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每晚程老师备完课后，我们都看两集《人世间》。看过后一般我们都要交流一下，这也算是教研活动。主旨、人物形象、性格、波澜壮阔的历史、人性、选择……我们偶尔都谈一谈。 昨晚程老师突然问了我一个问题。“作为男人，如果真正在现实中，你愿意娶《人世间》的哪个女人呢？” 我吓了一跳，这个问题没想过。我很警惕，盯着她的眼神说：“不娶哪一个，无论如何，还是要娶你嘛。” 程老师说：“去，就是让你做个判断。看男人和女性视角是不是不一样。” 我说：“那我要好好想一想。”我沉吟良久。 程老师说：“想不到你还这么认真，美的吧，你？” 我说：“不是你让我选择的吗？我当然认真权衡，怎么又怪我？” 程老师说：“不怪你了，好好权衡去吧。” 我说：“我肯定选郑娟，在任何时候我都会选郑娟。”
程老师，说说理由。 我说：“别人不说，就说老周家的一个女儿、两个媳妇。这三个人都很好。” 周蓉我非常喜欢，但不会娶她。 小宋佳在《悬崖》中的神演技，击败了当年《甄嬛传》里如日中天的孙俪，获得白玉兰最佳女主角。她在《人世间》里的演技也好，可惜人物设定不讨喜。 周蓉聪明、果断、嫉恶如仇；浪漫、多情、敢爱敢恨，不计后果，不顾一切，这是多么壮阔的一个女性。但她肯定不能娶。太漂亮，太耀眼了，跟这样理想主义的女人在一起压力太大。
跟她在一起，只有两种可能。要不你绝顶聪明，但她是北大高材生，你还能比她聪明到哪去？即便比她聪明，她也未必欣赏你。同类人吸引不了她。 剩下来的，你永远让她崇拜。如诗人冯化成一样，让她万里私奔。但一旦结婚了，诗歌变成了烧饭，她就不可能崇拜你了。崇拜不可能永久，当年神坛上的诗人无一例外，早已堕落于风尘之中，这就是冯化成的悲剧。所以周蓉，只能远远欣赏，绝不能娶之为妻。 作为大家闺秀，郝冬梅已经做到了她所能做到的极致，但比周蓉更不适合为妻。
郝冬梅非常善良，非常懂得人心，与秉义夫唱妇随。作为省长家的千金，无论是上学期间还是知青时代，她都一如既往地喜欢秉义。秉义也喜欢冬梅，但学生时代的周秉义拒绝了冬梅，他不想娶省长家的女儿。 在秉义看来，阶层不同，很难过到一起去。门当户对是对的，周志刚临死的时候，才真正原谅了老亲家，也懂得了老亲家。住在一个城里，两个亲家20多年没来往，但这并不难受。来往了，相互不自在，互相拘谨，反而更难受。 郝冬梅这个角色选得真好，她识大体顾大局，漂亮贤惠，每次到周家，放下包就主动进厨房，参与到周家大家庭里去。但无论如何还是有一种隔离感。郝冬梅夹在两户人家，不断努力修补这两个家族之间的鸿沟，但最终还是无能为力。 有一个细节，郝冬梅苍白漂亮，最喜欢皱眉头。当她皱起眉头，显得非常冷峻，我们恍然发现了这一切的源头，那就是无论如何，她还是省长家的千金，哪怕经历了知青的洗礼，也没有洗净她身上的大家闺秀味、大小姐味、公主味。这不是冬梅的错，是处在这样的家庭，耳濡目染本身所具有的气质和性格。 秉义与郝冬梅从学生时代就相恋，一起经历了人生的各个灾难，最终走到一起。但如果没有郝省长遭遇人生的厄运，差不多这桩婚姻是不现实的。即便走在一起，秉义的付出更多，一般人也承受不了。这个承受不了与冬梅不能生育毫无关系。 最后一个是郑娟。不是因为前面两个人剩下来的，我才选择郑娟。是因为郑娟值得爱。蔡晓光说周蓉没有女人味，说到点子上了。郝冬梅也没女人味，甚至也缺少了一点人情味，她太冷了，没有烟火气和人生热度。 但郑娟不，郑娟最大的特点就是女人味。
