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壹 1859年的一天，永州总兵樊燮参拜湖南巡抚骆秉章，谈完事之后，他给骆行脆拜礼转身告辞。 刚走两步，只听身后一声怒吼：回来！声若雷鸣，吓了樊燮一跳。 他停住脚步回过头来，只见巡抚衙门的师爷指着他鼻子训斥道：怎么这样没规矩？来时不请安，走时不行礼，你眼中还有本师爷吗？ 樊燮冷笑道：你不过是个举人，本老爷是堂堂二品武官，凭什么要向你这个无官无品的师爷行礼！ 樊的这几句话，气得师爷七窍生烟。他18岁中举，多次进京会试全部名落孙山，只好在幕府做一个小小的师爷。而樊燮当众揭他的短，怎能不让他火冒三丈呢！ 他抬起腿，向樊的屁股踢了一脚，怒吼道：王八蛋，滚出去！ 樊燮哪受过这个气，伸手就打了起来。坐在大堂上的骆秉章，慌忙走过来拉架，好劝歹劝，才把两人分开。 师爷和武官的一打一骂，最终引发了满官集团与湘官集团撕破脸，由暗争转为明斗。 而这位“蛮横”的师爷，叫左宗棠。 贰 受了气又挨了打的樊燮咽不下去这口气，就到湖广总督官文那里告状，他跪在地上，说得涕泗横流。 官文也十分生气，你一个小小师爷，竟然在巡抚大堂之上，打骂朝廷二品大员，这成何体统！ 何况，他最宠爱五姨太，而这个樊燮又是五姨太的娘家亲戚。你欺负樊，眼里还有我这个两广总督没有？ 官文亲自草拟弹劾奏章，文中说：湖南一官两印，左宗棠仅是一个师爷，却把持政务、劣幕弄权，目无国家法度，横行湖南。建议朝廷严惩，将左就地处决。 奏折呈报到咸丰皇帝龙书案头，咸丰刚读完，军机处又送来一份奏折，奏折是湖南巡抚骆秉章所写，是弹劾永州总兵樊燮的，文中历数樊在永州种种劣迹，要求朝廷把樊革职查办。 湖广雄踞天下中心，战略位置十分重要。咸丰皇帝不放心汉臣，始终由满人任湖广总督去制衡汉臣，尤其是湘官集团。希望他们互斗但又不希望破局。 现在局面被樊燮这个莽夫打破，等着咸丰来做最后的定夺。 面对两份针锋相对的奏折，咸丰皇帝命人严查此案，交由湖北学政钱宝青审理：「（左宗棠）果有不法情事，可即就地正法。」 按常理左宗棠必死无疑，原因是咸丰想通过杀左来打压湘官集团。左宗棠危在旦夕，分分钟有杀身之祸。 就在此案闹的沸沸扬扬之时，又一份奏折呈报到咸丰皇帝面前，胡林翼、郭嵩焘等人仗义执言，潘祖荫、肃顺等大臣披沥上陈。 咸丰打开奏章，只见上面写着：湖南抚巡骆秉章，以一省之力，对抗贼首石达开，而且驰援5省，虽是骆抗贼有力，实则是左宗棠运筹有方，成绩斐然。 奏章上还有一句名言：国不可一日无湖南，而湖南不可一日无左宗棠。 领衔签名的是潘祖荫，后面是一连串京官签名。 潘祖荫的祖父潘世恩，是乾隆年间状元，道光28年，潘世恩过八十大寿，皇帝恩赏才3岁的潘祖荫为举人。而潘祖荫也是咸丰二年的探花。他们祖孙三代，均是皇帝身边的近臣。 潘祖荫不但家世显赫，而且是当时文坛的领军人物。这份奏章的份量，显然要盖过督抚。 咸丰动摇了，也纳闷了：一个给巡抚打工的师爷，怎么会有这么多高官为他说好话呢？ 何况，国难当头，国家急需人才，既然连潘祖荫这样的人，都给左宗棠这么高的评价，为什么不给左一个机会，让他试试呢？ 再说，曾左二人过往甚密，曾国藩也有奏折为左辩护，此时曾是平贼主力，不能不给曾一个面子。 就在此时，太平军攻陷金陵，朝野震惊，咸丰帝不再犹豫了，他拿起笔批示：「左宗棠以四品京堂候补，随钦差大臣、两江总督曾国藩襄办军务；革去原永州总兵樊爕职务，致仕回乡养老。」 至此，这场晚清官场发生的官场戏算是划上了句号。经此之后，湘官集团迅速崛起。 叁 一句“王八蛋”改变了两个人的命运走向。 左宗棠已做了7年的师爷，不出这档子事，他还会继续安然地做下去。 但此事件后，左宗棠名满天下，奠定了一生功名的基础，他正式步入晚清官场，成为晚清中兴名臣，收新疆，平陕乱，成就万世功业。真应验了小成就靠贵人、大成就靠对手这句话。 再说樊燮。 辱身夺官，奇耻大辱！樊燮回乡之后，愈想愈窝火，他下决心要报这一骂之仇。 不过，他的报仇方法和别人不一样，既不是买杀手去刺杀左宗棠，更不是和左拼个你死我活，而是重金聘请名师，教儿子读书。 你左宗棠最高学历不就是个举人吗？如果我儿子能考上进土，就可以压你一头了。 他做了一个木牌子，请塾师在上面写下“王八蛋滚出去”六个大字，取名为“洗辱牌”。 他定下了一条家规：儿子自小穿女人衣服，考中秀才，可以脱去女人外衣，考中举人，可以脱掉内衣，考中进士，烧掉洗辱牌，焚香告慰祖宗。 他把家中一幢楼房打扫干净，让两个儿子在楼上读书，又令人撤去楼梯，儿子和老师的饮食和大小便全在楼上，家中的人，路过时不得喧哗，甚至大声讲话也要遭到喝斥。 塾师非常赞同樊家这套报仇雪耻的方法，他经常引用孔子的话告诫自己的学生，他说：子曰，知耻而后勇。雪恨的最好办法，不是把给予你耻辱的人消灭掉，而是让自己强大起来，让对方在你面前无地自容。 塾师深入浅出的循循教诲和樊燮近似疯狂的耻辱教育，令两个幼小的心灵把仇恨化做动力，他们由被迫学习，变作自觉苦读。 压力如此之大，大儿子承受不了挂了，而次子樊增祥，终于在光绪三年，32岁时考中进士。 当喜报传来时，樊家大摆筵席庆贺三天。 进士及第，终于在功名上压倒了左宗棠。这时，樊燮己死，樊增祥含泪前往父亲陵墓，焚香祭拜之后，当众烧了洗辱牌。 后来当过江宁布政使、陕西布政使，官至护理两江总督。袁世凯时任参政，晚年闲居北平，活到85岁。 有趣的是，他在任江宁布政使时，一次左宗棠到两江巡视，唯有樊增祥避而不见，可见心中芥蒂之深。但多年后，左宗棠的儿子在樊增祥手下做事，他却特别优待左宗棠的儿子。 樊燮没有等到儿子高中进士，在羞愤中度过余生。因为想复仇，他改变了门风，由武转文，由奢入俭。这未必是坏事。 他也许不知，有左宗棠这种百年才出一个的奇才作为对手，他没枉活一世，败在左宗棠的手下也一点不丢人。 有心杀左不成，无心成其功业。 世事无常，失之东隅，焉知不能收之桑榆？ 参考资料：《左宗棠传》《清史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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