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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连载:《武引魂(九)》​

 水缘网 2022-02-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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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小说:《武引魂(九)》

文|刘昌金

十 七

假如当年奶奶不是怀有六个月的身孕,才逃过一劫。第二天一早逃出龙泉村,这才有了父亲和自己。离开墓地往山下走,王凤莲心里在想。她起墓碑上刻着的毛主席的那段话,“成千上万的先烈,为着人民的利益,在我们的前头英勇地牺牲了.....”,心里便有了一丝丝安慰。也许同爷爷一起赴难的那些烈土的后代,有着和我一样的心理罢。只是现在的不少人,他们早已过惯了和平、安宁的生活。对他们来说,或许那仅仅是一块碑而已。也难怪,七十年前,爷爷和他的战友们用自己的鲜血和生命,也要唤醒农民去争夺的这片土地,现在是一个啥样呢?看着右前方这块长满野草的土地,王凤莲心里涌上来一阵酸楚。

二十多年前,父亲带领社员们上山,变荒坡为良田。她出世那年,正赶上农业学大寨的高潮,父亲便给她取名凤莲,希望她长大后,也像大寨铁姑娘一样。上初中那会儿,县里争创大寨县,大搞农田基本建设。周末,她便约上几个同学,拿起撮箕扁担,跟在大人们后头,上山参加会战。头年除去杂草,捡出泥士中的小石子,垒上堰埂,第二年就种上了粮食。后来听说要修武引渠,社员们在山上又建起了水沟。后来,这块地分给了林家,山腰上的水沟没人管了。林大伯走了,五年前,家里的两个儿子都去了上海浦东。第二年翻春,林家的两个媳妇也去了浦东工地。林大婶带着两个孩子在家,这地也就荒废了。去年一场暴雨,地埂垮塌,山上的水沟也被泥沙填平了。现在,政府提出来修渠引水,对这片士地上越来越少的庄稼人来说,究竟意味着什么?王凤莲不愿往下想。

修渠的工程任务既然分下来了,就得想办法解决。在村委扩大会上,王凤莲首先向参会的村两委委员们,传达乡里这次开会的主要内容。

“这回政府是动了真格,渠肯定是要修的。主要工程,政府已包给那些大公司去做,分下来我们也做不了。我们主要是一些安放引水渠的辅助工程,也就是按引水渠的施工要求,挖填一些土石方,男女都做得了。任务是按户籍人口,我村上八个队,共计1286人。乡里分下来的土石方任务是18000方。平摊下来,人均13方左右,这要看地段和难易程度,有的可能只有12方,有的可能会超过15方。

“这里首先要说清楚,这是经济任务,更是政治任务。完不成不得行,完成了也是莫得一分钱的。在乡上开会的时候,我们估摸了一下,一个人的土石方任务,至少要出二十个工才完成得了。家里人少的还好,人多的,还真就是个事。李书记在会上说了,现在是市场经济,世上就莫得白吃的干饭。这政策原则上的事,谁都没得办法。

“一般的家庭好说,按政策办,就是那些孤寡老人,五保户。他们做不了,只有队上或村上,请人代他们做。大家都晓得,现在请人就要说钱。分田到户后,生产队啥子都莫得了,村上也只是一个空架子。你们说,这个问题咋个办?”

副支书去年才从部队回来,他首先提出:

“王书记,我们村上是不是可从做点工诈,让解兴德出点钱?他是我们这个村最先富起来的,听说他这些年整了不少钱。”

“小全兄弟,快莫说他。”王凤莲一口接了过来:

“他不叫兴德,叫缺德。我不是红眼病,也不是在背后说人坏话。小全,不信你问问在座的?”

见其他支委点了点,王凤莲本想说,前些人不少村民说解兴德是赶高脚驴子发了一笔财,回来后又承包村里的大堰塘养鱼,才发起来了。但作为党员干部,现在是法治社会了,没真凭实椐的事,不能随便说。她想起了另外一件事。

“杨书记,三年前那件事,你还记得不?”