第一次秉昆送钱，从后面看到了郑娟，白皙的脖子，雪白的肌肤，还有棉裤洗了，坐在炕上的大长腿。可怜秉昆看傻了，原本说好了的，每次送钱有5块钱的跑腿费也主动不要了。男人与女人感情最重要的还是性感。周蓉说崇拜是爱的基础，不对，有性感冲动才是爱的基础。 因为被这个神秘女人吸引了，秉昆才会一次次渴望去送钱，被那个破屋子吸引。 女人味的第二个特点是温柔。 郑娟的命太苦了。从小被父母抛弃，养母靠着卖冰糖葫芦艰难供养着她和双目失明的弟弟。好容易有了对象，自己却被别人糟蹋未婚先孕。祸不单行，对象又因杀人被判死刑。 养母信佛教，郑娟还不能把孩子打掉。一个颤巍巍的老婆子，一个瞎眼的弟弟，还有一个拖着大肚子的郑娟，怎么才能活下来呢。命运给了郑娟最悲惨的人生，她有理由去憎恨，去抱怨，但是她没有。她没日没夜地串山楂，让养母去卖。
后来养母死了。她要一个人拖着大肚子，还要照顾瞎眼的弟弟。她只能带着弟弟糊纸盒，坚强养活着家人。她知道秉昆对她的感情，她也有汹涌的爱意，但她懂得克制，并没有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死缠烂打，而是懂得分寸，知道进退。 在秉昆表达感情之后，她冷静地告诉秉昆。“你以后任何时候都可以来，也可以不来。等到你将来结婚了，你不来我就明白了……”她把自己全部给了秉昆，但却没要求秉昆给她什么承诺。 直到周家发生变故，周母变成植物人，她勇敢地帮秉昆撑起了这个家。她带着一个瞎子、一个未婚生育的儿子，穿过光字片村庄里的指指点点，就这样淡然走过，她的内心实在太强大了。她里里外外帮秉昆操持家里的一切。秉昆入狱前，把家里的存折给了她，让她一定要节省着用。 郑娟不知道秉昆啥时候能出来，她一个外人，却把周家当成了自己的家，她还找春燕学会了按摩，帮助周母按摩，创造了医学上的奇迹。她用自己无私的付出和奉献，回报着秉昆对自己的爱与温情。
对秉昆，她不仅有女性的爱情，还有母性的温暖。这个美好的女人，温柔隐忍，坚强豁达，默默地承受着生活给予她的一切磨难，用自己的方式与命运进行着无声的抗争。终于赢得了周家人的尊重，甚至感动了周老爷子，成为了周家认可的好儿媳。 但如果仅仅是知足满足，郑娟还不可能赢得男人的爱。 这就说到女人味的第三点，那就是她的独立。 不要以为郑娟没有个性，她柔中有刚，从第一次苦难到极致却不要别人的钱就可以看出来。美丽自立，第一次就让秉昆不能自拔。 郑娟极易满足于现状，女人不满足现状对男人的伤害是最大的，因为很多时候，男人的成功并不完全取决于男人自己。郑娟是一个可以靠着承诺达到幸福状态的女人。无论承诺是否兑现，只要做出承诺的人没有声明收回承诺，那承诺便确确实实存在。 与秉昆在一起后，她心里只记得当初周秉昆的承诺，答应要和她相亲相爱一辈子。在她看来，这足以让她觉得幸福。所以，无论是生活在太平胡同破烂的土坯房里，还是后来搬进了新房中，又因新房被骗，全家人匆匆地住进了原来的破房子，这些都没有影响郑娟对生活的热爱。 但她不能容忍秉昆对她感情的懈怠。对于婚姻，郑娟与很多女人不同，她要的不是爱，而是敬重。在她看来，爱很重要，但是爱是虚无缥缈的，随时可能发生变化，而敬重不同。她要求的敬重，是希望对方记得自己的好，并由此衍生出感恩之心与责任，感恩之心与责任比爱更有利于维护这个家。 她唯一对秉昆提出的要求是。“不仅要爱我，这是起码的。仅爱不够，你要永远地敬重我。敬重你明白是怎么个敬法吧？