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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国情仇 西风怀仁

 石榴花文艺 2022-03-07

家国情仇  西风怀仁
——评阮班鹤老师的长篇小说《西风怀仁》
文/王根生

陕西作家阮班鹤老师的长篇小说《西风怀仁》,我已经看完好长时间了。我一直说要为这部小说写一篇评论,可一直没有动笔,倒不是我抽不出时间,也不是我懒惰,而是觉得阮老师的这篇小说很博大,而我的认识太肤浅,再加上看到文学界一些著名作家、文学评论家的深刻而精彩的评论,愈加不敢动笔了。但我想,文学评论是见仁见智的事情。“横看成岭侧成峰,远近高低各不同。”作家们平视,我可以仰视。于是我敲击键盘,写下我对阮老师这部作品的一些肤浅的理解。

《西风怀仁》这部小说,是以清末民初的灞桥临潼为背景,以湖北迁居至怀仁堡的林开禄一家不畏艰辛打拼为主线,通过林修身、大姐娃、张举人、张道长、铁娃、治国、牛娃等人物的爱恨情仇故事,再现了当时的社会风貌及风土人情,歌颂了关中百姓的淳厚崇礼、淳朴真诚、不忘家国大义的美好品格。

细细品味阮老师这部小说,我有以下四点感受。

一、中国特色的讲故事方式

喜欢看中国戏曲的朋友都知道。戏曲舞台生、旦、净、丑,在第一次出场的时候,往往需要亮相,摆个pose,亮一个相,向现场观众展示角色的精神面貌。

这个亮相,是由民族“写意”的艺术哲学所决定的。这样可以体现角色对观众的吸引力,同时也是戏曲绘画美、舞蹈美、雕塑美和音乐美的总体闪光。然后自我介绍一番,这就算是自报家门,为后面的情节做铺垫。

中国传统小说,往往借鉴这一手法,如冯梦龙的“三言”中的《灌园叟晚逢仙女》,小说开场,先介绍灌园叟家世、爱花的程度,然后介绍另一个人物恶霸张委,整整两大段,有近千字左右,介绍完后,这故事才开始:“且说……

而《西风怀仁》这部小说,也采用这个中国传统的写法,比如小说第四章,写张举人张凤池第一次正面亮相,马上就介绍张举人的家庭背景,介绍完后,继续叙述故事。

再比如,小说第五章写林修身有一件事不给张举人面子,由倒叙的手法,给读者设悬念,由此引出了另一个人物——张举人的本家石娃子家。

《西风怀仁》还善于采用中国小说编辫子的方式,来引出下一个故事情节中的人物,为下文做铺垫。

我们细读小说,会发现这种手法,是阮老师讲故事的主要表现形式。有时候,我们不明白为什么小说要引入这个人,甚至感到有些突兀。可到了后面我们就知道了这个人物在以后的故事中对推动故事情节起到一定的作用。

不仅如此,《西风怀仁》中照应手法用得很好。不管小说中多少人,最后都会给这个人物的结局有一个交代,让结构显得完整,又符合故事发展逻辑,这正是中国式小说的特点,所有人物为故事服务、为主题服务,而次要人物,在衬托主要人物同时,各具张力,使小说内容丰满、展示生活更有力度。即使在小说中出现寥寥几处的次要人物,也是栩栩如生、必不可少。

这一切都是中国传统故事的特色。

西方文学十九世纪也出现了一个批判现实主义文学时代,我们通过《大卫科波菲尔》《简爱》《红与黑》《高老头》等,看到资本主义社会的真实面目,但这些西方作家有他们自己的讲故事方式:给我们细心、慢腾腾地讲述故事;一个人物上场,就直接讲他的故事,让以后的故事情节来塑造人物;插叙也也不太应用。这和中国的讲故事方式就不太相同了。

二、真实记录历史

我在读阮老师的《西风怀仁》时,常常会有一种错觉:我以为在读地方志。小说中的大小故事,如斯坦因到中国花言巧语诱骗中国文物,左宗棠带领六万湘鄂子弟西征,怀仁堡的风土人情,其人物言语、饭食、人物称呼、乘坐的马车,几乎撞开了我记忆的大门,不管今天如何先进、如何发展、生活中如何残忍地淘汰那些过时的物件,但在这部小说中,我找到了童年的记忆和躺在母亲怀中听到的过去的事情得的感觉。小说中的每一个地方,我都如此熟悉。我甚至在阮老师的小说中找到了我的家乡很多地方——狼娃沟、斜口、韩峪、西泉、新筑镇,以至于我的村子的名字都能找到。不仅如此,作者也站在历史的高度再现那个年代通货膨胀、货币贬值给人民生活带来的动荡。

