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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天是希望的季节，而对我而言春天也是伤感的季节，因为父亲的生命在春意正浓的3月画上了句号，给我留下了无尽的伤感和哀痛。从父亲去世后有十多年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事实，每到春天看着到处鸟语花香，一派生机，想到父亲再也看不到这一切，心就揪成一团，我总是把自己眼睛捂起来，耳朵堵起来，沉浸在悲伤中无法自拔。时间是抚平一切伤痛的良药，这几年我慢慢可以有勇气回忆起父亲陪伴我的点点滴滴，而我最喜欢的是在春天找一处有田地的小村落，静静地坐在田埂边，听正在劳作的农夫翻动土地的声音，他们总是不急不慢有条不紊地一锄一锄整肃着自己的土地，听着那有节奏的“咣咣”声，仿若重新回到了有父亲在的春天。 父亲从小在农村长大，因为爷爷早逝，父亲在5，6岁就开始跟随奶奶下地劳作，直到14岁当兵离开家乡，所以父亲对土地的热爱是刻在骨子里的，只是工作繁忙，父亲对土地的眷恋只能深深埋在心里。记得我上高中那一年春天，一个周末，父亲扛起不知从哪找来的锄头，神秘地招呼我：“我在河边找了块地，跟爸去看看？”正被作业烦的头晕的我拿起一本小说，跟随父亲骑自行车，不过二十分钟，就来到了城外。父亲指着一片杂草丛生的荒地，得意地说：“这就是我找的，没有树，也没有大石头，离河也不远，浇水方便。”我大失所望：“这就是荒地啊，况且这最多四五十平方，能干啥啊？”父亲信心满满道：“你爸我可是农民出身，就算几十年不摸锄头，这地里的活计还是忘不了的。别小看这块地，只要付出就有收获。”“行，我等着吃你种出来的粮食！”我笑道。“好，闺女爱吃玉米，今年就种玉米，到时你等着吃个够吧。我先把地整出来。”说干就干，父亲拿起锄头开始松土，一锄头下去，”咣”，大地回应着，我在旁边找了地方坐下，开始看小说，耳畔传来有节奏的”咣”“咣”锄地声，还有鸟儿婉转的啼鸣声，风吹麦苗的“唰唰”声，河边洗衣服女子们搅动流水的声音，小孩子奔跑嬉闹的声音，热闹却不嘈杂，我便在这热闹中渐渐沉浸在小说里，和书中的人物共悲欢，耳中渐渐地只有父亲锄地的“咣咣”声了。看累了，我抬起头望向父亲，父亲脚下的土地已经变得湿润了，散发出一股泥土的清香，父亲正拄着锄头，满意地看着这片小小的土地，额头上挂着细密的汗珠，在太阳下晶莹剔透，父亲的脸色红润，父亲的身影高大魁梧，一种油然的安全感让我想大声喊出来：“春天，希望的季节。”后来，我又在周末随父亲去了几次他的王国，在“咣咣”的略显沉闷却带给我安全感的锄地声中，我看完了《牛虻》《简爱》等多本小说。春天过完，学业开始紧张起来，我不再随父亲去“视察”他的领地，父亲也只能在出差间隙独自去。每次父亲穿着沾满泥土的鞋进屋，母亲就笑话父亲：“荒郊野外开块地，种的粮食成熟时轮不到你去收早被人偷光了，白费力气。”父亲笃定地说：“农民只收割属于自己的土地。”高中后两年的生活被习题填满，我没看到父亲收获时的喜悦，甚至和父亲交谈的时间都很少，只是偶尔听母亲说过：“这是你爸种的花生，这是你爸种的玉米。”我也不过应付性地“哦”一声。那时我以为我熬过高考，可以天天陪父亲去种地，听那给我带来安全感的“咣咣”声；后来上大学了，我以为我可以假期陪父亲去种地；参加工作后我想父亲可以退休后到我这里找片荒地，我就能天天陪着父亲开垦荒地了。日子就在这美好的愿望中不经意间溜走了，直到家里突然打来电话告诉我父亲病情严重，我匆匆赶回家，发现才半年多不见的父亲已经瘦的皮包骨头，脸色灰暗，无力地躺在床上，被疼痛折磨的眉头紧锁，再也不是我印象中能扛着锄头，“咣咣”锄地的健壮中年人了，哪一天开始，父亲竟然这么老了？ 阳春三月，父亲去世了，在春暖花开时我感受到了发自心底的寒意，“感时花溅泪，恨别鸟惊心”，春天成了我又爱又恨的季节，父亲留给我的影像中，“咣咣”的锄地声清晰地贯穿了我以后的人生，从没有消失，在“咣咣”声中仿佛觉得父亲从未走远，可每次清明回老家，那抔黄土却又浇灭了我所有希望，每每让我后悔当初没有抽更多时间陪父亲去他开垦的荒地上看看。直到有一年春夏之交，我又回老家去看父亲，半人多高的玉米苗围在父亲坟周围，随风摇曳着，我独自静静地坐在父亲坟前，空气中突然传来清晰的“咣咣”声，规律而有力，我抬头张望，农田里并没有人，可那“咣咣”声那么真切，我突然醒悟到，父亲是在告诉我他回归到自己最爱的土地上，他正在握着锄头在这里播种下希望，希望我也往前看，多回忆和他一起生活的美好时光。后来我又几次梦到父亲，他在阳春三月一切充满生机的季节，在田地里，挥汗如雨地锄地——咣咣，不时抬头冲我笑笑，偶尔像对我又像自言自语：“春天是希望的季节，种下什么收获什么，土地是最实诚不会骗人的。” “咣、咣”，多么有力的节奏，多么充满希望的声音。我坐在田埂上，打开耳朵，静静地听着，慢慢感受父亲的爱。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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