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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女神节特刊】惠之风:​我的前半生

 星火文苑 2022-03-0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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惠之风 佳作



我的前半生
作者/惠之风


稀里糊涂定亲

还要从37年前讲起,1982年,山东农村刚刚实行改革开放不久,在我18岁生日那天,我定亲了。
16岁那年,我刚上初一,在学校和同学闹了矛盾,打了个赌说谁再上学谁就是王八蛋,之后我便把凳子搬回家不上学了,是真的回家不上学了,任凭俺爹咋说就是不听。俺爹也没办法,只好任凭我了。虽然我不上学了,但我还是很能干的。每天天不亮,俺娘还在家里睡觉,我就已经去外面地里拾粪拾草,拾草回去我就趁着太阳把草抖开晒到场里,不几天就一个大草垛,然后去队里劳动,挣工分,就这样我在队里劳动了两年。
俺娘看我不上学了,在家待着,觉得女大不中留,家里没儿子,两个妹妹又还小,就想招个养老女婿到家里帮着干活。很快,村里的媒人就给俺说了一个本村四队里的没爹没娘的孩子,比我大三岁,就是我的丈夫建文。建文虽然没爹没娘,可是人很灵活,也勤快嘴甜,经常到哥们家里玩的时候,就和大娘婶子们开玩笑说“婶子,给俺看着说个媳妇呗”。
刚开始我并不同意,媒人说他13岁就没了爹,19岁又没了娘,家里还有13岁的弟弟,是个命苦的人,以后到了我们家肯定能帮着我们家好好干活,我觉得找个没爹没娘的对象太丢人,自己以后还受累。可是我娘听媒人这样说觉得这样的人可靠,据说他很老实是在。可是缘分这件事谁能说的清楚呢?就在那年的寒食节,我第一次见到建文。
我们那里有寒食节荡秋千的传统,那一年,村里照例竖起了秋千。村里竖的秋千很简单,将两米多高大而粗的木棍埋到土里,高处中间横上一根木棍,再吊下两根大粗绳放上一横板,秋千便成了。可就是这么简单的秋千成了村里男女老少这一整天娱乐的项目。
年轻人和孩子们早上在家里吃过家里煮的或者邻居送来的煮鸡蛋(寒食节,吃煮鸡蛋卷饼,基本一天再不生火做饭)就早早来到村委会门前的空地上竖好的秋千旁,等着荡秋千,一玩便是一天。
对于80年代,刚刚改革开放的山东农村来说,人们的思想还是很很传统,未婚男女相见,不敢轻易说话,用老人的话来说 ,唾沫星子淹死人。可对于寒食节的今天来说是个例外,村里的男男女女都挤在秋千旁,抢着玩秋千。
我也和从小一起长大的元梅她们去玩秋千,一路说说笑笑。元梅眼尖,远远看到建文,便跟我说道:“那不是媒婆子给你说的对象。” 
“你胡说啥,谁说我同意了?”我有些生气地说。
“多好的小青年啊,浓眉大眼,收拾的干净利索,你为啥看不上?”元梅问我。我也不知道怎么回答。
虽说我们是一个村的,但是两家一家在村南,一家在村北,中间隔着一个大水湾,基本没见过面。元梅说完后,我偷偷瞟了一眼建文。他穿着一身青蓝色的中山装,虽然有些旧了,膝盖上还磨破了打着一个补丁,但是洗得很干净,脚上穿着一双小白鞋,也是刷洗得干干净净,显得格外俏净。再加上他的皮肤很白,配上国字脸,看起来很有福气,不像有些农村娃,收拾不干净。他一直在推着弟弟建康荡秋千,直到他弟弟说玩好了,才把弟弟领上走了。
傍晚回家以后,我坐在灶台旁填草拉风箱,俺娘又给我叨叨我的婚事,我使劲往锅底添了一把火,说“你说行,就行吧。”
就这样,建文按照习俗准备了两百块钱定亲钱(后来我们走了东北后,我才知道是他借的两个姐姐一人一百,从东北回来后我们就把钱还了),给我扯了一大块花布,我们就定亲了。到现在我还记得定亲的情景,队里来了一些人看媳妇,我藏在门后面,不好意思出来。
定亲后不久,慢慢地,俺爹和俺娘开始嫌建文家里穷,有些不乐意,也不给他好脸色。可是,随着我们两个人的相处,我却慢慢喜欢上了他,觉得他忠厚老实,勤劳能干。他给别人家帮忙盖房子,大工小工都会干,干活很聪明,别人弄不清楚的活,他一看就会。
