① 老秦是地产副总。那一年，新楼盘搞认筹，五千顶五万，认筹那三天为了热闹，请了个杂技团来。 老秦的儿子想去看杂技，他本来对这个没什么兴趣，拗不过儿子便叫手下安排了两个位置。 杂技团是个私人老板的，一共也才9个人。玩蹦床的是他们，玩火球的是他们，空中旋舞的是他们，转呼啦圈的也是他们。来的时候就一货车，变戏法似的人和道具都冒出来，支起那么大一个帐篷。老秦不由觉得这种草台班子也挺有意思，魔盒一样。 其中有一个节目，是一姑娘嘴里含着花倒立，然后身体整个反向弯曲过来，脚背搁在脸前面各挑一棍子，转手帕。 老秦突然冒出一想法，这姑娘身子怎么这么软，没骨头一样，那个的时候，会不会很多新姿势？  ② 老秦那时是个花花公子，离婚后一刻也没闲着，情人东一个西一个，无非是用钱养。 这个姑娘老秦看上了。跟下属交待两句，下属马上去安排。 晚上老秦请姑娘吃饭，卸了妆的姑娘看上去弱小粉嫩，问她多大，她说19。老秦说，练杂技很苦吧。姑娘说最苦的时候已经过来了。老秦问你爸妈怎么舍得你去干这个。姑娘眼睛红红的。老秦的同情心一下子上来了，说好了好了我不问了，一般的父母真不舍得孩子学这个。 姑娘说她没爹没妈。 老秦安慰着安慰着，手便放到姑娘肩头。他说：“孩子，你吃了多少苦哇。” 晚上在酒店给姑娘安排了一个单间，老秦说送她上去，她没反对。送她进房间时她对面的房门开着，她们团的几个男孩子在打牌，盯着这边瞅。老秦没搭理他们，进去坐床上就不走了，姑娘坐对面的凳子上，姿势略显生硬。 老秦说：“你去洗澡吧，我看着你睡着我就走。” 姑娘没动。 老秦又说：“有点累了，我能在床上躺一会儿吗？” 姑娘说，行。 老秦没脱衣服，便躺到床上了。他还没泡过这么年轻的姑娘，既不知道她的想法也不知道她的感情经历，他晕晕乎乎地躺着，有一大串自己怎么奋斗成功的台词呼之欲出。 姑娘忽然说话了。她说她8岁开始学杂技，12岁上台，跟着老板走南闯北，现在已经是台柱子。 老秦惊了一下，台柱子？他还没给自己标价呢，姑娘倒先给自己标榜上了。 他们整个团演一下午也不到两万块，她又能把自己标多高？ 老秦眯着眼睛看着她。 姑娘开始说这一行的苦，多少次韧带拉伤，多少次深夜痛哭，又说自己年龄大了，做这一行顶多做到25岁，云云。老秦慢慢听出点内容来，这可不是个简单的姑娘，老秦本想着她是个流水兵，肯定能享受到野鸡的价格、初恋的感受，没想到姑娘为自己考虑得很远，她不知道25岁以后能干什么，她现在就要给自己铺路。 嘴上说着迷茫，但话锋一转就成了她的小姐妹现在有自己的服装店，日子过得很好。 然后又说这个城市离她老家近，其实她是想留下来的。 老秦心里冒了一股寒气。现在的孩子，真不简单呀。 ③ 当天晚上老秦没睡她。 一是酒喝得有点多，感觉如果自己发挥不尽兴有点划不来。二是被姑娘惊醒了，她要得太多，他得一分一寸地去争取，有点麻烦。临走时对面的房门还没有关，打牌的几个人仍在打牌，他们目送他离开。 真是八卦的一群人。 演出一共三天。第二天演出前，老板把老秦堵在了公司走廊上。 他邀请老秦去看节目，说今天跟昨天有点不一样，新加了个魔术环节。老秦嘴上应着，准备走，老板又说魔术是小可儿演，很精彩，还说小可是他的台柱子。老秦看他皮笑肉不笑的一张脸，心想昨天给小可单独安排房间的事想必他们团里都知道了，不光这个叫小可的姑娘厉害，连老板也想来敲一竹杠。 老秦说他忙完了就去。 坐在办公室里，老秦觉得这个玩杂耍儿的破团还真有意思，想睡个姑娘吧得给姑娘开家店，还得给她老板赎身钱。钱都那么好赚的吗，也太把他当傻子了吧。这姑娘有啥好呢，除了身子软，别的也帮不上他啥。娶她，不可能，她没文化，拿不出手；帮他周旋生意，也不可能，她都没接触过地产行业。如果纯粹是为一乐子，他才舍不得大出血。 在心里把他们贬低一番后，又有点不服——连个玩杂耍儿的他都睡不着。 听着外面还在锣鼓喧天，老秦跑到大棚里去看了一眼。小可正在表演魔术，大变活人。表演的不是她，她只是演那个活人。 老秦叹了口气，就这也叫台柱子。  ④ 晚上老秦有应酬，对方问他这两天在忙啥。他说请了个杂技团凑人气，这两天正糊弄老百姓呢。 大家都知道老秦的德性，问他是不是忙着泡哪个小演员。老秦说我还用去泡谁吗，她们不来泡我就不错了。大家又问是不是玩杂技的技术不一样。老秦说那当然，不吃不知道，一吃忘不掉。 吃吃喝喝间，老秦有点想那个叫小可的姑娘。主要是想这家伙年纪轻轻，是怎么学得这么老奸巨猾。 吃完饭他去敲小可的门。 小可说：“等一会儿。” 结果让他等了好大一会儿，等得几乎失去耐心。 小可这才开门。