“啷个记不到嘛!”六十多岁的老书记抽了一口叶子烟,清了清嗓门,开口说:

“三年前,盐绵公路通车了。村上计划修一条水泥路接上去,以后大家做啥子都方便。包产到户,生产队成了空架子,村上也没得钱。一个人出一百,好多人都有意见。当时我们就想让解兴德多出一点,把不够的补齐。村上把他约到三合场街上,办了一顿招待。酒桌上说到修路缺钱的事,他总是用酒话岔开。等到酒足饭饱,他嘴一抹,'杨书记,各位领导,我家里面的钱,全部都是婆娘管到在。对不住,我还有点急事,今天就先走一步。’你说气人不?”

“事后,我到他家里去了几次,才找到于学琼。我还没开口,那胖女人就先说开了。'我说凤莲妹子,你是不晓得的哦!你兴德哥整的钱,我一分钱都用不到,连娃儿女子读书的钱,都是我在给。现在这个社会,外头人都在说,男人有钱就变坏,女人变坏就有钱。他在县城里头跑工程,十天半月都不回来一次。都说他在外头养了女人,我这个黄脸婆,争不过那些小妖精。有泪水只好往肚子里头吞,他回来了,我连腔都不敢开一口。钱这个事情,妹子,你们村上只有去找他。’你说咋个整?”

提起这件事,王凤莲心里就有气。朱会计接口道:

“这就叫'偷鸡不成,蚀把米’,害得村上白花了八百多块。”

“不说他了。如今,这整得到钱的医院,幼儿园有人去办,像修水渠、挖堰塘这种整不到大钱的,是莫得哪个愿意投钱的罗。”老支书叹了口气,又道:

“不过,这一回是政府出大头来修水渠,我们呢,只是出点劳力。向社员们把政策讲清楚,这个水渠一定要修的。修好以后,管它今后咋个起,我们用水,还有后代儿孙吃水,用水,总是有好处的嘛。”

大家开始讨论具体的分工。虽说修水渠是一件大好事,按政策分任务到户头,带有一定的强制性,但要真正落实,并按时,顺利地完成乡里分配的土石方任务,还是需要村上的干部们,按任务分散下到各生产队去做工怍的。李书记开会也说了,这次修渠,不能像过去收双提款,哪个整出了问题,哪个就负责任。苏小全在部队是工程兵,这一次大队工程所要用的炸药,领取、发放,以及相关人员的培训,还有就是全村工地上的安全问题,都由他具体负责。按就近,及亲属原则,王凤莲负责的三个队,离盐绵公路最近,出外打工的人多,有些家庭男人常年累月不在家,甚至有全家走了,只有老人在家的。她就走从这里走出来的,做女人们的工作,她去最合适。

暮春时节,天黑得较晚。吃过晚饭,王凤莲先去三队。当过妇女队长的肖亚男,做事干练,作风泼辣,在队里很有威望。她小学与王凤莲同班,现在两家的男人都在上海浦东打工,平常见面都很亲热。只要把她的工作做通,三队的问题基本就解决了。景家小院在半山腰,院后的水沟早就干涸了。王凤莲从山下来,刚过水沟,就听见屋里人在放音乐。院里的大黄狗认得她,一进院就不停地向她摇头摆尾。王凤莲向堂屋走去,收音里的女播音员正用优美动听的声音说:“古城人民广播电台,下面播放我们古城本土作家,知名音乐人戴岱,新近创作的歌曲《民工兄弟》,演唱者于洋。”

王凤莲一步跨进屋,见大队王支书来了,肖亚男伸手要关收音机,王凤莲忙向她摆手示意:

“别关。亚男姐,他正月初八去上海,连不到两个月咧,又开始想你的景哥了?”说完这句,王凤莲忽然觉得有些冒失。

“没事。孩子今天晚上,去沟头她奶奶家了。我想,你就不想吗?”肖亚男面带微笑,不客气地反问道。

“我也想。这个歌我没听过,又是我们古城人写的,我也想听听,只是莫影响孩子做作业。”