小说描写的百姓衣食住行、土匪横行扰民当道等,是典型的过去关中社会的真实写照。

当然,光有这些,还不能确凿地证明它具有历史性。

我曾经给我一位高中老师整理过他的回忆录。这个回忆录,从清末写起,一直写到今天;从少年父亲逃荒来到西泉,在这里给财东家做长工,辛勤奋斗,终于家兴业旺,到全国解放、抗美援朝、文革、改革开放到今天。可以说,通过整理老师的回忆录,我才真正理解了什么叫旧中国。

而我看《西风怀仁》这部小说,总觉得这些生活场景,这些时代风云、百姓的生活艰辛与我老师的回忆录高度重合。可以说,阮老师的这本小说,简直可以当真实的历史镜头来看待。我觉得,如果你读这部小说,保不定你从这部小说中能找到你的祖先的影子。

现实主义作品,是要典型地反映历史的。比如获得诺贝尔奖的美国作家塞珍珠描写中国清朝末年的长篇小说《大地》三部曲,简直可以当历史来读。里面描写灾荒年月人民逃难、乞讨,描写蝗虫侵害农田,可怜的农民是怎样驱赶蝗虫,真是旧中国城乡的真实写照。

法国作家巴尔扎克说:“法国社会将要做历史家,我只能当它的书记。”巴尔扎克的这句话道出了现实主义文学的境界——历史的一面镜子。阮老师的《西风怀仁》里,每一个人都是那个时代的典型代表。不管是主要人物还是次要人物,即便是一闪而过的人物,他们配合得严丝合缝,构成了那个时代的一幅真实朴素的画面。没有一个道具一地习俗脱离时代,没有一个人不是为立体展现时代而服务。

三、朴素厚重诚信仁德的民风

写小说,对作家来说,编故事倒也不难,这是他们的基本功。但故事要宏大,要从历史、文化、时代的角度,探究人物的命运,挖掘时代本质,探究这个民族生存的内在动力,这却是一个好说而不好做的活路。

描写关中过去的历史风情的作品也是有的,比较成功的如陈忠实的《白鹿原》,用波澜壮阔的故事情节以及形形色色的主次人物的矛盾冲突,再现关中平原半个世纪的历史变迁。而在《西风怀仁》中,我们也看到了怀仁堡的精神领袖张举人处世圆熟、做事稳妥、温文尔雅的性格,也看到了孝顺的石娃子和走贼上盗的兄弟铁娃子,看到了劫持林治国的土匪的狰狞和义节,看到了狼娃沟看管林治国的那家人受人钱财,既要看管人质而又心怀善念的小人物的无奈与可怜,大姐娃这个贤惠能干、聪明有胆识的女中人杰,看到了林大庆、林修身等坚守道义,一步一个脚印在人生坎坷道路上艰难奋斗的历程;还有怀仁堡张举人对林修身玩心眼的诡谲,以及外国文化强盗斯坦因这个中国通的虚伪奸诈。这部作品确实写了那个社会的爱恨情仇以及普通人的艰难生存,正如陕西省作协副主席、著名作家李国平所说的这部作品是以“普通民众为中心,浓墨重彩地写出了中华民族的苦难史、抗争史、奋斗史”。

我们往深处剖析,张举人一家再怎么玩心眼,其背后,还是有着传统儒家思想的影响、制约,比如在处罚铁蛋时,其处罚原则,正体现了中国儒家的家族文化以及仁爱情怀。那些土匪也讲道义,这正是中国的特殊的土匪文化的体现。难怪当年湘西那些土匪向人民政府投诚以后,大量的人参加了志愿军,开赴朝鲜,最后在朝鲜英勇作战。我们也看到普通老百姓做事也是建立在道义的原则上。比如面对斯坦因的“糖衣炮弹”,我们普通老百姓,还知道国宝不能落入外国人之手,知道只看到钱,看不到义节,那就是卖国。这朴素的大义浸润了每一个中国人的灵魂。