后来听他说,他父母去世的早,哥哥早已成家,由媳妇当家,他哥做不了主。他和弟弟相依为命,那个年代还是大集体,他有时候给别人家里帮工挣点钱,经常吃了上顿没下顿。有时候,他二姐偷偷从婆家里带点地瓜干、玉米面窝头拿来给俩弟弟吃,这兄弟俩才没有被饿死,那个年代真的能饿死人啊!他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大姐(前面说过借过她的钱),他大姐家里开的豆腐坊,走街串户拿着梆子换豆腐,经济条件要好一些,可她结婚早,很少回来看俩弟弟。他二姐也不容易,上头有两层婆婆,婆婆性格好,人心善,还有个老婆婆,人扣得厉害,嘴里不饶人。好在他二姐夫人好,二姐回家接济俩兄弟都是偷偷摸摸的,不敢让老婆婆知道。
有句话说的好,靠山吃山靠水吃水,我们村后面有个小车站,在胶济铁路线上,需要从汶河里运沙扩建加固,我们村里很多人家里都买了马车拉沙卖到车站换点钱。定亲后,刚开始建文在车站货站有货上下货的时候,扛麻袋挣钱,由于营养不良,消瘦的他扛着一百多斤的麻袋很吃力。俺爹就给我们也买了一辆马车,让我们拉沙到车站送沙,说是挣了钱给我们盖新房结婚。
可是因为没钱,买来的那匹马很瘦。都说不蒸馒头争口气,我就给我的马多铲草喂草,盼望着多挣点钱,盖个房子,办一场热热闹闹的婚礼,做一个漂亮的新娘子,有一个美好的未来,可是我终究是没等到那一天。
因为我相信双手能改变命运,常常天不亮就开始干活了,我们的马都要比别人家的马多跑几趟活,有时候老马都累得实在跑不动了,我抱着我那马的脸流着泪,手里挎着一个筐子,里面放着青草,一边引着马跑一边赶路。都说“人走运气马走膘”,在我的细心照料下,那匹瘦马竟越来越肥起来,连身上的毛都油光发亮。
拉沙干了一段时间,我算了一下挣了不少钱,就又买了一匹马车,俩人一人一辆车去河边拉沙。
每天天还没亮,别人还在睡着,我就起来喂马扫院子。建文瞌睡多起不来。为了避嫌,就让俺娘绕过村中间的河湾到建文家去喊建文,一起到我家拿上点玉米面馍馍,两个人一人拉着一辆马车就朝河边走去。偶尔也能碰上早起的人就问:“你们俩咋这么能干,盖房子的钱是不是早都攒好了”。听别人打趣,憨厚的建文总是笑笑说“哪有”。
就这样没白没黑地干,我们拉沙卖的每一分钱都给了俺爹,他说给俺们攒着盖房。刚好生产队有一个三间的土房子要卖,我们就花了200元买了下来。用上旧房的木头,又借了些,找了村里人帮着翻修了四间砖房,房梁上的高粱秆子还是从建平二姐家里拉来的。
盖房的时候,家里来人帮工吃饭。我们老家那会是满洲炕,一般进屋后半部分就是烧火的灶台,灶台旁面就是一个大坑,大锅烧火做饭,炕上也就热了。为了干净,和灶台相连的上面是一堵墙,炕的另一边是安装科炕门。建文陪着在炕上喝酒吃饭,饭桌上吃的是白面馒头,那会儿细面粮食还不宽裕,还要玉米面和地瓜贴补,等饭好了,我就拉开炕门,给建文使个眼色,他就出来到伙房地桌上和我们一起吃玉米面窝头。房子盖好了,我栽了五棵梧桐树苗,院里两棵,院外面三棵。
房子也盖好了,可招来的女婿并不招俺爹俺娘待见,自学能识几个字的俺爹是九队队长,有时候队里人请着喝酒,他是喝酒就醉,喝醉就骂人,骂建文,说什么,“灰打不了墙,闺女养不了老”。说他有六个侄儿,以后要靠侄子养老。  
又一次,我们家里的马掉到圈坑里了,俺爹骂建文,拿着铁锨打他,让他滚蛋,建文没处去,就在河边桥上哭,村里人见了都说是个可怜娃。有些老人就劝俺爹说“'一个女婿半个儿’,你好好对建文,他将来怎么不养老啊!” ,可是俺爹那脾气,根本不听,认准了以后靠侄子养老,对侄子特别好。
俺娘更是过分,每次建文在家就不做好吃的,建文有时候出去到潍坊火车站卸货去了,她就在家擀面条。还老挑唆我小妹骂建文,让他从我们家滚蛋。
我心气高,性子急,虽然没结婚,但是自己对象在家里这样受委屈,我也很生气。有时候,都气得大便带血。最后我实在忍受不了,我对建文说:“咱走吧,别在俺家受气了,我跟你一起走,你去哪儿我就去哪儿。”
建文有个要好的同学的两个姐姐都在东北吉林,就给我们给了个地址,让我们去东北闯荡闯荡。虽然远,总比在家受气好啊!

