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刀光剑影的酒宴，没有下次的道别苻健满心欢喜地到门口迎接吃席归来的父亲。 父亲苻洪今晚是受了麻秋将军的邀请，去吃的席。麻秋将军曾经是大赵国石虎天王的得力干将，然而，统治中原大地的大赵国现在快要分崩离析了。麻秋将军前几天本来想要回邺城去，结果在半路上被苻健的兄弟苻雄给逮住，留在这里，在父亲苻洪手下做了军师将军。 石虎天王死了，他的亲儿子们和假儿子石闵正在为了权力打得难舍难分。麻秋将军向来跟着石虎天王混，消息灵通，这回请父亲吃饭，肯定有好路数要提携父亲。这回可发财了。 苻健当然明白父亲的心思。他们这家子，原本是住在略阳临渭（今甘肃天水市东北）附近的氐族人，世代都是部落里的酋长。起初，苻家不姓苻，而是姓蒲。后来，父亲听别人道听途说了一句什么“草付应王”，再加上他的孙子苻坚的背上不知怎的还真的有“草付”两个字，于是，蒲洪改姓为苻，从此叫做苻洪。 苻洪费了那么大心思，连祖宗的姓氏都改了，难道不就是想称王称霸么？现在中原大乱，石闵正在猛攻邺城。麻秋将军请父亲吃饭，只要有机会，他肯定会趁势而上的。 麻秋将军确实是有一副好算盘，他请苻洪吃饭之前，悄悄地说，现在中原乱了，不如你一路向西，到长安去定都，建立自己的地盘。占据了关中地区的雄关险要之后，不就能进可问鼎中原成就帝业，退也可守一亩三分地当个一方诸侯了吗？ 这确实是一个好计划，可是麻秋将军并没有算上苻洪的份。他请苻洪来吃饭，只不过是想在宴会上毒死苻洪，然后趁机抢了苻洪的手下。  还好，苻洪命硬。 他吃了麻秋的毒药，居然能顶住没有马上暴毙。他强忍着毒物在体内肆虐所带来的剧痛，跑回家里，叫来了自己的儿子苻健。 苻洪曾经也是个爱夸下海口的大嘴炮，他说过，当世的那些英雄枭雄或者狗熊们，就像什么石闵，什么慕容㑺，什么姚襄，通通都不是他的对手，他要是想夺取天下，就像汉高祖刘邦一样简单。 但是，现在苻洪已经躺平，口吐鲜血，不得不承认自己栽了。他对儿子苻健千叮万嘱：“当初我为什么不肯西行入关，是以为中原指日可定。但是现在居然被麻秋那样的小崽子撂倒了，看来，中原还是险恶，不是你们兄弟能办的。关中地势好，我死了之后，你们就赶紧离开中原，西行入关！” 苻洪说完，就永远地闭上了他的双眼，时年六十六岁。 一个家族轰轰烈烈的西进运动，就此开始。 二、我种着麦穗，已无意再伤害谁枋头的工地上，苻健在忙里忙外，督促着宫殿工程的进度。他没有面朝大海，但也春暖花开。除了建造宫殿之外，他还关心粮食和蔬菜，他让部属们种了一大片麦子。 他在这里热爱生活，热爱得好像已经忘记了父亲的遗嘱，不再西进。 他装的。苻健没有一天不在为达成父亲遗愿而奋斗，在枋头假装热爱生活，只是他麻痹敌人的计划。 这个敌人，就是现在盘踞在长安的杜洪。 杜洪是京兆人，这个地方，加上他这个姓氏，说明杜洪很可能出身世族门阀。这样的人一般很有威望，事实上，杜洪在长安确实有很多马仔，不管是汉人还是胡人，都跟着他混。 苻健也想霸占长安，但在时机成熟之前，他并不想让杜洪知道自己的图谋。 于是，他在枋头热爱起生活来。种地，这个世界上没有别的事能比种地更加安分守己了。 苻健不允许任何人搞祸他的生活剧场，但总有自作聪明爱搞事的愣头青。有些人知道了苻健让人种麦子只是在装装样子，没必要白费力气，于是没有去种麦。 当苻健抓住这些自以为是的聪明人之后，二话不说就当着大家伙的面，把他们砍了。 苻健要让所有人知道，他的热爱生活，是认真的。 三、星星一直在西飞，我的皇座在长安光辉其实苻健根本没必要费那么大的劲。 时为乱世，不管是谁都对潜在的敌人保持着十二分警惕。杜洪也不例外，当苻健盛兵于盟津口，准备渡过黄河西进的时候，杜洪也已经派人堵住各个关隘。 河水东奔，滔滔不断，一去不返。氐人西行，前路多难，也不再打算能回来东方。 苻健分出一拨士兵，让侄子苻菁带领，从另外一条道，由轵关进入河东。大部队将要出发了，苻健握着苻菁的手，泪眼婆娑。他告诉侄儿：“如果此行有什么不顺利的话，那你就死在黄河北，我死在黄河南，不到黄泉路上，我们就别再相见了！”  凭着这股不到黄泉心不死的狠劲，苻健的大军在潼关击败了杜洪的部将，向长安迈近了一大步。 西进的第一步就获得了胜利，让苻健的意志更加坚定了。他更加缜密地谋划西进的方案，即便刚刚打了一场胜仗，都没有大意，反而是给杜洪送了好多金银财宝，说自己是想来长安奉杜洪为皇帝的，希望这样能让杜洪放松警惕。 杜洪也不是三岁小孩，一眼看穿了苻健的拙劣把戏。他召集所有军队严防死守，誓要将苻健堵在关外。 苻健见到这样的大阵仗，决定行事还是谨慎一点为好。