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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明峰丨​熹平石经研究三题

 书目文献 2022-03-01
注:本文发表于《常熟理工学院学报》2021年第1期,此为作者Word版,引用请以该刊为准。感谢高明峰老师授权发布!

熹平石经研究三题

高明峰

摘要:本文针对熹平石经(即汉石经)有关史料作出考证,辑考出王念孙佚文《跋孙承泽本汉石经残字》及江藩佚文《跋文选楼汉石经残字》;并指出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将宋代重刻汉石经的胡元质误作胡宗愈,对其致误之由也作了分析。

关键词熹平石经;王念孙;顾炎武;考释

基金项目:教育部重大课题攻关项目“清代扬州学派文献整理与研究”(编号14JZD035)

熹平石经,即汉石经,又称一字石经、一体石经,“熹平四年,(蔡邕等)奏求正定六经文字。灵帝许之,邕乃自书丹于碑,使工镌刻立于太学门外。于是后儒晚学,咸取正焉。及碑始立,其观视及摹写者,车乘日千余两,填塞街陌。”[1]不久即毁于战乱。宋代以来陆续有残石出土,洪适、石邦哲等据以重刻【1】,拓本亦不绝如缕。至清代,则有宋拓本三种,即孙承泽本、黄易本以及阮元文选楼本《汉石经残字》流传于世。笔者探研汉石经及其拓本,偶有所得,考论于后,以供学界参考。

一、王念孙佚文《跋孙承泽本汉石经残字》辑释

孙承泽本《汉石经残字》,由孙承泽藏,朱彝尊、林佶、张燕昌等人题跋其上,后经王鸿绪转归孙星衍,翁方纲、王念孙、王引之、孙星衍等人复题跋或题诗其上。这些题跋或题诗多属佚文,尚有未发之覆。尤其是王念孙跋文,未收入王氏著述,故不惮辞费,载录如下并略作考释:

渊如观察得孙氏退谷研山斋所藏汉石经残字《尚书·盘庚》篇凡六行,《论语·为政》《尧曰》二篇凡十二行,其《盘庚》篇比之翁阁学摹刻本多一行,乃“凶德绥绩”四字。“绥”字左畔残缺,“绩”字则衹存右畔,此即何氏屺瞻所云越州石氏摹本,洵人间至宝也。

其《尚书》《论语》字与今异者,诸家论之已详,惟说“孝于惟孝”句,尚有未安,且皇侃《义疏》已失其指。案《释文》云“孝于,如字,一本作孝乎”,皇侃《疏》及山井鼎《论语考文》所载古本、足利本皆作“孝于”,足与石经相证矣。但训“于”为“於”,而与“友于兄弟”一例解之,则不可。皇《疏》云:“于,於也。惟孝谓惟令尽於孝也。”又云:“友于兄弟,是善於兄弟。则孝于惟孝,是善於父母也。父母既云孝于惟孝,则兄弟亦宜云友于惟友,所以互见之也。”此侃不得其解而为之辞耳。孝于父母,岂得言“孝于惟孝”乎?《释文》“于”读如字,亦与皇《疏》同误。今案:“于”即“乎”字也。《吕氏春秋·审应》篇魏昭王谓田诎曰:“然则先生圣于”。高注云:“于,乎也。”《庄子·人间世》篇:“不为社者且几有翦乎?”《释文》云:“乎,本又作'于’。”《周穆王》篇:“王乃叹曰:'於于!’”《释文》云:“于,又作'乎’。”是“乎”与“于”古同声而通用。《北魏中书令郑义碑》:“其细已甚矣而能久于”,“于”即“乎”字。是北魏时“乎”字尚通作“于”。“于”与“乎”通,故一本作“乎”。晋夏侯湛《昆弟诰》、潘岳《闲居赋序》并云“孝乎惟孝”,与一本同也。“孝乎惟孝”者,重美之之辞,犹《孝经》言圣人之德无以加于孝也。故包咸《章句》云:“孝于惟孝,美孝之辞。”(《论语考文》所载古本、足利学校本如此,今本则作“孝乎惟孝,美大孝之辞”。)友于兄弟,善於兄弟也。然则两“于”字之不同义审矣。即友于兄弟,亦可训为友乎兄弟。然同训为“乎”,而“友乎兄弟”之“乎”与“孝乎惟孝”之“乎”当必有辨也。嘉庆十一年季冬之廿四日,高邮王念孙书。(钤“字怀祖号石臞”朱文方印)[2]

