亚洲板块与南亚次大陆的冲撞 青藏高原与秦岭山脉的挤压 陇原山地历经亿万年的沧桑 群山起伏犹保存着当年 冲击波最原始的形状 从青藏高原向四川盆地倾斜 宕昌站在陕甘川交汇的斜坡上 每座山都站不稳 塌方是因为山峰站得太久了 总想抖一抖浑身的疲惫 山 松松垮垮 河 无拘无束 人 自由散漫 纵横沟壑中的定居者 被赋予了山的性格 沉默是常态而有时 却会莫名其妙地暴怒 当我进入宕昌的冬季 所有的河流都放慢了节奏 显现出水的万般柔情 来到这个地方纯属偶然 却似误入桃花源 两年前的一个雪后的黄昏 我听从太阳的召唤 来到遥远的宕昌 站在松林纯洁的雪地上 看见雪花在阳光里消融 溪水从身旁流过 淙淙是你的美丽 悦耳的旋律 那应当就是心灵的私语 太阳每天从东山坡上升起 照亮狭长的山谷 一座县城依偎在山麓 五万人挤在一起守候 安静的生活 岁月是日夜奔流的岷江 当我越过千山万水来到你身旁 顿时化作一朵晶莹的浪花 在你的波浪间起伏荡漾 两年时间毕竟是太短暂 我无法破译一条河流的语言 更何况它珍藏着大自然的隐秘 我虔诚的信仰 必定要服从太阳的安排 今夜没有酒 也没有远方的诱惑 孤独让我学会了沉思 倾诉，或许是深情回顾 县城，聚集着灿烂的阳光 二十五个乡镇 三百三十六个村庄 二十七万山民 所有人的心里都装着一座县城 所有的道路都通向那个地方 当他们走出自家的门 都会朝着同一个方向 或许你会觉得它很小很乱很脏 甚至是在这个地方还不能 满足每个人朴实的愿望 但它却是他们心神向往的天堂 许多年轻人一生的梦想 无非是在县城定居 十年在新疆或更远的异乡 打工挣钱攒够了钱就还乡 先是买一辆汽车 开着车就能离开自己出生的小山村 选择县城的边缘位置 买一套新建的楼房 岷江喧嚣着穿城而过 两山夹峙阻挡冬季的寒风 晨光照亮东山上的祥云寺 阳光在大街小巷流溢 满街飘散着煤烟的浓烈气息 一顿早餐开启了一天的新生活 还有年轻夫妇赶往幼儿园的脚步声 以及小学门外爷爷奶奶的叮嘱 而街边小贩的叫卖 每时每刻总是那么响亮 他们出售的食物依然鲜香诱人 但清晨却是切片吐司面包 唤醒我的食欲 此外甜美的记忆当然是 一条僻静小巷深处的清汤羊肉 食物或者称作美食 应当是人们对于一个地方的最佳记忆 味蕾引起的好感 更是一种情感的味道 岷江大道是纵贯县城的一条大街 阳光在大街上肆意流淌 七彩阳光是浓艳的油彩 把艺术的色泽和意象 赋予街边的建筑物 高耸云天的大楼与低矮的平房 拼接县城的历史风貌 饭馆 宾馆 理发馆 商店 文具店 眼镜店 咖啡馆 奶茶店 美容院 挤满了大街小巷 紧紧依靠在一起 却又在争抢清淡的生意 只有在江畔的时代广场 阳光才会无拘无束地跳舞 年轻人在含苞欲放的樱花树下恋爱 孩子们游戏追逐 老人们蹒跚漫步 这里的一切都在模仿城市的模样 做为县城的心脏 各种名义的集会轮番上演 演绎不断变换的时尚 置身于秋冬交接的时刻 我站在庙高山财神庙门外 转头望见山下的四间房子 而此刻呆坐在房子里的人们 却看不到我 或许有人偶尔抬头望见了 但却把我当成一位游客 如果历史遗忘了这里 那么房子里肯定还有野兽 食物似乎不太重要 更重要的是获得权力 时间塑造着历史的容貌 欲望支配着财富的分配 当我坐在会场里聆听 或是参与太阳离开之后的晚宴 就能感受到来自野兽的支配力量 那时才知道了在很多时候 灵魂深处的殿堂缺少的正是阳光 幸好只有两年 如果时间再延长一段 我就将把宕昌当作故乡 如果还能唤醒零碎的记忆 必定能写出一部长篇小说 看不到熟悉的面孔 但望得见许多人的背影 