背着一床铺盖闯东北

俺爹老说“人不长志气,鳖不长肋骨”,我不是这样的人。虽然舍不得我们俩盘下还没有拉到车站卖掉的三大堆沙子,但我还是想走。想了很久,终于在农历1984年4月23日那天,我们用一个纸箱子拿着建文的一床破被子,带了两件衣服,偷偷坐上了火车。后来听说,我走后,俺爹俺娘到处找我们,俺娘都有些疯了,大清早蓬乱着头发,衣服也穿不好,见人就问有没有见着她家妮子,后来慢慢才好了。也不知道俺娘是不是真的想我。
到济南火车站的时候是个晚上,人很多,挤来挤去,车站上的车有很多,我们要去的是吉林的舒兰,没出过远门的我们不知道怎么坐车,也不会问人,就看见一趟车的车牌上写着青岛---沈阳,就挤上了车,车上一位好心的大爷问我们去哪儿,我们说去吉林,大爷笑着说“你们坐反了,这是去青岛的火车。要去舒兰,你们先要坐车到吉林,再转吉林到哈尔滨的车,中间有个吉舒车站,在那一站下车再去舒兰,舒兰是一个矿务局。
折腾到了半夜,终于坐上去东北的火车。走走问问,三天后,我们到了建文同学的大姐家里。之前同学给他姐和姐夫大郎写过信,他姐姐和姐夫人很热情,他们家孩子多,也没有多余的房子,就把放煤的屋棚收拾出来,让我们住下了。自此,我们兄弟相称,称大郎大哥。大郎是也我们镇上人,家里弟兄三个都来了东北,分别是二郎、三郎,人都很好。
说出来很多人还都不信,在那晚住到大郎家煤棚里之前,我还是个黄花大闺女。我一直想等到结婚那天,再把自己交出去。当时已经出门在外了,我们无依无靠,出门还只带了一床破被,只好住到了一起,除此之外,还能怎么办呢。那晚之后,我变成了一个女人,那个推着弟弟荡秋千的男青年成了我的丈夫。
到了三天之后,建文找到了工作,是在一个私人的煤矿下井挖煤,上一个班挣五块钱,我在家给大郎哥家看孩子。过了半个月,我们租了三郎家一间房住下,每月十五块钱。
我丈夫建文很能吃苦,那会儿上一班矿主除了每天发五块钱工资之外,还会给工人每人一袋大块煤。矿上离着我们住的地方四十里多山路,每天建文咬着牙把那袋大块煤扛回家给大郎家、给我们家放下,两个肩上的皮都磨破了,红红的。我心疼他,可他总说没事。慢慢地煤越攒越多,家里也没处放,建文打听到半路上有家豆腐坊收煤,一袋煤按六角收,多了可以换面粉吃,那会一袋面粉十八元,就在半路把煤卖给豆腐坊换面吃。后来建文发了工资,我让他买了辆新自行车,还是金鹿牌的,这样他就不用再扛煤回家,可以用车子驮回去了,上下班可轻快了。
农历七月我怀孕了,十一月份我们买上了自己的房子,就从三郎家里搬走了。房子离大郎家四十多里路,就在矿务局旁边,那里有个1#矿井,是个国营矿,条件要好很多。可建文上班的那个矿井是私人的小井,听建文说采煤的话,得先下去几个工人在井下打一个洞,用几根木头顶起来,采煤工人再下井,坐在一个筐里,井口值班的人用辘轳和绳子把工人送下去。矿底下很低,人腰都直不起来,非常危险,井洞随时会有坍塌的危险。可是有什么办法,不挣钱,我们在那里怎么生活呢?