据跋尾,可知此文作于嘉庆十一年(1806)冬。是年,孙星衍刚从历下(属山东济南)王鸿绪后人处购得此孙承泽本,详参星衍跋文。王念孙对该本《汉石经残字》作了高度评价,并考辨了“孝于惟孝”句的文字与释义。今阮元校刻《十三经注疏》本《论语·为政》“孝乎惟孝”,石经作“孝于惟孝”。王念孙广征载籍,指出皇侃《论语义疏》及山井鼎《论语考文》所载古本、足利本皆作“孝于”,足与石经相证;复指摘前人训“于”为“於”,不当与“友于兄弟”作同一解释。王氏认为:“于”即“乎”字,“于”“乎”同声而通用;“孝于惟孝”(或“孝乎惟孝”)乃重美之辞,此处之“于”(或“乎”),与“友于兄弟”(或“友乎兄弟”)之“于”(或“乎”)并非同义,不可混为一谈。可谓论证博洽,足成一家之言。姑录于此,以备研读经文及王氏著述者参阅。

、江藩佚文《跋文选楼本汉石经残字》辑释

阮元文选楼本《汉石经残字》,上有江藩、阮元、杨守敬等题跋多则,另钤费念慈等鉴印数枚。民国年间,上海有正书局将之影印行世,今南京大学、南开大学等校图书馆有藏。江藩题跋颇有价值,兹转录于下:

熹平石经予所见者三本:一为孙退谷【2】藏本,旧藏华亭王氏【3】,今归孙渊如【4】先生;一为吾郡玲珑山馆马氏【5】]藏本,后归黄氏小松【6】;一为蔡松原所藏本,伯元【7】文选楼珍秘即此本也。考宋时重刻有二本,会稽洪文惠【8】刻于蓬莱阁,石熙明【9】刻于越州。何义门【10】、徐坛长【11】皆云朱竹坨【12】见退翁所藏,不察为石氏原刻,误为中郎原石。此说予以为不然。今以三本互勘,小松本《盘庚》篇无“凶德绥绩”四字,与孙、蔡本不同,安知非文惠所刻耶?越州石氏刻石名《博古堂帖》,退翁《闲者轩帖考【13】》既载《博古堂帖》矣,而《庚子销夏记》又载《石经残字》,且于碑尾手记数语,则非石氏帖无疑。退翁精于鉴赏,岂家藏是帖,漶漫不省耶?此册与退翁本点画波磔一一相同,虽非洛阳旧迹,并为蓬莱阁本,盖可知矣。蔡松原名嘉,丹徒人,能诗善画,亦玲珑山馆座上之客也,附书于后。嘉庆戊寅秋九月甘泉江藩跋。(钤“子屏”阳文方印)

按,江藩酷嗜金石,且颇有造诣,考释文字甚多,其《半毡斋题跋》卷下收录《五凤二年十三字碑》《礼器碑》《北海淳于长夏君碑》《武梁祠堂画像》《天发神谶碑》《南宋石经》等,漆永祥辑《炳烛室杂文续补》收录《汉延熹西岳华山碑考序》《周太傅铜鬲释文》《陈逆甫释文》等,而阮元、赵魏等金石名家尝引江藩为同道,且多有嘉许【14】。江藩在该跋文中指出所见的三本熹平石经,亦即当时流传的主要拓本,并一一解说其递藏源流,要言不烦,可见其熟稔。由跋文可知,此时蔡嘉藏本已归阮元文选楼。江藩指出宋代重刻汉石经有两本,一为洪适刻于蓬莱阁,一为石邦哲刻于越州。可作出补充的是,另有胡元质刻石经于成都,其《石经跋》云:“兹来少城,得坠刻于一二故家,虽间断不齐,然残圭裂璧,亦可宝也。因以镵之锦官西楼,庶几补古之缺文云尔。”[3]惜由于战火,胡氏刻石及拓本均亡佚不存,顾炎武《金石文字记》曰:“成都兵火之后,此石恐已不存,亦未见拓本。”[4]32

江藩还对何焯(义门)、徐用钖(坛长)之说提出质疑,通过详细比对此三本,并援引退翁之记载,指出此册文字与退翁本点画相同,虽非洛阳旧迹,并为洪适蓬莱阁本。关于清代流传的拓本到底出自蔡邕原石,还是宋人洪适或石邦哲所拓,时人多有争讼,但多倾向于宋人所拓,至于是洪适还是石邦哲,则难以定论。金石名家翁方纲曾赏鉴过黄易本和孙承泽本,他说:

