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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陶家坝往事

 冬歌文苑 2022-02-25

陶家坝往事

陶家坝,其实与陶姓没有半毛钱关系,压根就没有陶姓人家。但陶家坝的地名确实存在,位于长江南岸千年古镇西界沱,背依方斗山麓,面朝滚滚东去的长江。江边有一片400多亩的银色沙滩,那里留下陶家坝人的耿直、豪爽和劳动的欢声笑语,留下石头小时放牛、钓鱼、滚泥人的欢乐童年,更留下他险象环生、差点送命的一幕。多少年过去了,石头一路走来,沟沟坎坎,跌跌撞撞,留下深深浅浅的印痕。

陶家坝几十户人家,大多为谭姓。“歪火”发哥其实是姓谭,留给石头的印象最深。因他有一句口头禅“歪火”,人们就给发哥取绰号为“歪火”,就是“厉害”的意思。生产队里的人,无论年长还是年幼,无论是长辈还是晚辈,都称他“歪火”,“歪火”就成为发哥的代名词。

发哥在解放前,家里很穷,吃不像吃,穿不像穿,冬天一双破布鞋,夏天一双边耳子草鞋。解放后,发哥因家庭出身成份好,虽目不识丁,但根红苗正,大队就安排他当生产队的小组长,管理几十号人。

发哥出门时常背着一杆猎枪,从这山头走到那山头寻找猎物,或是居高临下,观察各家各户的动静,工作也尽心尽责。发哥管理的方式就是“简单、粗暴、野蛮。”用他自己的话说:“对那些歪火的人,采取一骂二打三罚款,”生产队的人不分男女老幼都怕他。从那时起,石头不仅怕他,还恨他。

一天,发哥来了,见石头在坝子边玩,指着石头说:“你姐留在家做作业,你跟我一块到长江边去㧯柴块。”石头不明白,抗拒。发哥就从地坝边树上折下一根枝条,手举得高高的,口头仍念念不忘那句口头禅,我看你“歪火”吔!然后又轻轻地落下,佯装打石头脚的样子,最终石头犟不过还是去了。

其实,石头的家就在长江边上,只见江面上千帆竞发、波涛翻滚,但没看到江边有柴呀!石头边走边想,发哥跟在后面,手里不时还晃动着枝条,意思是告诉石头,如不老实,那手里的枝条不是吃素的。石头被“押送”到了长江边,见生产队几个强劳动力在劈柴,劈成一块一块的,堆码在一处,然后用人工扛到小伙食堂做柴火煮饭。

那时,石头不过五六岁,不解地问:长江边哪来的柴呢?难道这树是从天上掉下来的不成?树干比脸盆还大,又是怎样到岸边来的?发哥手里的枝条在石头眼前比划着说:“这树是长江涨水时从上游冲下来的,我们几人在水里将树推到岸边,然后用一根粗绳栓在岸边的麻柳树上,水位退了,树就留下了,我们把它劈成块后,拿回去晒干就可当柴禾烧。”当时堆码了好大一堆,劳力强的,用两根绳,将几块柴用绳两头一系,㧯起就走。发哥给石头一次一小块,叫他跟在大人的后面。柴运完了,发哥手中的枝条不知什么时候扔掉的,可在石头心里藏着对发哥的恨,只是敢怒而不敢言。

一次,他的一个长辈出工晚了一点,发哥就凶巴巴地问:“去哪儿啦?”回答说:“有点事耽误了。”“你歪火呀!”就一句歪火过去了。发哥白天背着一杆猎枪,枪口高出人头,枪头掉在腿弯处,走了这山到那山,只要看到哪家屋顶在冒烟,他就急急忙忙跑到哪家,不问青红皂白,就把锅砸了,不管别人怎样吵闹,留下一句你“歪火”噻!便扬长而去。后来,生产队有经验的篾匠,用竹子划成蔑片编成篓子,把红薯或是洋芋(土豆)洗干净后装在篓子里,放入锅里煮,要是看见发哥来了的时候,提着竹篓子就跑,一边跑一边吃,当被发哥追上后,已经吃完了,他又说“你歪火噻!”

在那个特殊的年代,群众吃不饱,真应了那句“饥饿起盗心”的话。发哥怕社员晚上出去偷生产队的粮食,每天到了天快黑的时候,发哥就挨家挨户查人头,然后放一个尿桶在室内,外面用锁把门锁上,像关犯人一样把人关进屋里。第二天天快亮时又挨家挨户开门,安排人白天到地里干活。那时,每个生产队都有食堂,每餐按主劳、次劳、小孩等次供餐。开始生活还可以,越到后来生活越困难,小伙食堂几个月不见油星,发哥也想不出更好的办法,挂着他那支猎枪,在山坡上从这个山头到那个山头,惊喜地发现一只野兔。野兔感觉有情况,竖起耳朵四处张望,正好遇上发哥的枪子栽倒了。发哥倒提着野兔,来到小伙食堂,对炊事员说:“今天运气好,打了一只野兔,你们把这兔肉用来炒萝卜丝,中午一桌一盘,让大家沾沾油星,算是打牙祭。”

吃饭时,大家见桌子有肉,不禁喜出望外,双眼放光,很感激发哥,夸发哥是口恶心善,自己家人都舍不得吃,拿来给大伙吃,是好队长。但也有个别人背后说发哥的坏话:“发哥平时对谁都摆出一副霸气凌人的样子,无论是长辈还是年岁大的,一律对事不对人。”他的一句口头禅就是“歪火!”这次,发哥打了一只野兔,真的歪火了。

