那么远干什么?老了,走不动了,找个地方了结自己就完了!池塘又没有盖盖。只是想起不划算,人生的历程,还有太多没经历过。怪只怪自己投错了胎!”
大家都沉浸在茫然中。
瓜子撒落了,盘中的糖果掉落在地,无人拣拾……大家你看着我,我看着你,笼罩在一片伤悲之中……
我望着天空,看着圆月一点点、一点点地钻出了阴云,心境也随着月明,逐渐开朗。整理一下思绪后,谈出了我的想法。
“下乡八九年了,前途确实迷茫,看不到希望!可是,人总得要有希望,没有希望的人生,生命又有什么意义呢?没有希望,就给自己创造一个希望,让自己坚强地活下去!

后排左一为招工后的龙国文
如果还过三五年,我不能招工回城,我会选择另一种活法。
我会在农村,找一个漂亮,聪慧的村姑结婚。一定要漂亮,聪明!我会和她生一个孩子,只生一个。我会尽力地出工,挣钱,积蓄,为孩子创设一个较好的环境,让他受到良好的教育,让他去圆我未圆的梦!”
有人问:“聪明,漂亮?人家会看得上你?”
“人家不一定能看上我?”我自信地反问。“我172的个子,在农村里,是一个全劳力,而且又有点手艺,我会缝衣服,会没人看中?”
人群一片沉默。“你怎么不找知青呢?“有人问道。
  “不找知青,就找聪明漂亮的村姑!村姑能吃苦,能安心地在农村,能耐劳,能爱我,能和我一起支撑这个家,会给我生一个聪明,漂亮,健康的孩子……这就够了。我会尽全力培育这个孩子,他就是我的未来,我的希望!”
“你不是参加招学考试了吗?”不知谁插了一句。
“八字没有一撇的事。不知能不能去上呢?”
“ 如果能去上学,我或许会找我的同学,或许会在女知青中找一位。”
我拿眼瞟着赵倩倩。她是长沙知青,我心里没有一点底气。虽然我们平时总在一起玩,下棋、唱歌……也互有好感,可是,我知道她心气高,在农村,她是不会谈对象的。
上学的事,最终还是因受父亲的牵连而黄了。一九七四年底,我被招教后,赵倩倩也和我在同一所学校任民办教师,我们才终于走到了一起。
“我绝对不会找村姑了!户口管制这么严,以后生了孩子,还是农业户口,让他呆在受一辈子的罪?”

一阵沉默过后,一阵稀稀疏疏的掌声,其中还夹杂着轻轻的抽泣声。
哭的是曾小平。我的讲话,触到了她的痛点。
她六八年下乡,在农村结识了一位回乡青年。那青年高高大大,一表人材,高中毕业后回乡务农。他与小平同一个大队,同在公社文艺宣传队,是一位能歌善舞的文艺青年。由于经常在一起演出,而相识,相知,到相爱,两人确定了恋爱关系。可是,曾小平的家长一直不同意!他们盼着她回城,不愿意她找个农民,并以不给家庭支助和脱离母女关系相要挟,要求她结束这段恋情。
全场静默。静静的,静静的,只剩下屋基下,桔园里“叽叽、叽叽”的虫吟声……
曾小平哭了一阵后,破涕为笑,站起身来,似有所思地默默下了楼,没有和任何人道别,一个人碎步快跑地消逝在朗朗的月色里。
望着她远去的背影,我心有不安,在场的所有人都为她担心。连忙找到场领导,向他们反映了情况,请求他们联系小平的大队,确认她的安全。
小平中秋节那天晚上,回到生产队,径自到了她男朋友家。他们确定了关系。七五年,曾小平招工到了新邵卷烟厂,当年她即与男朋友结婚,并把男朋友带到了酿溪,住进了工厂。
这个中秋节的画面,一帧帧,一幅幅,深深地镌刻在我的脑海里。每年的中秋,都会在我脑海翻滚!再没有一个中秋能让我有如此深刻的感受。
我想,当年中秋的夜语,在我的人生道路上,是一个起点。对自己今后的路,已经有了初步的设计;对自己的生存意义,已经有了明确的目标;对我的知青朋友们应该也有些许的启发……
那夜的月,那夜的云,那夜满地淡淡的霜,那浓浓的愁,深深的伤,时常在我的脑海里荡漾……正是那个中秋之夜的回想,让我后来作下了《半个月亮》的短诗:
半个月亮,徐徐向上,微弱的亮光,让人景仰。你是害羞,还是不满?为什么总要遮掩着半边脸庞?看不到你真实的模样,使人充满幻想!
圆圆的月亮,叫人心伤,高大的桂花树,清冷的广寒,嫦娥独舞,无人欣赏,不知她是否感到凄凉?什么是缺陷,怎样才圆满?半个月亮,充实着幻像!
                        记于2020年中秋

作者简介:原下乡绥宁的知青,下乡十年,在农村任教十年。

        长沙市芙蓉区修业学校退休教师。

本刊顾问龙国武 刘诚龙 俞荣斐

总编:唐白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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