何义门云孙退谷所藏《汉石经》是越州石氏摹本,愚案《隶续》云稽山石邦哲熙明聚碑颇富,今亡矣,假之其子祖礼,故能成书于越。又案越州石氏刻帖之目见于《宝刻丛编》,《汉石经》在焉。其摹刻岁月虽不可考,大约与洪氏蓬莱之刻其时当不相远。又适在越州,则恐即是洪氏之本耳。乙巳腊月摹此以示秋盦鉴之,因识。北平翁方纲。(钤“翁方纲”、“覃溪”阴文方印)[5]

翁方纲认为越州石氏本恐即洪适之本,则孙承泽本亦可视为洪氏之本,持论可与江藩相呼应。

江藩在跋尾还对蔡嘉的生平作了介绍,并题署作跋时间是嘉庆戊寅秋九月,即嘉庆二十三年(1818),时江藩正应两广总督阮元之聘入幕修《广东通志》。

此外,文选楼本《汉石经残字》另有江藩题记一则:

是册为赐卿所藏,道光四年六月重观于两粤节署。当时松原先生用不全宋本纸剪付装池,所以丁“聘义”二字也。江藩又记。

赐卿,即阮元三子阮福(1801-1875),受业于江藩。江藩《尔雅小笺序目》云:“嘉庆二十五年,为阮生赐卿说《毛诗》,肄业及之。”[6]可知江藩馆阮元幕府期间,曾为阮福讲学。故而,道光四年有重观是帖之举。“为赐卿所藏”表明此时拓本已移交阮福收藏。此帖多处镌刻“聘义”阳文长印,江藩对此作了解释,认为是蔡嘉用不全宋本纸剪付装池,故钤印“聘义”。

三、胡宗愈抑或胡元质——顾炎武《金石文字记》纠缪一则

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卷一《石经·八分书·熹平四年》云:“按宋胡宗愈《重刻汉石经记》曰:'兹来少城,得坠刻于一二故家,因以镵之锦官西楼。’宇文绍奕跋言:'给事内翰胡公旁搜博访,合诸家所藏,得蔡中郎石经四千二百七十字有奇,以楷书释之;又得古文、篆、隶三体石经遗字八百一十九,并镵诸石。’夫字至四千二百七十有七,三体之文又八百一十九,可谓多矣。而成都兵火之后,此石恐已不存,亦未见拓本。”[4]32

考宋代重刻汉石经者为胡元质,且亲自撰《记》,故此处胡宗愈应作胡元质。按胡元质(1127-1189),字长文,南宋长洲(今江苏苏州)人。高宗绍兴十八年(1148)进士。官秘书正字、给事中、建康知府等,以正奉大夫、敷文阁学士致仕,封吴郡侯。卒赠金紫光禄大夫加赠少师,谥献惠。曾于孝宗淳熙二年(1175)至七年间,任四川制置使,知成都府,时常建言献策为朝廷所采,颇有政绩。著有《左氏摘奇》《成都古今丁记》《牡丹谱》等。而胡宗愈(1029-1094),字完夫,北宋晋陵(今江苏常州)人。仁宗嘉祐四年(1059)进士,官给事中、御史中丞、吏部尚书等。曾于元祐五年(1090)任成都知府一年。南宋范成大《石经始末记》云:“锦官西楼有胡元质所镵石经数板,盖公得五代时坠刻于一二故家,残圭裂璧亦可宝也。凡蔡中郎石经四千二百七十字有奇,及古文、篆、隶三体石经遗字八百一十九。”[7]3明言胡元质重刻石经,确凿可据。另外,胡元质自撰《石经跋》(或作《重刻汉石经记》)及同时人宇文绍奕《石经跋》亦皆可为证。朱彝尊《经义考》卷二百八十九著录《胡氏重刻汉石经》,引录胡元质《记》、宇文绍奕《跋》,准确无误。

顾氏致误之由,亦有线索可考。胡元质与胡宗愈二人皆官给事中、成都知府,且宗愈亦尝作石经堂以贮母昭裔所刻后蜀石经,后世遂混为一谈或张冠李戴。按《经义考》卷二百八十九著录《后蜀石经》,引雷叔闻曰:“伪蜀广政七年,其相母邱(按:当作“昭”)裔按雍都旧本《九经》,命平泉令张德钊书而刻诸石。是岁实晋开运甲辰也。蜀守胡宗愈作堂以贮石经,席益增葺为记。”又节略引录席益《记》(按:全称为《成都学石经堂图籍记》)云:“伪蜀广政七年,其相毋昭裔按雍都旧本《九经》,命平泉令张徳钊书而刻诸石……蜀帅尚书右丞胡公宗愈作堂于殿之东南隅,以贮石经。”[8]席益《记》真实可靠,后人却载述有误,将胡元质与胡宗愈混为一谈。如明人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一引《成都记》(按即席益《成都学石经堂图籍记》)云:“伪蜀孟昶有国,其相母昭裔刻《孝经》《论语》《尔雅》《周易》《尚书》《周礼》《毛诗》《仪礼》《礼记》《左传》凡十经于石,其书丹则张徳钊、杨钧、张绍文、孙逢吉、朋吉、周徳贞也。石凡千数,尽依太和旧本,历八年乃成。《公》《榖》则有宋田元均所刻,《古文尚书》则晁公武所补也。胡元质宗愈作堂以贮之,名石经堂,在府学。”[7]11-12顾炎武《石经考》亦引《成都记》,一字不差。这些都反映出明清以来人们已将元质、宗愈混为一谈。由此,遂致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及顾蔼吉《隶辨》等失考,将重刻汉石经的胡元质误作胡宗愈。

