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 来稿选刊] 春天的花草(四章)何永勤

 扬美文化 2022-02-23

本公众号所发文字、视频和图片欢迎转发、分享、赞赏、评论和转载(纸媒刊发请联系我们并注明出处)

“深圳文学杯”第六届“田青打工文学奖”应征稿

春天的花草

何永勤\湖北省宜都市

清明榆钱

春天一开始,就酝酿起悲悯与凄凉的气氛,刚刚到来的春风被一种无可言说的状态与情绪裹挟着。榆钱儿开花的时候,也就是该给逝去的老人上坟烧纸的时候了,此时在故乡的路上行走,常常被人问到的是“叠纸去啊”或是“回家烧纸来了”,没有人傻到问别人是去给谁烧纸。

榆钱儿开花了,让我们想起了我们的祖宗,想起了那榆钱儿盛开的村庄以及漫天飞舞的榆钱儿里飘飞的魂灵。在我们每个人的眼里,那些熟悉的身影还在,那些熟悉的语音还在,那些有着童年记忆的榆树还在,春天喊我们回家,给逝者上香,一并带孩子踏青,告诉他们哪里是埋着祖宗的地方。盛开的榆树,给忙碌的人们提了个醒。

榆树是华北平原上最为常见的一种树,它树皮黝黑,成材很缓慢。过去平原上用榆木做家具的大都是富裕人家。也有庄户人家找不到硬木,就用榆木来做农具,虽结实耐用,却很易损坏。老人们常说谁的脑袋不转圈儿或遇事不够活泛,都说他是个榆木疙瘩。春天到了植树的季节,家家房前屋后都要种几棵杨树、枣树、银杏、柿树之类的,却很少听说谁种下了榆树,榆树似乎都是自己在地里生长出来的,它被羊啃被猪拱被鸡挠,成长全凭自己的造化。乡人不种榆树,只因为老人们一代代传下来说它是挂钱的孝树。挂钱的孝树让人们忌讳死亡,却不得不让人们赞誉它的自然生长过程。

过完年,冬季的肃寒之气渐渐被春风赶走,撩拨胸怀的首先是绿色田野。人们的眸子里没有忘记醒目的榆树,它在这时提示我们该让祖宗们享用祭祀之礼了。春季萌生了多少情怀,麦子在生长,希望在生长,青苍之色相互追逐。在这样蓬勃生长的季节,祭祀是畏惧、是倾述、是获佑,是心灵最好的言说。当清朗之气占据村庄上空,榆树便绽放出玉白色的花朵,让人们的心里添了堵,有些伤感,有些哀怨。一地的榆钱,若春泪撒在天空,如果仔细倾听,咏春长调里竟然会有这种树木发出的声音。榆钱儿开放的时候,大地经历着一场春天之殇。几场春风春雨,单调而落寞的村外,一夜间榆树开出了漫天的花朵。青白色的榆花真像被人撒在空中的纸钱,那剪裁好的圆状,那钱孔的位置,都如同暗喻,隐藏了一种语言,那是给先人们看的,也是给先人听的。

我们的祖先大多还没有解决吃的问题,一到春天青黄不接之时,榆钱、榆叶都可以才来吃了救命。而今,这曾经的救命之物却在街市上贵得要命,因为它的环保,因为它的清火解毒功效。乡人们都会到庄头上撸下来几把榆钱儿带给城里的儿女,或自家揣在面粉里蒸饽饽吃、直接蒸熟后淋上芝麻油吃,怎样吃都觉得是好吃的稀罕物。我曾在集市上看到过榆钱儿,不由自主地走过去掐起几颗放在嘴里嚼,虽然咀嚼的是春天,但却能回味起人生的夏、秋、冬。

榆钱儿形钱而非钱,被人类寄予在祭祀的高台,它也不怕折寿,依旧好好地活在树上,缓慢地结出种籽。这样的好树,我想一定是先人们托的福,祈求它与人间结下善缘。

遍地榆钱儿,遍地清明,一众苍生。

三月茵陈

乡下有句俗话:“三月茵陈四月蒿。”意思是说到了农历三月,鲜嫩美味的茵陈在田野沟坎郁郁葱葱地生长,作为咬春之物,它成了这个季节的时令美食。而一到四月,茵陈的蔓就变得结实粗硬,转眼便成为随风摇曳的蒿草了。

儿时生活清苦,乡下孩子很小都会到春天的田野上去辨认哪些野菜能吃、哪样野菜有毒。春天是青黄不接的季节,但令人欣慰的是,榆钱儿挂在枝头,香椿叶绽开在春风里,地上还有刚刚长出的茵陈和盛开的蒲公英,这些都可以吃,且是极好的清口菜,采摘回家,用酱油、香醋、麻油、细盐凉拌了吃,不仅下酒,还下饭。

万物复苏的季节里,天空、水面、土里,萌动着的皆是千般柔情和万般恩爱,请看:干枯的树枝上绽放出花蕾,先是梨白,接着桃红,尔后柳绿,还有遍地鹅黄等在后面;泛青的田野上最初能够代替食物的就有茵陈,菌陈又被称为蒿芽子,它一开始是一抹粉红,宛若美艳娇柔的乡村女子。散落在田埂旁、麦苗间、桃梨树下,天生丽姿摇曳出一地阳光。

茵陈是一种天然野菜,具有清热利湿、利胆退黄的功效。它的嫩叶可以食用,而脆生生的根更是凉拌的好食材。李时珍的《本草纲目》里仅仅说明了可以把它的嫩茎叶作为入药之材,而对它那好吃的茎是否能入药并没有表述。