你要经常对自己说，我的命真好呀，我怎么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婆呢？如果我老婆不是她，而是别的女人，我们周家有可能就乱套了，日子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所以当孙小宁想要插足郑娟家的婚姻时，秉昆才会照搬这一段话。当时郑娟就在门口，她泪流满面，果然秉昆是自己相中的人，自己一切的付出都值得了。 骆士宾想要把楠楠要回去，派水自流来做工作。水自流说：“骆士宾太有钱了，如果打官司，你什么也没有，肯定会输的。” 郑娟说：“一个什么都没有的人，最要有的就是自己，只要有了自己，天塌了都不怕。” 她也怼过北大高材生，大学教授的小姑子周蓉。周蓉的女儿喜欢上了楠楠。如果郑娟同意他们两人相爱，那就意味着楠楠不是秉昆的亲儿子，这一切都会穿帮。所以郑娟坚决不同意两个孩子恋爱。但周蓉被女儿逼急了，所以来和郑娟商量。 她对郑娟说：“我们大人不能因为自己把孩子的人生给毁了。” 郑娟说：“孩子的人生是人生，我们的人生就不是人生了？”这淡淡的一句话，就把大学教授说得无话可说。
郑娟认识秉昆之后，一辈子都在家操劳，她把每一个人都安排得妥妥帖帖。有一次小龚叔叔贪腐了一点烟酒，他需要钱，但他自己不敢出去销售，就委托给秉昆。 其实在那个万事都凭票的年代，秉昆去卖也有风险。于是郑娟一个人偷偷去卖了，遇见一个老卖东西的，帮她争取价格，不但卖出去了，还抬高价格挣了一笔钱。郑娟给秉昆、大儿子和小儿子都买了东西，唯独没有给自己买。 她很兴奋，还含蓄说了一句话。“花自己挣的钱，真痛快。”其实她并不愿意在家待着，不出去工作，但为了这个家，她把自己牺牲了，这是郑娟最可爱的地方。 程老师说：“漂亮就那么重要，郑娟没有什么文化，你也愿意？” 我说：“美是一个暴君，在美面前，任何人都会臣服。并非有知识才有文化。郑娟说出的很多话，我都觉得有文化。关于爱情，关于婚姻她都是最懂得的人。因为懂得，所以慈悲。” “郑娟还带着一个别人的孩子，男人不在乎？” 我说：“男人可能会在乎别人的眼光，但不太在乎这个孩子本身。如果是真爱，就会一往无前，不会在乎的。你看，周蓉在乎冯化成是反革命吗？在乎他比自己大十多岁吗？蔡晓光在乎周蓉嫁过人，还有一个那么大的女儿吗？他们都不在乎。” 程老师说：“我也最喜欢郑娟。” 我说，你哪里是喜欢郑娟。你分明就是我们家的郑娟，只是你比郑娟有文化，我的命真好呀，我怎么有这么好的一个老婆呢？如果我老婆不是你，而是别的女人，我们家有可能就乱套了，日子绝对不会像现在这么好…… 程老师咯咯咯笑了起来。 但我很快想起一个更重要的问题。我们觉得郑娟美丽、隐忍、勤劳、克制、知足……这些正好是我们所选择郑娟的样子，但如果郑娟有得选，她会选择自己这个样子吗？郑娟会选择成为郑娟吗？ 程老师说：“如果郑娟有得选，她一定不会选择成为郑娟今天这个样子。但如果她这样选择的结果是遇见秉昆，我相信郑娟会选择成为悲惨的郑娟，然后嫁给秉昆，守得云开见月明。” 夜凉如水，看《人世间》能够增进感情，我和程老师觉得又回到了我们的恋爱时代。在大学的校园里，我们初相见，从农田里歪歪扭扭地走过……未来我们像秉昆和郑娟一样，满头白发，我们携着手，从黄昏到日暮……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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