去了才知道,矿上的工人好多都是我们山东老乡,多是从泰安过来的,那会儿,泰安那边穷,吃不上饭,好多人就来闯东北了。大家说起是山东老乡都感觉特别亲切。
建文人聪明,老实能干,不久就被提拔成了班长,领着我们一帮子泰安老乡干。我在家也待不住,就去渣山去捡煤,攒的多了卖掉,还真能卖不少钱,不比建文挣得少。我们家附近住的那些老乡家里的媳妇们,男人们都在国家矿上干活,刚开始看我去捡煤渣,纷纷嘲笑,就在家闲待着。我捡的煤渣堆在家里,家里煤棚里的煤都堆成山了,到冬天,附近的村民就会来买煤,我们的价格要比矿上便宜。很快,我们日子越来越红火,那些在家闲着的媳妇们开始羡慕我们,让我带她们一起去捡煤渣。
有时候建文喝醉酒就哭,说他走的时候扔下没爹没娘的兄弟建康,太可怜了,想叫他兄弟也来闯东北。我没办法,毕竟是亲兄弟,血浓于水,这是人之常情。
等到翻过年正月的时候,他给他兄弟建康写了一封信,让他也来东北发展来。建康比我还小三岁,他不舍得让健康下井受苦,于是找人说情,健康来了以后在井上摇辘轳,毕竟危险小些。
建康来就住到我们家里了,我每天给他们兄弟俩做饭,有时间了我再去捡煤。二月的一个早上,他们哥俩下夜班在家睡觉,我去捡煤了。建文来渣山喊我,说是大郎哥领着俺爹来了,我听了非常吃惊,赶紧回家。回去看见俺爹,我害怕地喊了一声:“爷。”他答应了一声,说:“妮子,你让我找得好苦啊”,我哭了,他并没有骂我们。
我留俺爹住了十几天,我问他是怎么找到我们的,他说是通过三弟打听来的,先是找到了大郎哥那里。后来听大郎哥说,俺爹头一天到了他家里,他把俺爹留下住下了,晚上吃饭的时候他试探了一下俺爹的口气,俺爹要是还让我跟着建文,他就带俺爹找我们,要是不同意,他就不领俺爹找我们。并不是我心狠,在山东我们定亲后的那几年,俺爹是咋对我们的,俺们老乡都知道。就是我们走了东北了,俺娘他们在家还是不消停。俺爹在老家买了块黑白电视,俺娘还跟俺俩妹妹说是给我买的,让我们回去看的。为了这块电视,她们和俺爹打得不可开交。唉,我在东北离家三千多里路,他们买块电视机,我能看上吗?