收音机里,前奏的音乐刚完,接着是一个浑厚的男中音:

“那一天是农历的腊月初八,

哥俩重逢在车站的雨棚下。

天空飘着大朵大朵的雪花,

话没说出口泪水一抹一大把。

兄弟,我的兄弟!哥哥为你抖落雪花。

不要再流泪,不要再说气话。

人生没有笔直笔直的路,

怕刺就采不了玫瑰花!

“那一年我们一起闯荡天涯,

曾经那么地那么意气风发。

说好要挣大把大把的钱回家,

好好孝敬咱的爹咱的妈。

兄弟,我的兄弟!哥哥为你抖落雪花。

不要再流泪,不要再说气话。

幸福不会轻轻松松地来,

我们就再干它几年吧!”

歌曲播完,肖亚男关掉收音机,两人女人都没说话。过了一阵,还是亚男先开口:

“风莲,是不是修水渠出工的事?”这个事情队里早就传得沸沸杨杨了。王风莲点了点头。

“亚男,这次修渠是政府一一”

“你莫给我提啥子政府,他们就要一群败家子!社队企业败了,他们卖给私人;大十字解放碑撤了,他们把百货公司贱卖给温州商人!听说西门卟好端端的人民公园,他们也要卖给老板搞房地产!这武引渠了又咋样?说不定那天,哪些当官的脑壳一热,转手又卖给私人了!”

“对他们这些做法,从心里面说,我也有意见。”王凤莲不能从正面与她发生冲突。“这次修武引渠不一样。”

“有啥子不一样?现在这些当官有几个不往自己的包包头搂钱?就说修这个武引渠,前几年搞渠道设计。按规划要于家大院前过。于二虎仗着自己是县公安局局长,说是要动他家的祖坟。结果,引水渠只好改道绕过去。人家前年子,还不是调到省上去了。”

于二虎是石安人,当年不少人以他为骄傲,“我们石安出了一个县公安局长!”武引渠从他家门前绕道的事,北区这一片不少人也都晓得。王风莲说:

“亚男,那你又晓不晓得,于二虎去年犯了错,已被省公安厅撤职罢官了?”见亚男不说话,王风莲又道;

“亚男,喝稀饭还有几颗稗子呢。家大儿孙多,免不了会出一两个败家子。何况我们这么大一个国家,几千万党员,那能个个都让老百姓满意。过去我们学历史,几十万红军和根据地还不是几乎让人给败光了。后来,毛主席出来掌舵,不也领导中国革命取得了最后的胜利,我们要一切向前看。”

“修渠引水,这是好事,我晓得。要是二十年前那次不停,把渠修好,我们这里肯定不是现在这个样,我们这里的那些男人,也用不着那么辛苦的跑出去挣钱了。”

“过去的事就莫说了。这次政府下决心修武引渠,还争取到了世界银行近亿元的贷款。我们一般老百姓,只是配合到做一些土石方的工作。这项工作任务是人人都有份,我们灌区的人,哪个都跑不脱。”

“哪一个人有好多任务?”

“任务已经分配下来了,你们家五个人,大概有六十多土石方。若按每个人的方数出工来算,你们家要出百来十个工。”

“听说这次政府一分不给,全都是白干。”

“不给钱是真的,但不是白干,至少是为我们的子孙后代干。”肖亚男沉默了。王凤莲说:

“亚男姐,我们干脆把男人都喊回来做算了?反正这任务是推不脱的,做完了又回去。”

“不行。别的啥子不说,这光一来一去的车费,就要七八百。那还不如请人做。”

“请人做也可以。人家都晓得他们在上海浦东干一天,四十块,一个月一千多。现在家家户户都有任务,这个时候请人去做,少了四十块,谁去?”