他叫来算命佬给他算了一卦，得出的结果是“小往大来”。 苻健非常高兴，他认为这支卦意味着，他们氐人以前来到中原的时候是 “小”，现在回到西方，将要变成“大”了。 那天晚上，天上的群星居然也夹着银河，向西而行。再加上占卜的结果，大家都相信，这是上天昭示着西边要兴起的未来趋向。众人在苻健的指挥下一鼓作气，向西而进。与此同时，走另外一条路线的苻菁也是所到之处敌人望风而降，一路高歌猛进顺利与苻健会师。 苻健几乎没有花多少力气，就攻陷了长安，并且把三辅地区全部拿下，坐稳了关中。 他终于完成了父亲的遗愿，也证实了父亲定下的战略是非常正确的。天下将要大乱，关中这样的形胜之地，居然如此轻易地就落入苻家人手中。现在，苻健意气风发地在长安称王称霸，自命为天王、大单于，册封百官，大赦境内。 在这片并不算大的地盘里，苻健完全有这样的自信建立自己的国家。毕竟在这以前，有两个大帝国都是从关中走出去，而最终获得天下的。 苻健很高兴，星河果真要在西方亮起来了。 四、他一路向北，向往江南的季节苻健在长安的日子，还挺滋润的。 关中这个风水宝地里，居然连个像样的敌人都没有。不管是逃跑的杜洪，还是晋朝的镇西将军谢尚，抑或是前凉将领张弘、宋脩，没有一个能打的，全都都被苻健办得妥妥帖帖。 苻健志得意满，很膨胀。人一膨胀就会飘，一飘，就会出事。 苻健手下有一个降将，叫张遇。张遇有个后妈韩小姐，大概是长得漂亮的。苻健把韩小姐娶回了家，有了这层关系，总爱在大庭广众之下，见到张遇就说：“你就是我的好儿子啊！”  或许苻健并没有恶意，他可能真的想借着这层关系和张遇搞好关系。但张遇可不是这样想，谁也不愿意因为自己的后妈改嫁就多了个便宜老爸。苻健每一次当众叫他儿子，张遇就在记仇的锅炉中丢进去一把柴。当柴累积满了，一点火星弹了进去，就瞬间燃成熊熊的复仇之火。张遇拉拢了许多人一起造反，这些造反的人本来也不太能给苻健带来太大的影响，但张遇还从晋朝那里请来了一个强有力的援军。 他就是桓温。 有晋一朝，只有三个人在北伐这件事上，创造过值得让人提起的功绩。桓温，是这三个人当中的第二个。 他当然和苻健以前遇到过的敌人完全不同。桓温率领四万大军，直趋长安。苻健把所有能使上的军队都发配出去抵挡桓温，长安城里只留下了六千多老弱残兵守城。但就算是这样，苻健依旧打不过桓温。在白鹿原，苻健的军队被桓温的弟弟桓冲打败。关中地区的乡亲父老们见到晋朝的王师来收复故土，纷纷箪食壶浆，热泪盈眶地转投桓温。霎时间，苻健刚刚建立没多久的国家，似乎就要被桓温一举击破。 幸好，桓温虽然一路向北，但他的心始终在江南。  虽然桓温很能打，但他北伐的真正目的，并不是要帮助晋朝光复旧土，而是为自己赚取军功。到这里，就已经够了，建康那群懦弱的世族大夫们已经清楚见识到自己的本事，再进一步只不过徒增危险，桓温这样想着。所以，哪怕只要多花一点力气，或许就可以捅破长安，但桓温依旧没有这样做。 苻健虽然遭遇到了毕生中最强劲的敌人，但他其实一点也不危险，甚至还很安全。果然，没多久之后，桓温就因军中缺粮而退兵。 这样一来，苻健又安稳了。 五、停止疲惫，就让后辈去追桓温走了之后，更没有其他人能危及苻健的地位了。 当然，他也有吸取教训，知道为政者必须善待百姓，善待下属，否则就会招致灭顶之灾。他和老百姓约法三章，用心处理政事，善待鳏寡孤独，当时的人都觉得在他治理下的关中，总算难得地在乱世中迎来复苏喘息的机会。 一个强大的国家确实将要在这里兴起，不过，那不是苻健完成的。  苻健的年纪虽然不大，但或许是之前的经历太过耗人精神，才三十九岁的他，突然病了，病得很严重，病得将要死去。 他有个儿子，叫苻生的，可以继承他的位置。但在他们这个年代里，北方的胡人国家进行权力交接的时候，出现内斗也是大概率的事情。当年和苻健分道西进的侄子苻菁，大概是觉得苻家今时今日取得的成就，有自己的一半功劳。他以为苻健病重已经死了，着急地起兵想要抢夺堂兄弟的苻生的王位。 那时候，苻健还没死。他强撑着病体，亲自带兵严阵以待。苻菁的士兵见到老大还没死，知道苻菁不可能成功，便一哄而散，苻菁束手就擒，乖乖被杀。 几天之后，苻健就安心地死了。他完成了父亲交给他的遗愿。苻氏一族现在已经在关中坐稳了阵脚。将来，苻氏一族还将迎来一个真正的王者，让父亲苻洪朝思暮想“草付应王”的梦想，得以翻倍实现。 那时候，泉下的苻健和苻洪，一定倍感欣慰。 参考资料： 1、房玄龄.《晋书》 2、司马光.《资治通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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