他看着她的脸，画过淡妆，衣服也穿得整齐，头发却是湿的。估计刚才在洗澡，把自己收拾体面了才应门，这衣着打扮，没有丝毫破绽，表情上也不给他一点缝隙。 老秦心想，高手过招啊。 他进去了，在床边坐下。他为自己的主动感到一丝愤怒，泡哪个女的人家不是半推半就，就她这么难。 老秦昨天还没说他的发家史，今天得说出来。他咣咣咣咣讲了一会儿，小可坐在那里捋头发。 她的表情是：你就算身家一个亿又跟我有什么关系？你能给我多少？ 老秦没得到想要的奉承脸，不禁有点恼。 他想看看这女人到底能把自己身价抬到多少。于是他问：“你的理想就是开一店子？” 小可嗯了一声。 老秦问：“那得多少钱？” “二三十万总要吧。” “你一个月挣多少？” “好的时候万把，不好的时候两三千。” “可怜呐，”老秦的语调很深沉，是两种意味，令她可以理解成怜惜，也可以理解成嘲讽：“那你得攒多少年。” 小可笑笑，也不恼，说是啊，到25、6岁以后我怎么办呢。 老秦没接话，小可过了会儿自己把头发甩开说：“嗨，想那么多干嘛呢，过一天算一天呗。” 老秦心想，你这丫头倒是把话里的刀光剑影把握得极好，但是我今天先承诺以后再说，你能怎么办？你要二三十万，我总不能现在三更半夜去银行给你取吧，这么多钱总得预约吧。 于是老秦开始使坏，说喜欢她，说她的眼睛好看牙齿好看笑容好看，说她给他初恋的感觉，说不就是个服装店吗，她的能耐应该不止开个店，她会有很辉煌的未来，他一定会竭尽所能地帮她。说着说着坐到床边，跟她挨着坐。 情话在这种时候说，显得突兀。老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变得拙劣起来，都赖这个丫头片子不按常理出牌，小小年纪心眼儿一大堆，害他被惊着了，剑法都乱了套。 小可却把屁股挪了挪，有点害羞地说：“其实就算我自己想出来单干，我们老板也不一定放我。” “咋？因为你是台柱子啊？” “嗯！”小可狠狠点点头，说以前也有个男孩子喜欢她，老板叫那男孩子给20万块钱才放人。 老秦正准备释放鄙视，而且还把鄙视酝酿好了装成跟她同仇敌忾的样子，小可接着又说：“我们老板可狠了，坐过牢你知道吧！”她瞪着大眼睛，像一个天真的孩童。 “因为啥事坐牢？” “打架，抢劫，都干过。” 老秦不知道她说的真的假的，但还是有点怵。他一个有头有脸的人物要是被这么个草台班子的班主缠上了，岂不是天大的笑话。 行吧，算这野路子的人狠。老秦打了退堂鼓，“睡”意全无。 他站起身要走，揶揄了她一句：“其实就算你找不到合适的金主，一直干杂技干下去，也是会有出路的。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嘛，你看还不是有人演杂技演到春晚上去了。” 小可是真的厉害。她居然狠狠点点头说：“谢谢秦总鼓励，我一定会努力的！” ⑤ 三天后草台班子走了。还是那个大货车，还是变戏法一样棚子道具一拆，一窝人叮叮咣咣全收进车里。 后来老秦一想到这事就好笑。说是被人摆了一道吧，似乎不算。只是心里不舒服罢了。身为一个穿鞋的人，他还是有点惧怕光脚的人。他决定以后少惹这种野蛮人缠事儿，也绝不再打这种人的主意。 老秦这大半生的风流史中，印象最深的应该就是小可了。他并不想记起这件事，可只要一看到杂技，他就会想起她来。他觉得她肯定是上过当受过骗才会这么精明，又认为她如果只是上过一次当也不可能老练到能和他拼招，肯定是有人教，可他们天天练功谁教她这些世事？ 两年后的一天，老秦在家看电视，省台的一场晚会，老秦很惊讶地看到了小可。等等，居然还有她老板，她老板也上台了！四十出头的汉子，衣服一脱全是肌肉疙瘩，玩起叠罗汉他跟铁塔一样站在最下面，小可爬到最上面。在几次的摇摇欲坠中，观众一阵阵惊呼。老秦盯着小可看，她还是那么瘦那么柔软，要说她17岁也有人信。 节目演完主持人出来，介绍说其实这是一个大家庭，然后开始介绍，老板是父亲，小可是女儿，还有两个男孩子，一个是哥哥一个是她的龙凤胎弟弟，其他的都是什么堂兄堂妹，他们是某某村有名的杂技之家。主持人采访父亲，问他怎么舍得让孩子们学这个。父亲当然说这是家族技艺的传承，祖祖辈辈都以这个为生，他认为这也是一种文化遗产。他朴素的发言赢得了满堂掌声，老秦倒在沙发上大骂了一句：“操！” 真TM一山更比一山高，人生处处是圈套。 ——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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