参考文献:

[1]范晔.后汉书:卷六十下[M].北京:中华书局,1965:1990.

[2]王念孙.跋孙承泽本汉石经残字[O]//汉石经残字.拓印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3]杨慎.全蜀艺文志:卷五九[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2.

[4]顾炎武.金石文字记:卷一[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5]翁方纲.跋黄易本汉石经残字[O]//汉石经残字.拓印本.北京故宫博物院藏.

[6]江藩.炳烛斋杂文[M].同治、光绪间潘祖荫刻《滂喜斋丛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126.

[7]曹学佺.蜀中广记:卷一[M].文渊阁《四库全书》本.上海:上海古籍出版社,2003.

[8]朱彝尊.经义考[M].北京:中华书局,1998:1483.

注释:


【1】洪适刻于会稽,石邦哲刻于越州。

【2】孙退谷,即孙承泽(1593-1676),字耳北,一作耳伯,号北海,又号退谷、退翁,顺天府上林苑(今河北大兴)人。富收藏,精书画鉴别,著有《研山斋集》《庚子消夏记》等。

【3】华亭王氏,指王鸿绪(1645-1723),字季友,号俨斋,又号横云山人,华亭人。官工部尚书,有《横云山人集》等。

【4】“如”字原缺,据文意补,指孙星衍(1753-1818),字渊如,号伯渊,阳湖(今江苏武进)人,有《周易集解》《芳茂山人诗录》等。

【5】马氏,指马曰璐、马曰琯兄弟,号“扬州二马”,有小玲珑山馆,富藏书。

【6】黄氏小松,即黄易(1744-1802),字大易,号小松、秋盦,又号秋影庵主、散花滩人。浙江钱塘人。擅篆刻,与丁敬都并称“丁黄”,为“西泠八家”之一。

【7】伯元,指阮元(1764-1849),字伯元,号云台,一作芸台,江苏仪征人。官体仁阁大学士。著有《诗书古训》《揅经室集》,主编有《十三经注疏》《皇清经解》《经籍籑诂》等。

【8】洪文惠,指洪适(1117-1184),字景伯,又字温伯、景温,号盘州,谥号文惠,饶州鄱阳(今江西鄱阳)人,有《隶释》等。

【9】石熙明,即石邦哲,字熙明,新昌人。高宗绍兴初为大理评事。嗜书博雅,尤精鉴赏,筑博古堂,藏书逾二万卷,所收碑帖亦多。

【10】何义门,指何焯(1661-1722),字润千,改字屺瞻,号义门,江苏长洲(今苏州)人,有《义门读书记》等。

【11】徐坛长,指徐用钖,字昼堂,又字坛长,宿迁人,官翰林侍讲,有《徐坛长稿》。

【12】朱竹坨,指朱彝尊(1629-1709),字锡鬯,号竹垞,浙江秀水(今浙江嘉兴市)人,有《经义考》等。

【13】“考”前本衍一“者”字,今删。

【14】参见冯登府《闽中金石志》卷一“虢叔大林钟”下阮元、赵魏跋语,《续修四库全书》影印民国刘氏希古楼刻本,第912册,第339-340页。


【作者简介】

高明峰(1977-),江苏无锡人,文学博士,北京大学访问学者。现任辽宁师范大学教授,文学院副院长,古籍整理研究所所长,硕士生导师。入选辽宁省高校创新人才、大连市高层次人才,优秀教学团队负责人。主要从事中国古代文学、古典文献学方面的教学与研究。主持国家社科基金项目、教育部古委会项目等10项,出版《北宋经学史论》《北宋经学与文学》《江藩研究》《昭明文选新探》等著作8部,在《文学遗产》《北京社会科学》等刊物发表论文80余篇,多次荣获辽宁省哲学社会科学成果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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