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远去的汽笛声】二-东京风云

 十米阳台黄手帕 2022-03-02

1900年7月,日本东京,艳阳高照。

首届湖北铁路学堂学生已学习近三年,即将毕业。

小礼堂里,日本教员正在放着无声电影,并讲解着。

“为了建设台湾的纵贯铁路,打通台湾因溪流切割、交通落后所造成的隔阂,促进全岛性的沟通联系。

台湾铁路总司令部司令小山保政带领的临时铁路队,三百多名来自日本的队员,有一百七十多人染病,其中多人牺牲。

明治二十八年一月十四日,小山将患病的队员送回日本医治,光荣回国和英勇牺牲的勇士们高达二百八十二人。

但铁路建设不能停止,于是又从日本调派新的勇士来台。临时铁路队牺牲人数,明治二十七年是八十一人,明治二十八年高达二百四十一人。在如此巨大牺牲下,台北到新竹的铁路才建设完成。

明治卅一年六月廿一日,小山就任打狗 (高雄)铁路敷设部部长,开始了南部铁路的兴建。

八月廿三日,获得明治天皇颁赠的四等瑞宝勋章,但他也在这一天因疟疾光荣牺牲。

日本时代的环岛铁路建设,先后完成了纵贯线、屏东线、台东线(窄轨)及宜兰线,长达七百四十公里的主干线。

另外台湾四大制糖会社 (台湾、盐水港、大日本、明治),各自铺设糖厂专用铁道,总长超过三千公里,遍布于西部山岳、海岸和中南部地区。

其他像是阿里山的高山林业铁路,基隆与高雄的港口铁路,高雄的'哈玛星’渔业铁路(日语'滨线’),还有盐业铁路、煤业铁路等。

三万六千平方公里的台湾,有着总长五千公里以上的铁路,说台湾是'铁路王国’,一点也不为过。

这一切,都是大日本帝国勇士们不惧牺牲所换来的。

饮水思源,当我们使用这些便利的铁路设施时,能不怀念当年那些日本而来的烈士吗?台湾民众更是感恩涕零,感谢天皇的恩泽。”

电影放完,大家鱼贯而出。

姬安邦不解地问蔡仪:“这台湾真是日本的了吗?”

蔡仪冷笑:“神州安在啊!?”

在宿舍,沈翔云、蔡仪与一帮同学激烈地讨论着时局。

一同学指着桌上的地图说:“西伯利亚大铁路,将是沙俄吞食中华的主要工具。

俄国财政大臣维特都说了:这条铁路修成后,将使'俄国能在任何时间内在最短的路上把自己的军事力量运至海参崴并集中于满洲、黄海海岸及离中国首都的近距离处’。

光绪二十二年(公元1896年),《中俄密约》即索取了修筑中东铁路及其支线等特权。次年,沙俄舰队占据旅顺口,继而又向朝廷'租借’了旅顺、大连及其附近海域。”

“那日本帝国不会轻言放弃这块肥肉的。”

“是啊,日本帝国早晚要报'三国干涉还辽’的一箭之仇的。”

蔡仪说:“日本已通过一项铁路建设计划,所需款项总额达数亿日元,意在抢在沙俄的西伯利亚铁路尚未通车之前先动手。日俄一战已不可避免。”

一同学展开一张报纸,指着上面一幅“群蛇吃龙”的漫画:“这可是在我们清廷的国土上打仗啊!不论战局如何,割的都是朝廷的土地、中国的权益!”

“是啊,这日本和沙俄在朝廷的满洲打仗,打去打来,这满铁不是沙俄的就是日本的,就不会是我们大清的!”

沈翔云鄙视地说:“朝廷的土地?那是我们民众的土地!”

一同学忙打圆场:“是啊,是啊!朝廷自身难保。变法失败,女人当朝,排斥铁路,安得兴国。”

沈翔云说:“推荐一本书:《民约译解》。我已将此书介绍给了两湖书院来考察的学生代表团成员。他们也很感兴趣,说回去后安排刊印。”

“听说这次的考察团代表中,香帅的大公子张全也在其中啊!”

“噢,是张家大公子啊。你们还记得跟张家公子打架的事吗?那是几公子啊?”

“记得,记得。当年在总督府门口。我们也不认得张家的公子,是几公子?我也不记得了,反正是蔡仪兄跟他打了起来。”

蔡仪顿时不好意思,挠头憨笑。

姬安邦说:“香帅待我们真的如同子弟,没有半点埋怨我们,反而责罚张公子,让他面壁一个时辰。”

大家肃然起敬。

蔡仪说:“如 《民约译解》到了香帅手里,那将是神州的福分!”

沈翔云不以为然:“救中华者中华人。我们必须团结起来,依靠我们自己来启发民智。”

姬安邦拎着新买的皮鞋,上了一辆黄包车。

车夫边拉车跑、边回头大声问着:“听说你们大清国的皇帝被囚禁了?”

姬安邦顺口应答:“啊啊。”

车夫又问:“要和皇帝一起变法的人都被砍头了?”

姬安邦应答:“是也。”

车夫问:“听说北京城出了乱民了?”

姬安邦应答:“是也。”

车夫问:“日本帝国要和沙俄帝国打仗了,你说,谁会赢?”

姬安邦仍然应答:“是也。”

车夫见姬安邦并不迎合自己的问话,又连声地说道:“你们支那人什么都不晓得呢!怎么都不晓得呢?”

车到了校门口,姬安邦刚下车,一帮放学的日本小孩围了过来,朝他叫喊:“豚尾奴、豚尾奴!”