当然,一娘生九子,不见得九子都是孝子。小说也为我们塑造了铁蛋这个心肠歹毒的逆子,但这个逆子恰好是对普通善良百姓的有力反衬。

这就是《西风怀仁》,作家善于挖掘表面的爱恨情仇背后的文化内涵,就使得这部作品更有深度。

所以说,《西风怀仁》展现了跌宕起伏的矛盾冲突,但其冲突背后,是我们中华民族的朴素厚重诚信仁德的民风。想想我们中华民族几千年来历经劫难生生不息,靠的是什么?靠的就是这中华文化。一个民族可以被外敌欺压,被当权者盘剥,但只要这个民族文化还健在,那么这个民族就永远不会泯灭。这就是这部小说《西风怀仁》在故事背后,告诉我们的深刻主题。

难怪乎一直强调民族文化自信呢。

四、西安民俗的风情画、民俗的百科全书

读阮老师的作品,我总能感受到浓郁的民俗文化,总让人觉得我们与其说在看小说,倒不如说是在欣赏一幅关中民俗特别是西安民俗的风情画。

《西风怀仁》就是一幅西安民俗的风情画,一部民俗文化的百科全书。而这一点,只有纯正的关中人特别是西安东片临潼与灞桥交界地带的人才能感受得特别真切。

首先是浓郁的方言。以前是城里人说普通话,今天是城市乡村都说普通话,即使农村人在村子不说,在外面也能飙一口流利的普通话,农村的小孩说的也是普通话。于是方言被逐渐遗忘。翻开阮老师的《西风怀仁》和他的另一部小说《声闻于天》,你能感受到朴实真切的方言,地地道道。不只是人物语言,就连讲故事的叙述语言也充满着方言味道。

你看这段——

去年立夏那天,十六岁的大姐娃被一顶花轿从御河岸边的王家滩抬到了怀仁堡,那时她还是个不懂事的毛头女子。在大人们的搀扶和引导下,净了脸上了头,头顶红盖头,穿着乡间结婚用的凤冠霞帔,像演戏一样糊里糊涂地与丈夫拜了堂。大姐娃并不晓得做了人家的“填房”,更不知道丈夫林修身还有一个七八个月大的儿子,只听她干大跟媒人说,婆家是怀仁堡数一数二的新发户,有水旱地数十亩,公公在外做买卖,过门后咱女子吃不了亏……

你如果用关中方言读下来,绝对比普通话更顺、更有味道;你如果是关中人,你就明白什么是“毛头女子”,什么是“干大”,什么是“女子”,什么是“填房”。

有人曾经说你用渭南方言读白居易的诗,会更感到亲切,更有魅力。这正是因为白居易的诗中,有着浓郁的渭南方言色彩。

还有“大姐”这个称呼,我以前知道农村对过门媳妇是这么称呼的。比如我母亲曾经被妯娌称为“三姐”,我还以为母亲嫁给我的父亲,我的父亲在我家排行老三,才这么称呼,但今天想起来,一些比母亲年龄大的人也这么称呼我母亲,我就不明白了。我后悔当年没有问母亲为什么这么称呼。今天,看到阮老师的作品中这个“大姐”过门时候才十五六岁,就被称作大姐,而且林修身的母亲也这么称呼她,这不和当年村里人这么称呼我妈一样吗?再说了,在关中方言中,“娃”是人对青少年的称呼,一个青少年,还是“娃”,怎么又被称作大姐?那天我和阮老师小聚,阮老师才告诉我这么称呼的缘由:女子出嫁后,婆家人就不再称呼她的名字,而是用她在娘家的排行称呼她,所以,“大姐”是林修身的媳妇在娘家的排行。这个“姐”不是对平辈中年龄比自己大的称呼,而是人们尊敬的称呼,就好比我们出门见到年龄大的人称他们为大姐大哥一样。

你看看,字里行间体现着儒家文化因素。

还有建筑布局、人的衣着,特别是书中的那些地方,几乎就在我的身边,就在我童年的记忆里,非常亲切,我甚至完全可以把这本书当做文字版的地图,沿着这本书的地方走,不会迷路。

书中的历史事件,以及那个洋人斯坦因,也写得入情入理,像当年的画面再次重现了一样。

可以说,这本书中的风土人情、文化习俗,就是一本鲜活的“清明上河图”,著名文学评论家李星先生评价阮班鹤老师是“民俗专家”。

好书,是应该多读的。我期待着阮老师的《西风怀仁》下部能与读者见面,了却我们的深切期盼。

202233日星期四于临潼


(作者简介:王根生,西安市临潼区语文高级教师,西安市教学能手。长期从事高中语文教学。曾在《光明日报》《中国报告文学》《四季歌文学季刊》《连环画报》《陕西日报》《西安日报》等发表数十篇教育教学随笔、散文、文学评论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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