 “文革”开始时,生产队要办学习园地,石头的初中同学洪森,回乡当上大队革委会主任,对石头说:“你的毛笔字写得好,画画也画得好,我把文字稿弄好后,你就来抄,最好插点图。”结果石头就把表扬发哥的文字配上漫画:发哥背着一杆猎枪,枪口比人头高,穿着蓝色的衣服,肩上打一个补丁,额头上有几道皱纹,一双圆溜溜的眼睛,一副凶神恶煞的几幅漫画插图,一同贴在洪森家的墙上,满满一大版的学习园地。当时的效果很好,影响也大,镇上的领导组织各村文书、大队长、生产队长来参观文化墙和学习园地,大家赞不绝口,夸文章写得好,漫画画得生动,为全镇树立了标杆。可发哥不识字,不知文章写的啥,但漫画他看懂了,知道是石头画的自己,越看越像自己的那副嘴脸。心里很不满,扬言说要想办法整治石头,叫他“走夜路要小心点”。话是这样说,但干活时大家还是有说有笑的,一起割麦子、栽秧、撘谷。人们一边劳动一边讲故事。生产队讲故事讲得最好的要算文承,什么薛仁贵征东、薛丁山征西、乾隆马再新、说岳传等,讲得眉飞色舞,有板有眼的。

大家一边劳动一边讲故事,累了的时候就歇歇气,或摘水果吃。那个时候,桃、杏、李、梨、柚子等等,家家户户的水果都多,干活的人走到哪家,就由哪家摘水果来吃,这是生产队不成文的规矩。

到了石头家,时值栽秧季节,一个田塝塝四周都是水果树,大家洗脚上坎后来到石头家院坝,他母亲用两根长板凳,上面放一个簸箕,叫上几人拿着篮子爬到树上去摘杏、李子来大家吃。杏核放在一个撮箕里,等一季杏吃完后把杏仁拿到街上去卖,一年还卖几十元钱补贴家用。

夏季是收割季节,生产队要把最好的粮食交粮站,叫“完公粮。”粮站收粮的同志穿着一件白衬衫,戴着一副眼镜,手里拿着一个秤砣,检查粮食的干湿程度。麦子放在嘴里咬,“嘣”的一声,说明是干的;若是蚕豆、豌豆就用秤砣砸,砸了如是粉说明是干的,如是一块饼说明没干。各个队前来交公粮的人排成长龙,验收员就一人。发哥见验收员在用牙咬麦子的干湿程度,俏皮地说:“喂! 你那粮站的同志个,来把我这个咬一下噻!”在场的人哄的一笑。粮站的同志听到笑声,明白是在骂他,最后还是好说歹说,总算把公粮交完了。

在回家的路上,石头父子俩,还有发哥一行几人,因天气热,一路来到长江边张嘎山河滩洗澡。当时水势很猛,水漫过了石槽溪的盘盘石,水流声十里之外都能听到。石槽溪盘盘石里边有一条小的河湾,形成一股回流水,大家说跟着这个回流水放滩,很爽!一冲就过去了。眼看前面的大人顺着这水游过去了,石头和牛崽两个年龄最小,听他们说放滩很好玩,经不住鼓动,也就下水去放滩。岸上的人听到水哗哗的响声,形成一个鼓泡,一会变成很大一个漩涡。有人说:“石头和牛崽都被旋在一个漩涡中了!”约二分钟石头浮出水面,见牛崽已靠拢对岸快上岸了,自己也想上岸。可是,一个浪头打来,被水冲到石槽溪盘盘石大滩的滩头上,往回游也来不及了,石头心里很急,朝对岸喊了一声“爸——爸!”又被卷入漩涡。在岸上的发哥喊:“石头,朝河对面游,要走光面子水,不要急,我们来了!”石头的妈在张嘎山上面干活,听到喊声,很着急,一边喊:“快救石头!石头下滩了!”一边朝长江边跑。石头的爸更是心急如焚,也没有看准水的路数,就一下跳到水中。一个浪头打来,石头又被沉到水下了,过了几分钟,才露出头来,看见他爸正朝他的方向游来。这时,石头已被水冲出离南岸一百多丈远,快到长江的对岸吴家岩了。突然,又一个浪头打过来,石头被淹没在水下面。当石头再次冒出水面的时候,发哥带着他的几个兄弟,从一个浪头一个浪头中向石头游来,一人托住左手,一人托住右手向岸边游。

发哥等人的水性很好,那么急的水和险滩,托着石头很快就上岸了。石头的爸有些激动,不知用什么语言表达对发哥几人的感激之情,结结巴巴地说:“谢谢你们!要不是你们出手相救,恐怕石头就没命了。”发哥说:“大叔,不用谢,石头是您的儿子,也是我们的兄弟,大家在一个队住,乡里乡亲的,早不看见晚看见,我们能见死不救吗?”

自从那次发哥救石头以后,石头不但不恨发哥,反而更理解发哥,与发哥走得更近了,关系更融洽了。

几十年过去了,岁月里的烟火,蓄满了光阴的斑斓。回想陶家坝往事,石头依旧怀着一颗感恩的心,时时想起故乡,想起那滚滚东去的长江和宽广的沙滩,想起那歪火的发哥和驼了背的老屋......

此图/网络

 

作 家 简 介

高兴兰(笔名:兰草),女 ,土家族,重庆市人,毕业于西南大学文学院,重庆市作协会员,曾从事中学语文教学、纪检监察工作、林业工作和编修地方志工作,先后有散文、论文、人物通讯、评论等多篇文章在《中国地方志》《中国监察》《中国民族报》《重庆日报》《重庆文艺》《重庆晚报》《重庆晨报》《贵州民族报》《巴人》《运河》《检察文学》等报刊发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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