自从俺爹这次找上我们了,只要在家稍不如意,就会来东北找我们,我们总共在东北待了三年半,俺爹来了四趟。
到了三月底,我们大女儿要出生了。建文身上不管钱,我让他拿了两角钱一盒的山东烟去请接生婆,接生婆嫌便宜不要。我们那会儿年轻,不懂人情世故,为了攒钱,不舍得花钱,可以说有些抠门,就又给了接生婆二十元钱,感谢人家费心接生,母女平安。
坐月子的时候,我让建文伺候了我五天后就让他去上班了,第六天开始我就自己做饭吃了。没有人告诉我应该注意保暖,不能动凉的,我也就不管不顾,月子里又洗头又洗澡,好在老天爷眷顾我,大人孩子都平安。
有了女儿,我就在家做饭看孩子,没有去捡煤渣。每当下班的时候,我就抱着孩子在门外,期盼看到建文的身影,我的心每天都提到嗓子眼里,直到看到我丈夫身影,我的心才放下来,到现在想想,都还有些后怕。
女儿的到来给我们带来了无穷的欢乐。我给她起名叫慧慧,希望她长大后聪明有智慧。慢慢地她长大了,皮肤白白净净,谁见谁爱。小丫头因为没有营养,头发上稀稀拉拉地长着黄头发。
在她九个月大的时候,在俺爹的要求下,那年春节,我们回山东过了一个年,回家一看,原本我们盖的准备结婚的新房,俺爹俺娘已经搬进进去住了,我能说什么呢。
那年春节,俺二爷爷给俺家写了一副对联“发财还家 全都欢喜”。听俺爹说,俺二爷爷挺有才,在济南上过学,和张春桥做过同学。全家人开开心心过了个年,我们就又回东北了。天慢慢变暖了,小慧会走路了,才一岁多,就爱串门子。嘴甜,隔壁英子妈还在山下,她老远看见就在山上喊:“大娘、大娘!”英子他们喜欢和她玩,每到吃饭的时候,我都要从邻居家里把她找回来。
英子妈,以前和我一起捡煤渣,她老家家也是俺们山东的。英子爸是在国有矿上上班,就是1号井,人长得又高又大,歇班的时候爱喝两口酒,家里两个闺女一个儿子。他人很能干,是采矿班班长。
那天,建文上夜班,在家睡觉。我和英子妈领着孩子在我家院里纳鞋垫,矿上来了个人,老远就喊:“英子妈,快点,矿上出事了,英子爸受伤了,已经拉到医院了,你快去。”英子妈一听,把手上的东西扔到地上,赶紧跟着来的人走。她走了两步又回来,把小儿子领上了,把俩闺女托付给我。
她们娘俩赶到医院,也没能见上英子爸最后一面。那次瓦斯爆炸,死伤二十几个人。后来矿上为了照顾她们娘仨,就让英子妈到矿上食堂上班去了。
1987年春天,建文托人给建康在老家说了亲,带着建康回了山东老家相亲,成了后,又拿着2000元钱去给建康盖房子。他们走的前几个月我在捡煤渣的时候,来了一辆矿车,怀着老二的跑不及让矿车挤着脚,我的腿瘸了。建文走的时候问我他走了行不行,我说行,就让他和建康回了老家。那时东北天还冷,我一个人一瘸一拐去挑水,邻居看不过去,帮我挑水吃。现在想来我们外地人在东北生活,没有亲戚,全靠大家互相帮助。
我感觉孩子快要出生了,就给建文写了一封信让他快回来。后来建文说他收到信,一边看一边哭,赶紧坐车往回赶。
他回到家第二天,我们二女儿玲玲就出生了。同样我也让建文给我做了五天饭,就让他去上班了,家里俩孩子了,还要维持生计。
玲玲是我们邻居蒋大娘给接生的,在我坐月子的时候,蒋大娘就说这孩子性子急,脾气大。说来也奇怪,生完玲玲,我那瘸腿竟然自己好了,不瘸了,这都是我二闺女带给我的福气啊!
再说说蒋大娘,也是我们山东老乡,淄博桓台人,是一个小脚老太太,能识文断字,人爱干净,头发总是梳得整整齐齐。听她讲,她本来是一个地主小老婆,文化大革命的时候被揪斗游行,她实在不想活了,就想一死百了,她围着那水井边转来转去就想跳下去,可是她想到她的四个孩子,她不能让孩子没了娘。出于母爱的本能,趁着夜黑,她领着两个小儿子就来了东北,跟着老蒋头过日子。后来她的大儿子在我们住的那里当队长,那里的队长就跟我们山东的大队书记差不多。在蒋大娘母子的庇佑下,我们生活得很愉快。蒋大娘看准我们是知恩图报的人,对我们很晒照顾。唉,我们回了山东老家之后就再也没有回去东北了,也不知道蒋大娘还在不在,好人啊!