“他们在上海浦东,说是帮上海一个姓许的老板安埋城里的下水管道。不管冷热,天晴下雨,吃住都在工地上的工堋里头。说是四十块一天,按小时算,一天做够十小时,才有四十块。一个月算下来,也就是八百多一点。工钱还不能兑现,昨年年底只给了一千块的车费。”

这些情况王风莲心里明白,其中的艰辛也只能闷在肚里。谁让我们生在这穷山沟呢?祖辈们上千年开恳出来的土地,现在有不少已撂荒多年,地堰坍塌,再想复耕难啊!前些年,一方面想提高产量,多挣钱、挣大钱,另一方又只图省事,放着农家肥不用,家家户户都大量使用化肥。虫害越来越多,离了农药就收不了粮食,栽不活菜。现在,种出的粮食不香了,莱也莫得味道了,还有纛。土地越来越板结,有些人家附近的山泉,也不能喝了,一些从没见过,也没听过的怪病在乡下多起来了。当然,只要口袋里有钱,外国进口来的粮食到处都买得到。年轻人走出这片土地,每年从外面拿回的钱,是守这片干旱贫脊的土地种庄稼所没法比的。孩子他爸也跟着他们出去,见见世面也好,孩子们将来也会多一条路。村里的年轻人一年一年都走了,家里慢慢地只剩下老人和孩子。近两年在外面发了财的,开始把孩子也带走了。有谁知道,再过二十,三十年,我们脚下这片土地,还有多少人能种地,还有多少人会种地。有时她在想,开革开放,思想解放,难道就可以不吃粮食,或者就吃外国的粮食?数十年前,爷爷和他的战友们冒死也要为乡亲们争夺的这片土地,难道就这样日益荒芜下去?前天在乡里开会,政府下决心牵头修渠引水,像一攴强心剂,多多少少为王风莲失落的心里,又带来一线新的希望。

“他们在外头挣一个月的钱,可以请人完成一个的任务。你们家五个人,你老公在外面打五个月的工就够了。亚男,要不我们干脆给钱,都请人做算了。”

“划不着,划不着。”她摆了摆头。

“我也晓得,这确实是有些划不着。但啷个办,难道我们自己上工地去做?”

“这有啥子不得行的嘛!你我反正都是农民,既然当了泥鳅,就不怕去钻稀泥巴。噢,哎呀!我咋个忘了,你现在是当官的,咋个能给我们这些泥脚杆一样嘛!”

“废话少说,你到底是花钱请人做,还是自己拿上工具,跟那些男人一样,上工地自己去做?”

“风莲,只要你敢去工地干活,我肯定陪你天天去工地,直到修渠任务完。”

“好!亚男,我等的就是你这句话!不过,这一次上工地参加修渠劳动作,光有我们两个人还不行。”

“你是说,去约一下,把队里那些男人长期不在家的妇女,多约几个,大家在一起干活也热闹一些。”

“对。我想,你能把你们二队的都约上最好。一队的,我负责。改天我们一起去下三队,三队的胡秋华跟你很熟,在他们胡家湾也很有号召力,争取把他们队的那些妇女都喊上。”

“哟!这么一来,我们三个队的合起了,不成了娘子军连?”

“叫娘子军有什么丕好?到时候我们就以小队为基础,编成一个排。三个队就是一个连,亚男你当连长,我当指导员,我们一起把这个工作搞起来。”

“啊哈!没想我亚男人快老了,还能当上一回官!”

“先别臭美,从现在开始,考虑一下怎么先把你们队上在家的党团员先联络,勾通一下,开个会。到时告诉一声,能来我尽量来。告诉她们,先把粮食、锑锅准备好,到时背到工地上去。大环山到处都有柴,来去二三十里,中午就在工地上煮一顿,吃了就干,下午早点往屋头走。”

“好,我们就这样说定了。”

王风莲肯定地点了下头。看着亚男那信心百倍的样子,王风莲心中释然了。到时候,给党团员同志再做做工作,这三个队的孤寡老人,五保户的土石方任务,解决起来就不难了...... 