如今的饭馆里,一到春天经常会有清脆可口的蒿芽作为招牌菜。采撷来的野菜清洗干净后,在锅里烧开水,把根与叶倒进去焯透后捞出控水,切碎了撒放少量的油、盐、香油,一盘清爽的小菜便做好了。虽然是凉拌小菜,却是下饭的最好佐餐美食。

儿时的乡村生活十分乏味,在春风荡漾的田埂上,我们漫无目的又有所期待,眸子里流露出对春天的渴望,常常于不经意间找到几株低矮的茵陈。大地给了我们这些野菜,让我们对生活充满了希望,它即便被人折断掐去了芽尖,一到农历四月,仍然会长成蓬勃向上的蒿。蒿芽就是乡村那种慵懒样子的缩写,它们在春风吹过几遍之后才不急不躁地钻出大地。可一旦出了土,过不了多久就长成了坚韧不拔的长蒿,让我们再也无从下口。

除了茵陈,能被作为菜肴的野草还有荠菜、马齿苋、苦菜、蕨菜、小蒜、扫帚菜,等等等等。

春韭行色

人类种植韭菜的历史肯定不会比小麦晚多少。开春季节,老茬的韭菜根系上开始生发出一些油绿的尖芽。不用拨开土壤,也用不着顶开袍衣,韭叶像一把把绿色的剑直刺天穹。

冬天还赖在田野里不走,可韭菜地里已是盎然的春色,它们和人类一样,厌倦了晴朗天空下的灰白色。韭菜钻出土就看到了周围丝滑的墨绿或者艳绿,也不尽然,反正都是绿色,从黄绿到碧绿,茁壮的韭菜浓得像无法调和的颜色。

韭菜与田野里的麦苗争绿,绿油油的麦苗在整个冬季都是不惧残酷的,它的叶苗,轻抚一下可以感受到冬天的干涩与粗糙,小麦是田野上的汉子,它有着坚硬的体质、砾石般的皮肤以及不畏风霜的性格。而韭菜绝对是田野上的女人,它们在深秋收获最后一茬后,就在梦乡里种下一粒种子,整个冬季它们像女人一样躲在屋里休养生息。直到春天的脚步近了、再近了,它们才探出头来给大地一个惊喜。韭菜不像小麦,韧性,强壮,折不断,韭菜掐得出水的叶片最怕僵硬的侵袭,所以它们从不与残酷的命运抗争。在春天与小麦交集的时候,它们表现出顺从自然的生活智慧,悄无声息地开始萌发过程,先是星星点点的绿,像撒在田畦里的希望的种子,抽出的叶芽都是饱满的,凝成一滴春水、一片春雾、一缕春色。

春水是绿的,它唤醒了水生植物以及还在恍惚状态下的鱼儿们。春雾是绿的,它从田野涌向城镇,让人们知晓了踏春时节的来临。春色当然也是绿的,它迎来了姹紫妍红以及此后的百花争艳。绿是向导,没有绿色的春天也就不会有桃梨的芬芳和赏花人陶醉的笑容。

有句古话叫“春韭秋菘”,意思是说春天的韭菜与秋天的白菜是最好的时令蔬菜。韭是好食材,可做各种或素或荤的水饺,还可做简单的韭菜炒蛋、煎韭菜合子、炸卷尖之类,常常使食客勾起对春天的向往。韭菜一辈子走的路很短,可它对春天的忠贞始终如一,像染满绿色春意的披头士,带给我们青春的力量。

寻梦的蒲公英

温暖的春风里,有一种小植物能够驾驭着风帆,并因此成为浪漫主义的代名词。

蒲公英在三月的微风里伏地生长,如同仰望蓝天的丑小鸭,及至成熟季节,黄色小花便铺张在了空旷的山野,接受着蜜蜂的检阅与采撷。等到凋零的时候,它们上演出世界上所有的浪漫以及属于童话故事里的场景,一夜之间成为顺风飘浮而去的太阳花。

蒲公英是春天最易让人产生梦幻的植物,初始的模样就像一个抓紧了大地之手的孩子。边缘不规则的绿色叶芽趴伏在地上,向四周散开,尽可能汲取阳光与雨露。蒲公英又被称作婆婆丁,蒲公英的嫩叶可以采来吃,淖水后直接放入盘里拌了吃,一口便能吃到春天的味道,带着一点点苦,好像暗示世上穷苦的女孩子都需要不懈努力才能变作美丽公主。

春雨降临前还很难找到藏匿在大地上的蒲公英,它与周围其他植物的叶片很难区别开来,那些叶片边缘顺滑好看的其实都是普通野草,只有蒲公英不一样,它接受着大地恩赐的营养汁液,在浓郁阳光的背景下抽出稍硬的茎杆,继而绽放出黄色花朵。

美味与时间总是在阳光下赛跑,不知不觉间,蒲公英青涩而爽口的味道就在我们唇边逝去了。如果还想得到这份享受,就要向时间老人支付自己生命的一部分,等待来年的这个时候。

开花之前,谁也想不到蒲公英会承载我们人类的很多梦想。田野还有着歪斜的脚印,远处还有着我们儿时的身影。我们手里持着一朵球型的花朵,严格地说它已经不是花朵了,已经经过了由花蕾到种籽的演变,我们将嘴凑上去吹一口气,蒲公英的种籽就像一群轻盈的仙子飘飞到了空中。它纤细的茎杆上顶着十多个小枝条,极像一把在阳光下行走的小伞,载着童年的梦想向岁月深处逐渐消逝。

苦涩的季节或许已经走远,如今,仅仅有梦还藏匿在我的记忆里。

本期首席摄影师:李智杰
    注:歌曲《家总在不远处》作词、 作曲、 演唱:孙琪(深圳市文学学会理事、青年歌唱家)

(注:本平台所发内容仅代表作者观点,不代表本平台观念与立场。如涉嫌抄袭及语句不当等行为由作者承担责任。)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