哈达铺的荣光与现实 历史不只是在教科书上 一段字斟句酌的文字 还有许多虚实参半的故事 而当它一版再版的时候 又会增添一些生动感人的细节 陈旧的往事之所以动人心弦 一定饱含着丰富的情感 徜徉在哈达铺的大街上 所有的食物都用红军命名 伫立在火车站广场上远眺 连绵的山丘映衬着蓝天 即使在最寒冷的季节 也望不见岷山的雪峰 历史的大河流到我们脚下的时候 小镇生活依旧充满活力 大街化作雪后的一条哈达 令人不禁想起它的来历 锅盔与凉粉仅仅是好吃的食品 粉条已是网上畅销的商品 历史在小镇上绕了两个弯 从战争到和平的转折 从贫困到富裕的蜕变 高铁与高速公路联袂而来 给它送来了幸福生活 在这里遇到的每一张笑脸 闪烁着阳光的色泽 初夏的山花缤纷绽放 阳光跳跃在拉路梁 岷山的尾巴翘了起来 一个恰到好处的海拔高度 让拉路梁轻微起伏 三十万亩的缓坡 层峦叠嶂的梯田 黄芪与红芪相伴延续千年的生长 当归和党参保持着纯厚的药理 本是中药材种植基地 无意中成了赏心悦目的风景 布谷在阳光里飞鸣 从这一个山村飞出 越过几道山岗 飞入另一个熟悉的村庄 开启播种的季节 满山嫩苗破土而出 用娇嫩的色泽拼成一幅水彩画 秋天丰硕的收获 是几味地道的中药 而对于延续千年的贫困 必定有一味药可以对症治疗 让环绕拉路梁的十几座山村 从此铲断穷根 此后山里人的生活 理当比大山的风景还要美 太阳不会吝啬自己的光芒 阳光照亮了每一座山岗 只是这里的人们期待已久 终于迎来了新生活 走进理川镇的一家合作社 几十吨黄芪散发着泥土的气息 镇长拿起一片新切的黄芪 放进嘴里轻轻咀嚼 他说是甜的，顿时露出了笑脸 从他红扑扑的脸庞 看到了甜是什么样的模样 一路奔向八力草原 越野车沿着洒满阳光的山路 低声吼叫着奔跑 在山间恣意撒欢 转弯，转弯，转弯 转过了山涧 爬坡，爬坡，爬坡 爬上了草原 一只鹰在蓝天滑翔 巡视自己的领域 大山的精灵 用飞翔的姿态呈现诗意 野花用五颜六色的芬芳 答谢季节的馈赠 茂密的青草从山脚起步 缓慢爬上了高耸的山峰 树是站立在草原上的巨人 仰头傲视空阔的天空 牧羊犬的呐喊韵味悠长 空旷里便近乎野性的抒情 羊群难于抵挡嫩绿小草发出的诱惑 阳光晒得它们浑身懒洋洋 尽管脚步有些醉态 还是伴随山坡的起伏延伸 漫不经心地越过了一座山丘 幸好脚下有一条雨淋沟 阻挡羊群杂沓的步伐 否则将误闯别人家的牧场 一只黑白花母牛的深情呼唤 令小牛犊兴奋地跳跃起来 丰盛的午餐与食物无关 它们的嗅觉非常灵敏 只等夕阳缓缓落入黑暗的山谷 卧看晚霞铺满远方的画卷 车拉河是一只拼命逃窜的野兔子 每次进山都是逆流而上 午饭前便能到达 车拉乡政府所在地代家庄 沿着山崖旁的道路 在陇原的褶皱里行进 不知拐过多少个弯 记不清跨过了几座桥 塌方却是雨季的常态 尽管泥泞还可以在颠簸中通行 那总比猛然遭遇泥石流的突袭 不知道幸运几百倍 路旁的小树几年过去了 似乎永远长不高 山坡上的野草绿了又黄 卑微的生命却延续了几万年 连续七八天的暴雨 让车拉河失去了约束 脾气变得暴躁起来 激浪跌宕狂呼大叫 把一堆乱石推到了路中央 让黑夜的七固村与世隔绝 扶贫工作队涉水进村 每人手持一根木棍 手牵手给他们带来勇气和力量 车拉河不懂得浪漫 它是一只生性胆怯的野兔子 一旦暴露在阳光下 就会疯狂逃窜 无论是七固村还是茹树村 或者是代家庄 村民的命运却无处可逃 他们从出生便决定了 与生俱来的勤劳以及对于贫困 极大宽容的忍耐 如今年轻人不再等待 他们结伴外出打工 一路奔向西宁、银川、新疆 