十 八

一年以后。武引古城灌区也开闸放水了。两条银白色的巨龙,分别从西北窜入永明,从北面进入龙树。它们呼啸而来,穿过干渴的山岭,焦黄的山沟,在三元场附近合为一体。合体后的巨龙更加狂躁,它笑着,呼啸着东南奔去,跨过百顷坝入射洪而去。灌区无数百姓欢呼雀跃,奔走相告。他们纷纷拥向水渠两旁,多少代人盼望的救命之水,今天终于流到家门口了。不少人看到这滚滚而来的清流,热泪盈眶。还有人弯腰掬起一捧,慢慢地送进嘴里......

“外公,外公,你快看,我的船,我的船!”

孩子欢快的叫声,把苏文星从思绪中拉了回来。前年退休,局里让包大伟小姚接了他的班。当年的水工队更名为地质勘测队,同时挂古城县抗旱队牌子。这个二十多名职工的事业单位,去年改制为企业,成立股份公司。大伟对自己的手中的股份并不满足,今年翻春又悄悄地把公司的地盘卖了。这块地是苏文星前些带队去县外打井、勘测,挣回的钱买的。现在的年轻干部胆子真大,他是董事长,当然他说了就算,连地同上面建的单身职工楼及门面一起卖。有人说他是和开发商一起开发。开发商拿着买卖协议来拆房,职工们不知是咋回事,挡着不准动。开发商找律师去县法院,结果是不了了之。大伟一气之下,借用市里一家公司的牌子,离开单位独自去包活路了。昨天晚上,苏文星说起回“干霸王”,十二岁的外孙女娇儿,马上就动手做纸船。她说要把自己做的这条小花船,亲手放到渠水里,让它跟着渠里的水流入长江,流到东海,舅舅就一定能看到它。

蹲在渠水边的娇儿一松开手,那小纸船摇摇晃晃,随波而去。孩子兴奋地拍着小胖手,盯着小船摇摇晃晃,渐渐远去。苏文星像记起了什么,他拿起孩子的小手沿水渠往下走。

 “娇儿,你说说,你舅舅明年就要复员了,他还能回我们的'干坝王’来吗?”

“回来?回来干啥!”小家伙盯着外公的脸,两个小眼珠咕噜噜直转:“除非,除非在他这能赚上大钱!”说完,小家伙狡猾地一笑。

“哈哈,没想到,你这么小,也成小财迷了!”

说完,苏文星也笑了。笑声随流水飘向远方......

王风莲和女儿爬上大环山半山腰。带孩子们来看看这一段水渠,她和亚男在工地干活时就定好了。亚男有事去上海浦东还没回来,王风莲就带着差不多与自己一般高的女儿来了。她领着女儿沿水渠向东,走完她们“娘子军连”修建的这一段水渠,来到东北的山垭口。孩子有些累了,母亲便带她爬上垭口那块巨石,面西南而坐。

“唉!现在好了,有了水,做什么都会好一点了。”

孩子没理会母亲的喃喃自语,却开口问道:

“妈,今天干渠通水,您昨天晚上又给我讲起了外祖公当年的一些事。可您什么时候带我去古城,听说那里己建起了许多高搂大厦。我今年十二了,一次也没去过。我就是要去看看,外祖公当年战斗过的地方,今天到底是什么样子了。”

“好了,山杏,明年小学毕业,妈妈,不,还有爸爸,哥哥,我们一起去。”

山杏笑了。她望着灰蒙蒙的天空,恨不得明天就小学毕业,就飞向那遥远的西南边际......

