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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踪影 图/网络 父亲已是九十岁高龄的老人了。他76岁那年，在北京安贞医院做过一次心脏换瓣手术，八年前，又在河南人民医院装了心脏起搏器。虽然做过两次手术，但父亲身体恢复得很好，如今九十岁高龄，除了听力不好，他思维清晰，走路不拄拐杖，说话声音洪亮，精气神儿很好。情绪是百病之源，心情好则百病消。父亲之所以高寿，且是有质量的高寿，这与他略懂医术，平时注重养生不无关系。但更重要的是他对现在的生活充满了热爱和极大的满足。这些，从他八十岁时所出版的诗歌集《漫吟浅唱集》，即可读懂一二。诗集收录了父亲二百多首诗词歌赋，大多为赞颂祖国大好河山，歌咏退休之后，他养蜂和练书法的所感所悟。今年，父亲九十岁，他把自己多年来积累的书法作品编辑成册，取名《砚痕》。《砚痕》一书印刷了三百册（是我和弟弟的主张），节俭惯了的父亲，直埋怨印得太多了。一日，父亲拿了几本《砚痕》，说让我侄子开车拉着他去给同学和亲戚送书。我一听就急了，大声说：“这次您已经说了给他们送，就送吧！下次不要再送了。他们谁要了自己来取，或者有机会了再给他们不迟。您那么大岁数了，……”父亲极不耐烦地说：“那你说，不送？不送，我印那么多书，搁那儿呕粪呐！”我无言以对，原来父亲在这儿等着我呢。也许，人老了，就是这样吧！自己想到哪儿了，就一定要去做的。父亲这几年明显比以前固执了，比如：去银行取工资，本来他的几千元工资，基本上是花不着的，今年刚过完春节那几天，天气格外寒冷，又下了雪，他就一定要让放了寒假的侄子开车带他去银行取工资（实际上就是转存一下定期的），我说您又不急着花，别说两个月，半年、一年也没事儿，在工资卡上丢不了的。父亲又是固执地说：“那我为什么不能转存成定期呢？……”父亲老了领着几千元的养老金，生活无忧，子女们也都孝顺争气，遇上了当今盛世，他对社会充满了感激，幸福指数可谓是满满的了。但也有伤心脆弱的时候。记得一次父亲住院，我赶去医院陪护，没事儿闲聊起过往的事情。在那里，由于医疗水平极差，加上水土和气候恶略，父亲丢失了我们八个姊妹中的四个。父亲年轻的时候，失去四个幼子，不知道他哭成啥样。与父亲闲聊往事，我总是小心翼翼，尽量不向父亲伤口上撒盐。然而，我一不小心，还是触到了父亲的痛处，我说：很遗憾自己没能读好书（只是小学五年级毕业）。那年，父亲并不同意我上学，因为我已经十三岁了，可以在生产队里挣半个劳力的工分了。父亲的理由是：那么多北京知青都下乡了，读书有啥用呢？其实，父亲的言外之意是：我是大学毕业，还不是连个普通公民都没混上吗？父亲不赞成我读书（小学五年级），可是，禁不住老祖母的动员，祖母说：“你就俩闺女，一个是不识数（妹妹脑膜炎后遗症），一个识数，你不让她上学……”父亲终于狠下心来让我去读五年级了，我是三年级辍学的，因为我们队里聘请了一位北京知青——张建做我们队里小学的老师，生产队里的小学再次开办了。我们的教室是生产队里腾出的一空土窑洞，课桌是用土坯垒起来，上面担上了一块厚一点的模板；我们的语文是毛泽东诗词，数学课本是老师从乡里其它学校借来的一本五年级数学，上课的时候，老师拿着数学课本往黑板上抄题讲解，讲解完了，给我们划出要做的题目，再把课本交给我们两个同年级的学生，一起看着做题。此事成为我一生都抹不去的痛，可是，万没想到，父亲也为此成殇。提及此事，八九十岁的白发苍苍的父亲，老泪纵横，哽咽有声。那一刻，我的心都碎了，不为我没能上学读书的痛，只为年迈的父亲，为此泪流满面。我心疼得臂膊绵软，颤抖着手为父亲擦拭眼泪，我颤声喊道：“爹——，您别这样啊！都过去了，现在不都很好吗！再说了，那些经历，是时代造成的，如今想来，也都成了一种财富……”从老父亲的泪水，我更加理解了父亲，也释怀了父亲当年曾经不支持我读书的原因。不是伤心至极，有谁家父母不愿自家孩子读书上进，成为有知识的人才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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