姬安邦愤怒地扬了扬手里的纸盒子,用日语咒骂了一句。

被骂的小孩们恼怒了,有几个小孩立刻捡起石子扔向姬安邦。

姬安邦也恼了,追打了过去。

车夫见状,放下车子,拦向姬安邦,对着他的脸就是一拳,并骂着:“豚尾奴!敢打我们的孩子!”姬安邦捂着脸蹲了下去。

见有同学被打,校园内的一群中国学生冲了出来,围着车夫就开打。

车夫大声叫唤起来。一会儿,一群日本军校学生跑过来,双方开始展开了群殴。

闻声而来的日本警察挥动着警棒,驱赶着打架的学生们。斗殴停止了下来,警察押着两帮人到了警察署。

听了双方的阐述,警察署放走了日本学生,将中国学生关押起来。

蔡仪带领几十名同学随后到警察署,要求警察放人。警察傲慢地不予理会。于是,蔡仪又带队前往清国公使馆,要求公使馆跟日本政府迅速交涉,释放中国学生。

第二天,公使馆答话:“关于清国留学生滋事斗殴之事,本国公使已与日本国协商解决,取五人联保,全体释放。”

蔡仪愤怒地叫道:“我们没有滋事,是日本人寻事侮辱!”并要求见公使本人,以求恢复名誉。

公使馆已经是警察林立、如临大敌,使馆人员对留学生百般抵挡。

学生们中间开始有人说:听到了公使密奏北京的内容,说我们中间有人倾向革命党。学生们的愤怒更趋于白热化。

这天天气炎热,留学生们饥渴难忍,但众人横下一条心,一定要见公使,直至公使答允他们的请愿为止,否则决不离开使馆。

汉口岑春萱官邸里,二品大员、湖北汉黄德兵备道、江汉关税务兼办通商事岑春萱读着张之洞公函:

“乃访闻诸生中,竟有感于康、梁邪说,不知自爱,亲附乱党,沟通会匪者,到东后,竟为康党所煽惑,潜与交结。

近日所发议论,专宗《清议报》之邪说,设立私会,奖助乱人,赞美逆谋,极为荒谬。……

又沈翔云一名,本系湖北武备学生,因事革除,旋自备赀斧,前往日本亦入学校肄业,凡乱谋悖论,皆该生所倡者,尤为险谲之徒。

凡涉事人等,万万不可教训,应请日本学校查明即行斥除。速道照会日本驻汉口领事赖川。”

晚间七点多,公使摆足了排场,才勉强出来接见这些留学生。公使一出来,蔡仪忍气吞声急忙趋前、屈膝长跪于公使面前,逐条陈述事件真相。

并诘问道:“此乃公使为国体面,为何断然不肯?”留学生秩序井然,与之轮番论理起来。

公使先是倨傲,后是大怒,严斥他们:“尔等纯是目无纲纪,无理取闹!”

蔡仪等毫不示弱,先礼后兵,唇枪舌剑,据理巧妙力驳。

公使说道:“你们的恩师香帅告诫尔等:若会匪鱼烂于先,各国瓜分于后,则中华从此亡矣,不能望其复有矣。

神为之怨恫,祖考为之号泣,子孙为之窘辱灭绝,奴隶牛马,万劫不复,从康之祸,以至于此!

所以,你们要忠君爱国,不要听从康梁'人人有自主之权’'不受朝廷压力’的谬说,否则,大中华将亡国灭种。”

沈翔云针锋相对:“吾国亡于满族已二百六十余年矣,岂至今日始言亡国耶?”

大家群情激愤,高呼“人人有自主之权”“不受朝廷压力”等口号。

最后公使辞穷理屈,恼羞成怒,拂衣而去。

须臾,手执红白灯笼的日本警察三四十人,蜂拥而至,对照着手中的名单,将沈翔云、蔡仪等人抓住。

学生们企图从警察手里抢回被抓的同学,警哨声起,大队增援的警察将现场围住,使得学生们不能动弹。

于是,沈翔云、蔡仪等被顺利地押往了警察署。

公使馆二楼窗内,清国的官员们见现场形势如此严峻,吓得大汗淋漓。

公使对慌张的同僚们说:“尔等休要紧张。日方已得到香帅密函,同意对此等不法之徒即行斥除!”

一连数日,留学生群情激愤,天天围噪着清国公使馆。

三天后,东京警视厅发出公告,以妨碍治安罪将吴禄贞、沈翔云、蔡仪驱除出境,限当日返国。

得知消息,所有留学生当日整体骚动了起来。

留学生联名写了一封长信,上书公使,质问公使的不作为:“为钦使者,当如何竭诚尽忠,以称其职;为学生者,当如何相勉互劝,期各致力,以报其国家。

故设钦使漠视学生,以学生为不足恤,知己之可以为力而不为,或为焉而不力,是钦使负学生;负学生,即负国家也……。

言论自由,文明公理。国步艰难之日,非阿附谄谀之时。”并轮番前往公使馆求见。但公使拒不出面,这更加激怒了留学生们。

在留学生抗议日趋加紧的形势之下,翌日凌晨,沈翔云、吴禄贞、蔡仪被日警强行带离关押所,去神户等待开往天津的法国邮轮。

无奈之下,姬安邦和同学们只好赶往码头为他们送行。因戊戌变法而流亡日本的梁启超也从横滨赶到神户码头参加话别活动,并当场谴责驻日公使是“文明之敌”。

人群中,日本学监感叹自语道:“亡大清者,必此辈也!”

部分留日学生决定也提前回国,投身到反满革命的洪流之中。

姬安邦等另一部分仍留在日本湖北铁路学堂学习的学生,经历了沈翔云、蔡仪等同学被驱逐回国的事件后,深切地感受到中国的贫弱,从而激发出他们更加努力学习新文化、新知识以报效祖国的决心。

这部分留学生大都逐步远离了政治活动,用全部的时间和精力投入到对铁路专业的求索和学习之中。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