庆功大会在通水的第二天上午举行,地点仍在古城国际大饭店。会议庄严而隆重,参会者除了古城灌区各乡镇的党委书记及相关人员,市武引局专门派人下来祝贺,县委县府分管水利水电的领导也都到了场。周书记首先代表县委县府,对这项跨世纪重大工程的安全完工和顺利通水,表示祝贺,并作总结性讲话。接着,大会表彰这次工程建设中所出现的先进集体和个人。先进集体和个人的代表分别在会上发了言,会议最后由县武引管理局郑局长讲话。郑少秋心里明白,周书记在这个时候让自己发言,意思很清楚:这庞大的武引工程完工了,剩下的事情就看你的了。今后的事情,不仅我们县委县府在看着,古城县北部灌区数十万老百姓,他们也都看着呐!在这样的时刻,怎么说,说些什么呢?他不愿枸泥于俗套,说一些空话,大话来表决心,装门面。这一年多来的所见所闻,感触良多。如果没有像“娘子军连”这样的老百姓支持,武引工程不可能在这么短的时间内顺利完工,并且整个工程未发生一起伤亡事故。武引工程结束了,吴广西不再需要这个系统了。他的公司独立出去,把淘得的第一桶金,拿去搞房地产开发了。而武引作为一项利国利民的工程,这才刚刚开始。今后,我们所要面临的问题还很多。哪么,我就从问题谈起。

“各位领导,同志们,武都引水古城灌区的建设工程在市局、县委县府的坚强领导下,在灌区23个乡镇领导的精心组织和安排下,灌区数十万老百姓流血流汗,奋战一年多,终于全部胜利完工,从而使武引一期工程全部按时顺利通水。这是一件大事,它不仅在市县水利史,省水利史,甚至国家水利史上,都会留下浓墨重彩的一笔。这一年多来,全局上下奔忙在工程第一线,和农民兄弟一起流血流汗,这些我就不说了,因为这是我们的工作,更是我们的责任。至于工程的社会政治,经济方面的意义,我也不说,因为那不是我的责任。我现在说说我们今后的责任,今后工程渠道的管理。

“像武引这样的水利工程,不同于其他工程。工厂建设一完工,机器一转,产品出来就可以赚钱盈利了。武引工程的完工,才仅仅是个开头,以后还需要不断地投入,往里面砸钱,而且砸了钱也许连一个水泡也没有。因为这种工程本身,它并不会直带来收益。大家都知道,举世闻名的都江堰,造福了川西平原千千万万的老百姓,从而使四川成为天府之国。但是,两千多年来,为了扩建或维修都江堰的引水灌溉渠道,数十位官员丢了乌纱,有的甚至还掉了脑袋,知道了解的人就不多了。从都江堰下来引水渠,过去一直被称为官亭堰,啥意思我就不说了。解放后,沿渠的各地方政府,几乎倾尽全力,动员全民参与修渠建没。因而到1960年,官亭堰才正式更名为人民渠。

“武引工程采取季节供水,供水时间一般为春末夏初,三个多月。其它时间农民要用水,只有从蓄水塘去取。这一年多来,23个乡镇我都跑过,一路上见到的水塘并不多。农民都晓得这个情况,但又毫无办法。二十年前,一说挖塘修渠,男女老少都上阵。现在一家一户种庄稼,挖水塘投资大,见效慢。一般农民手中莫得钱,修不起。少数儿个有钱的,又不愿意把钱往这里面投。

“我再说一个影响武引工程效益的问题。市场经济的基本原则,是付费才能消费。上游的区县比我们搞得早,前两年他们按一亩地收三五十斤谷子,当地农民很有意见。我们县北部山区,地区条件差,经济落后,农民很穷。外出打工的人,并不会因为武引的完工通水而减少,有些甚至可能全家都会走出去。随着撂荒的土地增多,种地的人减少,这些荒芜下来的土地,水费怎么收,我心中还莫得数。

“武引工程本身不产生收益,但工程设施也同其它设施一样,也有个磨损,老化的问题。它长年裸露在外,日晒雨淋,地质变化等不可抗因素,它的损坏可能会更快,更严重。要保障它能及时、顺利地向灌区老百姓供水,经常性的再投入就免不了。