或者更遥远更陌生的地方 挣钱是他们实现梦想的捷径 攒够了钱回到县城买房 返乡归来过上理想的生活 荒芜是乡村注定的结局 如今只是老人们的养老院 留守儿童的童年乐园 定居城镇的青年人 失业的时候油然而生的乡愁 此时才会恍然大悟 那只逃出了山沟的野兔子 正是它们难于抓住的命运 兴化不仅是仅有腊肉 兴化的腊肉很有名 不仅是在宕昌 借助黑猪兴办产业 找到了脱贫致富的途径 兴化还有散布在山野的村庄 固定日期的集市贸易 消解了群山的阻隔 婚姻让相邻村子里的人们 年深日久就能成为亲戚 无名的河川也会给乡亲们 准时传递季节变换的消息 苞谷与洋芋用翠绿的叶子 装扮山野的风光 给农家餐桌提供食物 养育着大山之子 县城的道路通向兴化 从乡政府大院出发 穿过狭窄弯曲的街道 沿着险峻的山路 驶向四邻八乡 群星从夜空坠落 满山遍野闪烁星光 路旁山顶上矗立着通信塔 时空再也不会被隔绝 村庄四周山坡上开满了野花 山中的日子不再寂寞 深藏在远山中的好梯 人口最少位置最偏僻 不是好梯出名的理由 在距离乡政府最远的村庄 据说秋天核桃熟了的时候 从树枝上掉下去 就会落到礼县人的手上 正是在这样孤置山顶的位置 出现了网红王朋艳 她到兰州参加电商培训 她的丈夫主动当起了向导 带领我们参观网店直播间 产品展室里摆满了宕昌的土特产 香菇 木耳 土蜂蜜 放进网红店里便迅速升值 每次直播卖货都能卖出好价钱 谁也不知道新上任的马书记 是不是心甘情愿来到好梯 乡长却说是县委书记点将 把这位农校的高材生 调过来抓扶贫产业 山谷里的一块河滩地 难得有一千亩面积的平坦 露天栽培的黑木耳 像苞谷一样欢快生长 当收获第一茬鲜嫩的木耳时 马书记难掩心中的喜悦 乡政府的人们都露出了笑脸 这就像一个动听的故事 肯定有许多曲折的情节 马书记不是会讲故事的人 他本身就是一个故事 老百姓也不是爱听故事的小学生 好梯迫切需要的是实干 沙湾的小镇生活 小镇虽说是小了一点儿 但却包罗万象 镇政府早就占据了中心位置 沿街排列着饭店旅店食品店 当然不能缺少学校 中小学门前总是很热闹 白龙江在镇上拐了一个大湾 集市定期开张 隐藏在山沟沟里的人们 沿着河道来到镇上 日落时分又回到群山的怀抱 一座小桥通向大寨村 那是一根脐带 让村庄与小镇相依为命 也曾是一段盲肠 在贫困的岁月里隐隐作痛 众人从桥上匆匆走过 时光从桥下悄悄流逝 河流不管流向何方 最终的归宿不是大海便是沙漠 而驻村第一书记的人生 竟然让大寨村给他涂上了颜色 这位从滨海城市来到深山的扶贫干部 微笑的样子就是一位大学生 挂面厂的机器开始运转 细长的面条扬起波浪 村民们大声喊他挂面书记 他却在忙着给挂面寻找市场 年终举办入股分红大会 在江畔村民文化广场 喜悦的阳光照亮了山民们的脸 他们嘴上叼着香烟 手指蘸着唾沫清点钞票 发出一阵爽快的笑声 小镇其实也不算小 而且看上去刚刚好 当街头咂杆酒酿熟的时候 四处飘散着青稞的清香 酒，在这个地方不过是一种普通的饮料 一个寓意深刻的寓言 越过万水千山的旅程 以及一百多年的时光 当它流传到宕昌的时候 就将变成一个笑话 任何时候酒都是催化剂 不知产生了到少热门话题 当然事先经过巧妙安排 也会有人借机拍马屁 喝有喝的道理 不喝的理由往往很难成立 举杯相敬相贺之时 便再也找不到陌生的感觉 上半场都在遵守规矩 下半场不知何时乱了秩序 从会场到酒场 不过是转移阵地 从战场上撤退下来的伤兵 总能找到午夜回家的路 酒酣耳热之际 无人问瓶中何物 陇原大地奢华的阳光 凝聚成清晨的露珠 