妗母李晓霞十多年前的那个春节前夕,母亲突然对我说,你妗母患了肺癌。我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妗母,这么好的一个人,她是永远不会死的,我整颗心鲠在了喉咙里,再也忍不住哀伤的泪水。 我从三岁起就住在外婆家,自从外婆下世后,已经有一年多没去看望妗母,为此我感到内疚和自责。 妗母当年七十多岁了。她和舅舅结婚时,十八岁,舅舅十一岁。她是富人家的小姐,裹着一双不到三寸长的小金莲。妗母皮肤微黑,但十分俊俏!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里永远盛满了微笑和仁慈。 外婆百般宠爱我,但对妗母却有点“严格”,妗母视这种“严格”为理所当然,并十分孝敬外婆。有一次,妗母正埋头洗衣服,我悄悄地对妗母说,妗母,你讨厌外婆吗?她那么多事!妗母笑吟吟地说,霞霞,你要记住,在娘家要听父母的话,在婆家要做个好媳妇。我似乎被妗母平和的话语感染,懵懂地点点头。 后来,外婆瘫痪了二年,妗母一把屎一把尿地伺候外婆,从来没有一句怨言,并且换着花样给外婆做可口的饭菜。 妗母一辈子只生了一个女儿——晓云。晓云姐比我大十多岁,有什么好吃的,妗母总是先给我。妗母早把我看成了亲生闺女,我也总爱在妗母怀里撒娇。冬天,让妗母给我暖手,妗母的那双手永远烙在了我记忆的深处。由于终日劳作,那双原本纤细的小手,变得粗糙不堪,每到冬天,手上皲裂的小口子渗出血迹。 冬天,妗母怕我手冷,给我做了一副“小猫爪”(暖袖),那鼻子和眼睛都是用金丝线绣的,看上去栩栩欲活,真像一对可爱的小猫咪。这对“小猫咪”暖着我的小手热乎乎的。今天,我仍然珍藏着这对“小猫爪”,作为永久的纪念。 有一次,我有口无心地对妗母说,妗母,你如果会织毛衣该多好啊!你一定会给我织一件红毛衣的。当时,妗母沉吟了良久,似自言自语地说,我还能学会的。第二年秋天,妗母果真给我织了一件很厚实的红毛衣,我惊喜地瞪大了双眸,搂住妗母的脖子亲了妗母一口…… 当我最后一次见到妗母时(也就是十多年前的那个春节前夕),妗母那双又大又亮的眼睛里溢满了泪水,拉住我的手说,孩来,你可来了。我强忍住眼泪,久久地望着妗母,她那叠叠层层的皱纹里,深藏着多少期盼和思念啊!妗母说,霞霞爱吃我炒的瘦猪肉,小时候还吃撑过一次,喝了点酵子水才好了,妗母说着笑了。妗母拖着疲惫的身子,给我炒了一碗瘦猪肉,可我怎么也咽不下去,眼泪一次又一次模糊了双目,我只好离开饭桌,假装去厕所,在厕所里不敢出声地恸哭一会儿。临走时,妗母送给我一个包裹,说,霞霞,这是我抽空给你织的毛裤。我再也忍不住汹涌而出的泪水…… 当我再次来到外婆家时,只能悲伤地默对妗母的坟茔……但冥冥中,妗母一直安详地坐在老院子里做着她永远做不完的活,永远友善地对待每一个人。 每年的清明节,我都去外婆和妗母的坟前祭拜,给她们送去金元宝和纸钱,但愿她们在另一个世界生活得幸福、快乐!我很相信有另外一个美丽的世界,在那个风景旖旎而又清明澄澈的世界里,只有团聚的喜悦,没有分离的痛苦……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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