在玲玲两个月的时候,我就不叫建文去下矿上班了,太危险了,想想英子爸,看看英子妈现在可怜地一个人带着三个孩子。建文下矿几年也受过两次伤,一次是石块掉下来砸着脚住了八天院,还有一次是砸着后背住了好几个月院。
我们俩轮班看孩子,一个看孩子,一个就去捡煤渣。小杜和小江媳妇都是本地农村人,她们嫁的国营矿工人,图男人是正式工。虽然正式工,不好好干,好吃懒做的,挣得钱咋够养家呢?她们让我带着她们一起捡煤。晚上我和小杜、小江媳妇一起捡上半夜,让建文去捡下半夜。 
我们专门盖了5间煤棚盛煤,因为东北的煤硬度不高,太阳一晒,就碎成渣了,不能见太阳。到秋后,好多附近农村人就会来买煤过冬。我们手检的煤干净、卖得又便宜,他们都来买我们的煤。看着5间煤棚里的煤全都卖完换成钱,我们高兴极了。靠着勤劳的双手,我们的日子比他们本地人过的好多了。

回家创业,从头再来

1987年腊月,我们全家回了山东。自此,再也没有回去那个我们怀念的地方。
起因是建康要结婚了,他的房子已经盖好了,他一走,我和建文更加思念家乡。我们俩在东北时,经常说起家乡,一说就是半夜,都说故土难离。来东北之前的房子让俺爹娘他们住了,总不能赶走他们。我们商量了一下,准备把东北的房子卖了,加上手里攒了一些钱,回老家再盖房子,重新开始。
我们回来没地方住,就在娘家我们盖的那房子里住一间,到1988年春天,按照村里规划,拆了俺爹家的老房子,大队给我们批了一块四间房的宅基地,老房子什么也没有,就是换了个地基。
我们从东北回来的时候,搬回来四个大木箱,木板盖房做窗户都够用了。要说我也是过日子,回来的时候,我把衣柜什么的,还有我们的自行车,甚至吃饭的桌子,案板,我都带回来了。
可是盖房子,你得有车拉土拉沙,我们就先买了一辆拖拉机,一边盖着房子,一边有空了还在往车站上送沙。
转眼1989年,我们搬到了新房里,我感觉自己终于扬眉吐气了。可是那会儿村里已经开始实行计划生育了,我娘家没儿子,让人看不起。我也生了两个女儿了,还想生个儿子,于是偷偷又怀孕了。村里好几个和我一年怀孕的,让镇上管计划生育的抓住,强制做了人流,所以我一直小心翼翼,不敢让外人知道。住在我们家西面的维先家里的也被抓住了,她前两胎也生了闺女,第三胎都快生了,被打了催生针,孩子命大,打下来活了,是个男孩,管计划生育的没办法了,总不敢杀人,孩子活下来就是一条命啊!这也给了我极大的希望。
到了怀孕后期,八个多月的时候,肚子实在藏不住了,我和建文商量了一下,把家里值钱的东西都放到邻居家里,不多的粮食卖了后,把门窗用砖砌起来,全家都躲到了建文二姐家里。
直到快要生产了,我们才回到家里,我们那里讲究不能在别人家生孩子。这次是村里一个八十几岁的老奶奶给接生的,村里好多人家的孩子都是她给接生的。和前两次不同,这次我有些紧张,担心又是个闺女。随着一声啼哭,老奶奶喊到:“是个儿子”,已经没有力气的我什么话也没说,终于如释重负。隔壁嫂子把孩子抱到我跟前,我看了一眼,就让她们把孩子放到炕脚上。建文抱着小慧在外面等着。他也有些激动,终于有了儿子。
就是我们的儿子祥祥,是超生,按理要按照三胎罚款四千,俺爹给找了人,说俺娘家里没儿子,就按照二胎罚款的,罚了两千,那会儿两千不是小数目,我们刚回家买了拖拉机,又盖了房子,已经没钱缴纳罚款了。我们从村里有闲钱的人家里借的钱,五分钱利息。那会儿算是很高的利息了。
为了还钱,祥祥稍大一点,就放到家里让老大老二看着,我们起早贪黑,往车站送沙子,我总是跟孩子们说只有大家一条心,人人都为家庭付出,日子才能越过越好。就这样,我们度过了艰苦的三年。