“我们既是管理部门,更是服务部门。为人民服务,不是一句空洞的口号,它在我们局的干部,职工的身上,最能充分地体现。因为我们的工作,直接与老百姓打交道。对我们工作的赞扬或反对,甚至辱骂,我们是最早,最直接地听到。老百姓有怨言,有骂声,说明我们工作做不够好,这可以理解。但有些事,不是说冤枉,作为政府的职能部门,代表的是政府,是党的形象,但我们确实是无能为力的。根据上游区县武管局这两年的经验,我们的工作不可能是成天坐在办公室看仪表,听汇报,而是长年在外奔波,检查渠底、涵洞等的渗漏,维修。局里的女同志占有三分之一,但我敢说,在保障整个渠道通畅,不透水这个问题上,她们也会和男同志一样。不管风吹雨打,只要工作需要,她们也会蹬上水靴,穿上闷热的防水服,躬腰钻进数百,甚至上千米的涵洞瞠水去检查。作为武引管理人,我们吃水、用人、管水,但做事不能水,做人更不能水。我们也要像这武引工程一样,努力工作,默默付出,不求回报。

“最后,为了今后更一步做好武引的管理工作,我这里恳请县委县府:在可能的条件下,适当加大对武引的再投入。我们也知道县上财政困难,但按现在的预算政策,用收水费的办法来弥补局里的费用差额,将会越来越困难。谢谢大家!”

郑少秋知道,今天的这个会上的发言,不论上级领导,还是局里的职工,都知道是免不了的。在这样的场合,以这样的角色发言,讲什么,怎么讲,大家都心知肚明。但武引管理这个局,它与县里的其他任何局都不一样。如果按老套,那就只有大话,空话,可他不愿意这样。作为武引人,要真正为老百姓的利益服务,把它办成真正的民心工程,富民工程,就不能没有自己的灵魂。他有些苦闷,随手写下一首自由体诗:《那吹过你的风,也终将吹过我》。他本想以这诗来作为发言的结束语,现在看来,用不着了,只好把它永远留在自己的心底

这些年,

风吹过萌芽,生长和枯萎。

吹过唢呐,鞭炮和喜庆睐

吹过少年,中年和白发。

同时,它也吹过药水、眼泪和伤悲!

那吹过你的风,也终将吹过我,

它还将吹向更遥远的地方!

我无法,更无力抗拒,

因为在这苍茫的人世间,

我们仅仅是几片薄薄的树叶。

风儿轻轻一吹,我们就摇晃不止。

风儿一吹,我们就颤栗不止。

只愿风儿再怎么吹,

也别丢失了自己!

那吹过你的风,也终将吹过我.......

又过了十八年。

古城传统的中药特产麦冬,逐步发展壮大为极具地城特色的麦冬产业。县属国有企业宏大集团投资的张家湾中型水库建成后,武引渠季节性供水的效能得到进一步发挥。为充分利用古城的自然条件和区位优势,县委马书记向全县人民提出,古城要由传统的农业大县向川中农业强县转变,厚重历史文化与现代旅游业触合,把“精准扶贫”落到北部山区这片红色的土地上。“干坝王”上,昔日农民碗中的救命粮一一红苕,如今变成城里人火锅桌上的农家特色产品,红苕粉丝;厌倦了都市生活的城里人,带孩子到黄泥井看完“十里荷花”,又到蓝池庙听道长讲古往今来的善恶故;“牛啃土”的人也闲不住,他们先学张家湾种藤椒增收,现在又开始搞“蛋白桑”种植园.......

“绿水青山,就是金山银山。”王风莲和亚男的男人回来了,村里的年轻人也开始陆续返乡了。川西北这片曾经辉煌过的热士,走过严寒的冬天,在国家“乡村振兴战略”的规划下,又开始慢慢地热起来......

(全书终)

2020年3月12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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