畅饮畅谈半夜之后 人人具备了诗人的豪情 经过开锅涮的麻辣熏陶 山中的日子过得有滋有味 人感染了酒的性格 他们都认为那就是一种饮料 据说爱情是官鹅沟的传说 初夏的杜鹃花尽情绽放 见证了官珠王子与娥嫚公主的爱情 雷古山是慈祥的祖父 静静守护着一方安宁 千年演绎的羌藏历史 只留下一个久远的传说 反倒是草木自作多情 年年春来山花烂漫开 鹿仁村珍藏着岁月的宝藏 村民们默契一致 共同守护着祖先留下来的密码 引得四面八方涌来的游客 走进村寨四处寻觅 群鸟飞鸣透露出先机 山峦倩影倒映湖面 他们守护的是迷人的风景 白鹅在清波游弋 溪水在山谷流淌 演奏欢快的回旋曲 伫立在湖心岛的柳树下 心魂融入娥嫚湖的宁静 湖畔的校园沐浴着晨光 白雾缓缓飘向背后的山岗 朗朗书声悠悠回荡 登上教学楼眺望 湖光山色愉悦孩子们的眼睛 藏族校长是魁梧的壮汉 却穿着整洁的夹克衫 他收藏了一堆老旧的生活用具 是想留住流逝的往昔 一架沉重的木犁悬挂在校园围墙上 展示正在消失的农耕文明 学生们用多彩的画笔 描绘未来的幻想 画面上洋溢着稚气 挂满教室楼梯旁的墙壁 泽荡措像一面明镜 映出群山的妩媚 初夏静谧的午后 让我记住了你的笑脸 分别，只是为了思念 再见就意味着还能见到 或许将成为梦中的约会 春天的樱花在等待 校园的操场在等待 雪夜的酒楼在等待 江畔阳光城里孤独的房子 广场旁拥挤的牛肉面馆 黄昏时分安静的理发店 珍藏离别时的真情 多少年后酝酿成一坛美酒 鸿雁在迷蒙的雪雾中飞鸣 既然迁徙是宿命 哪知何方是归宿 我却至今不懂得为何 要服从命运的安排 哪怕是一种奖赏 归来又归去 终归是身不由己的行踪 远方注定有我的梦想 但并非是心灵的方向 我在风中思 我在诗中思 随风吟诵抒情的华章 在收获的季节里清点 两年获得的果实仅仅是 十七篇短诗以及悠长的思念 又有多少珍贵的灵感 遗落在易碎的酒杯中 分明记得很清楚 获赠的礼物是一缕阳光 从此珍藏在灵魂的神殿 当脸上的紫外线退去光泽 还我海滨城市的温润 它便成为永远闪光的信物 显示出蓝水晶的璀璨 陇原山岗上跳动的阳光 拂晓常常将我唤醒 遥远的宕昌不再陌生 年年春来期待从远方传来 柳丝泛绿樱花绽放的好消息 哪只真诚的燕子 捎去我的祝福 问候雷古山 问候娥嫚湖 我只想留下一个传说 始于一场雪 以及雪后松林中的欢声笑语 终于一场酒 还有午夜满天繁星的问候 风雨中走过四季 能够留下来的只是一个影子 在随后接续的日子里 结局如落花缤纷随风而逝 如果还有人想起了我的诗句 那早已变成了一个传说 尽管它很朴实但并不浪漫 因为生活实在太简单 一位旅行者背起行囊 除了水和食物 当然不能缺少诗和梦想 挑选一个晴朗的日子悄然离开 我有十万个梦想 来到宕昌却只有一次机遇 感谢太阳的恩赐 只是不知如何感恩 更不知接下来的旅程 又将走向何方 还记得山中的小溪 保持着纯真的晶莹 为何却要奔向繁华的都市 一场盛会便堕落为污水 移植到城中的白杨树 一定要把你的根系带走 花园或是校园 才能让你保持绰约风姿 或许是一个寓言 比传说中的故事还要有趣 再回首 一座城开始燃烧 无数只小鸟在眼前沉沦 顿时化作坚硬的石头 不要忘记诺言 遗忘是最好的安慰 那肯定是善意的忠告 别让记忆变成冰块 春天无法原谅你 是什么诱惑我的眼睛 远方，唯有远方 2022年1月16日写于疫情中的津城 时近岁暮，雪霰飞舞。遥想宕昌，迷幻梦境。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