慢慢地,车站不收沙了。1991年,我们开始用拖拉机拉砖卖钱,就是盖房子用的红砖。随着改革开放的发展,慢慢那几年农村人也有钱了,家家户户开始盖新房。盖新房的多,砖厂产的砖少,拉砖的人也多。我和建文装好一拖拉机,就让他去给送货,我自己再在砖窑抢着方好一车砖放好,要不然,下一趟车来就没有砖了。每次晚上回家我都觉得好累好累,有时感觉连做饭我都做不动了,再加上回家看见孩子不听话,就在床上躺着发火。可是老二玲玲对我说:“妈妈,有一份热就发一分光,人人献出一份爱心”这哪是一个上幼儿园的孩子说的话啊,我赶紧起来给全家人做饭,要不然全家都饿着,没饭吃。
过了几年,拉砖的人越来越多,拉回来也不好卖。在到别处送砖的时候,有户人家种了很多山楂树,他家没钱给我们,就给我们给了很多山楂抵账。我们拉回家到集上去卖了几天,不好卖,我看别人在集上卖糖葫芦倒是卖得很快,我和建文动了做糖葫芦卖糖葫芦的念头。说干就干,建文找了很多枝条削细用来串山楂,我来熬糖做糖葫芦。刚开始做出来的几个是糊的,有点苦,就留给几个孩子了。后面的越做越好了,可是卖又成了问题,我们俩都不敢吆喝,就站在集上等人来买,到中午集市快散了,还是卖不掉,回家我给亲戚送了些,剩下的我让孩子拿了到村里车站上去卖,还别说,我家慧慧真是能干,虽然卖得便宜,但她还真就全卖完了。  
这是我们第一次做小买卖,我算了一下,一天下来,辛辛苦苦挣不了多少钱,不久之后,也没再卖糖葫芦。后来我们还想着卖火烧,也没弄成。
后来我们俩又发现卖砖的人多,卖瓦的人少,我们找到当地瓦厂,联系开始卖瓦。经过变通,我们的活儿真的多起来,卖的瓦每天基本供不应求,我们把建康也拉上一起卖瓦了。我们村靠近铁路,村里人也不会做别的,大都是像我们一样,出苦力拉沙子,拉砖,见我们卖瓦的生意好,好多人开始跟我们学,也开始卖瓦。
我们那里黄旗镇瓦厂的瓦虽好,可是并不懂营销,卖得很惨淡。我试着承包了他们的几垛瓦,属于二三级的那种,基本卖不出去,我以很低的价格承包,好多同村人,拉不上瓦厂的一级瓦,而我卖的瓦又便宜,仅仅有点小瑕疵,但不影响使用,他们都来找我们买瓦。我几乎把黄旗镇瓦厂里的二三级瓦全都卖完了。
要说那段时间真的是我们好运气的开始,黄旗镇瓦厂离我们村有六七里路的路程,我早上卖瓦,中午瓦厂下班休息,我骑着自行车往家赶,一是回家给孩子们做饭,二是不舍得外面买饭的钱。路上,我骑着自行车,虽然很辛苦,但是内心是快乐充实满足的,骑着车子总有着一种要飞起来的感觉。
孩子们也很争气,特别是我那二女儿玲玲,给我们挣足了面子,小学1-5年级,不论大考小考,玲玲从来没有考过第二名,都是第一名。慧慧聪明,但是调皮,成绩也还可以,基本班里五六名。老三比老大好一点,班里二三名。全村人对我的孩子都是很羡慕的。
要说我这几个孩子,也真是不容易,没有爷爷奶奶,从小就被我锁到家里,一个看一个,大的看小的。俺爹娘也忙着顾不上管,有时候我们晚上回家晚了,他们来家里帮着给孩子做个伴。小慧作为大姐,早早就学会了烧火做饭,还要照顾弟弟妹妹,所以这孩子一直很独立,生活能力很强。
我对孩子要求很严,每天孩子们必须回家写完作业才能玩,不然就要挨打。家里每年还养着两头猪,也要孩子们帮着养,包括给猪烫食、喂食这些,小慧也都不在话下。
慢慢孩子们大些了,除了帮着家里干家务,我还会让他们帮着我们干活。小孩子精力旺盛,中午不睡午觉,我就让建文去睡一会儿。让孩子们和雇来的安子把瓦装到车上,每个孩子装一排,等建文睡起来,孩子们把车也装好了,我们再去送货。
那是时候,安子已经来我家了,一定要说一下安子,我一直说安子是俺家的功臣。安子和我沾点亲戚,是我们村里人,从小智力不太好,在家也干不了什么活,就喜欢喝酒,爱到到别人家帮工,挣点酒喝,喝酒就爱耍疯,有时候就躺到大马路了。刚开始他爱到我家里帮帮忙,我和建文看他可怜,干脆就和他家里人说让他到我家来干,管吃管住,工资给他爹娘。于是他就成了我家的一份子,在我家一干就是二十多年。

四 开店面、办工厂,自己当老板
   
 1997年,村里处置集体财产,有一些厂房要卖,以前是村里卷烟的地方,我也在那里卷过烟,现在要卖了。我们购置了十四间,后面十间,西面四间靠着村里的集街。集街就是我们村农历逢二逢五赶大集的街道。我觉得位置挺好,可以做店面。
 慢慢地大家日子越来越好,盖好了房子都要贴瓷砖,铺地砖,还要室内装修。于是,我们就把买的厂房装修收拾了几间房子,搬过去住了,把西面四间弄成了门头,开起了建材商店。后来想着以前的房子闲空着,就把我们前面辛苦盖起来的房子也卖了。又把新买的房子对面的铁路工区里的小马家的房子买下了。
在开建材商店的那几年,家里门庭若市,附近几个乡镇的盖房子的、装修房子的都会来我们家建材商店,一是价格便宜,二是东西齐全,基本从盖房子到装修房子的所有东西都有。三是我有一个优点就是记忆力特别好,从最开始给他们家里拉土的,送沙的,买建材的,他们家里在哪里住,家里门朝哪儿开,甚至他们舅舅家表哥家的儿媳妇是哪个村子里我都能记住,慢慢认识人多了,朋友也多了,我家建文人老实,实在,我们的生意也一天比一天好了。除了安子之外,家里另外还雇了人。
最鼎盛的时期,家里来拉货的,送货的人满满的,一天到晚要货的电话响不停。有几次,我记得半夜两点送瓦的车来了,我领上去盖厂房的老板家里送货,就在车上眯着睡一会儿。
就在那几年,周边乡镇盖厂房织布、织编织袋的人特别多。时间久了,经常给那些老板送货,成了朋友。听他们说织布利润很高,如果我们也开起来织布厂,可以帮我们代销棉布。建文也想试一试,毕竟家里有现成的厂房闲着当成了我们的仓库。我让建文先去打听打听,了解一下情况。
建文跟着朋友去买织布机的人那里了解情况,当天在没有和我商量的情况下,买回来了8张原织机。设备买回来了,没有办法,只好招兵买马,一边开着建材商店,一边开起织布厂。布织了很多,却又没有销路,找人代销,价格太低。坚持了半年后,我坚决要求把买回来的织布设备低价处理了,这次开工厂,我们赔了几万块钱。
之后,我们专心做建材生意。村里在村最东边规划了楼区,靠近马路,位置很好。我们又在那里买了几块地方,2007年,在村里第一家盖起了两层的楼房,把建材商店搬到了村东。之后,门前面一直在修路,路不太好走。又到镇上租了房子建文开建材商店,我继续在村里的店里卖货,雇人送货。
这样的生活持续了几年。我们的三个孩子陆续大学毕业了,都成了国家公务员,这是我的骄傲。后来也都结婚生了孩子,生活得都很幸福。儿子祥祥结婚后,有了孩子,我不得不放下家里的生意去看孩子。这几年,生意并不好做,随着城镇化进程的加快,人们越来越多的到城里买房子。村里盖房的人少了。儿子家生了二胎后不久,我一个人也顾不过来,就让建文把建材商店转让给二姐家的孩子去做了,让他和我一起到烟台去看孩子。
在儿子儿媳家里,对我们也很好,很孝敬。不再做生意,我们靠着家里的房子出租也生活得不错。这就是我的前半生,虽未有大风大浪,却也丰富多彩,每次和孩子说起来,我也觉得自己的前半生是奋斗的前半生,是光彩的前半生,是骄傲的前半生。唯有就是自己没有结婚典礼的那一刻的遗憾......

作者简介



张洁,笔名惠之风,山东潍坊人,热爱写作和文学的文艺女青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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