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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9届苏锡常镇二模选诗疑义商略及索解

 钟楼语文 2022-03-09

2019届苏锡常镇二模诗歌题及答案

送客还江东

韩翃

还家不落春风后,数日应沽越人酒。

池畔花深斗鸭栏,桥边雨洗藏鸦柳。

遥怜内舍著新衣,复向邻家醉落晖。

把手闲歌香橘下,空山一望鹧鸪飞。

【注】鹧鸪,鸟名。《异物记》曰:“其志怀南,不北徂也。”《本草纲目》记其鸣曰:“行不得也哥哥。”

提问

尾联表达了诗人怎样的情感?(5分)

答案

①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

②对友人欢愉生活的期待和祝愿;

③暗喻诗人归乡不得的怅惘之情。

◆ ◆ ◆ ◆

2019届苏锡常镇二模

选诗疑义商略及索解

陆强老师(甪直高级中学)

◆ ◆ ◆ ◆

原答案对诗歌的理解

此题答案,存在问题。

从答案①③来看,尾联应该描绘的是送别时的场景:即诗人“把手”友人,并且“闲歌”此诗,借以表达“对友人的依依不舍之情”。分手后,目送友人远去,直至消失不见,惟留“空山”清寂,心下不免怅然。此时,江边的“鹧鸪”又不识趣地振翼而起,一路向南“飞”去,并且边飞边鸣,声作“行不得也哥哥”。诗人眼见此景,耳闻此声,心中暗自忖度:“鹧鸪为何蓦地腾跃而起,南飞不止?莫非是还乡的友人也勾起了它们的乡思,因此决计南飞还乡,并由衷悔悟:'行不得也哥哥’。”心念及此,诗人不禁自恤自怜起来:“想我韩翃,亦是客居他乡有年,却不能如友人,事了拂衣去;更不能如鹧鸪,任意飞翥还。”因此,心头又平添“归乡不得的怅惘之情”。

由此,答案①③自是有根有据,而答案②虽不能直接体现,却也推想可知:诗人“把手”友人之时,除了“闲歌”,应该还会捎带上几句“祝愿”。此外,诗人既然如此羡慕友人、鹧鸪的还乡,那么,在诗人心目中,故乡应是最为美好、温馨、欢愉的地方。因此,友人还乡,自是包含了“对友人欢愉生活的期待和祝愿”。

如此看来,此题答题似乎拟定得合情合理,并无问题。

原答案理解与诗歌内容的矛盾

然而,此题答案得以成立,不能忽略一个前提:即尾联描绘的是送别时的场景。换言之,即是诗人亲身所历、亲眼所见、亲耳所闻的情景。概言之,即是实景。

那么,尾联描绘的是否是实景呢?遗憾得很,答案是否定的。具体分析如下:

诗题是《送客还江东》,那么,说明诗人送别友人的地方,并不在江东。

古人所说的“江东”,接近于后来的“江南”,原有广、狭两义。从广义来讲,包括自三国孙吴以来六朝的辖境。那么,几乎涵盖了整个南方地区。从狭义来讲,特指长江下游南岸地区。即今江苏、安徽的南部和浙江、江西一带。又《新唐书·文艺传》载:“翃字君平,南阳人。侯希逸表佐淄青幕府,府罢,十年不出。李勉在宣武,复辟之。俄以驾部郎中知制诰。……终中书舍人。”据此可知,诗人韩翃的出生以及寓居地,不过南阳、长安、 淄青、汴宋数地。又根据韩翃的存诗可知,其生平游踪所涉,最南不过狭义的江东地区。综上可知,韩翃作此诗时,必在长江以北地区

如此,理解尾联都是实写其景,就存在问题了。因为在尾联中,依次出现了“香橘”和“鹧鸪”这两个意象。“香橘”,显然是江淮以南的果树。因此,《晏子春秋》中有“橘生淮南则为橘,生于淮北则为枳”的说法。在《说文解字》中,说的更为明确:“橘,果,出江南。”而“鹧鸪”,根据《中国鸟类志》可知,其分布地为安徽、浙江、福建、广东、广西、云南、贵州和海南岛,即广义的江东地区。因此,《异物记》中说:“鹧鸪,白黑成文,其鸣自呼,象小雉,其志怀南,不北徂也。”此外,鹧鸪一名越雉,可见,在浙江一带,鹧鸪尤为常见。因此,李白的《越中览古》诗云:“宫女如花满春殿,只今惟有鹧鸪飞。”

综上可知,“香橘”与“鹧鸪”都是江东地区特有的动植物。如此,诗人在送别地就不可能亲见此二物。因此,尾联也就不可能是实写其景

对原诗尾联的正确理解

那么,尾联描绘的究竟是何处景物呢?显然,是友人所还的故乡——江东。以此,尾联应是悬拟友人归乡后的情景。其实,前此三联,本都是想象友人返乡到家的场景,尾联自然一贯而下,进而想象友人归乡后闲居的情景。惟其如此,尾联才既合情理,又合文法。

因此,笔者经眼所及,有关此诗的译注评析,如焦文彬等编著的《大历十才子诗选》、雷启洪、农东光撰著的《历代咏别诗赏析》、范凤驰编著的《新选唐诗精华》,无一例外,都视尾联为虚拟。

由此显见,此题答案②尚可,然①③并误。

其实,退而言之,就算忽略了“鹧鸪”的江南特性,然而选诗命题,自当知人论世,也应注意到:诗人韩翃的郡望是昌黎,籍贯是南阳。而此两地都在长江以北,因此,说韩翃是江北人,自是事实。而根据诗下注释可知,鹧鸪飞行的方向是南向。而按照诗词惯例,通常是南人在北,见北鸟南飞,因此触发乡愁。反之亦然。而此处是北人不在南,见鸟南飞,又怎能触发乡愁?又稍有鸟类常识的人即知,鹧鸪非比大雁、燕子、杜鹃等候鸟,乃是留鸟,终其一生,并不迁徙,自然也就无所谓“离乡还乡”。因此,诗人目睹鹧鸪南飞,是不可能联想到游子还乡的,自然更不可能联想到自身的“归乡不得”。

又稍有文化常识的人当知,鹧鸪的文化含义多样:最为常见的,应是取义于鹧鸪鸣声的“行不得也哥哥”,表示行役之苦,兼寓劝止劝归之诫。此外,还有其他的含义,如托名师旷的《禽经》载:“鹧鸪,飞必南翥。晋安曰怀南,江左曰遂隐。”而所谓“遂隐”,即是“满足隐遁的愿望”之义,因此,鹧鸪也可以象征隐士。又如唐徐凝《山鹧鸪词》诗云:“南越岭头山鹧鸪,传是当时守贞女,化为飞鸟怨何人,犹有啼声带蛮语。”据此,鹧鸪又可以象征贞女。而据诗下注释可知,命题者有意择取的,当是最为常见之义。然而,所谓“行不得也哥哥”,应是对行役者而言,劝其望峰息心、知难而退。而诗人此时,应是送别者,至多是淹留者,却并非是行役者。综此种种,拟为答案③,实是不该。当然,也可为命题者辩护,即是答案③纯由“客之还乡”而发,根本不关“鹧鸪”事体。然而,古人作诗,一字不苟,焉能遣用意象,毫无用意?因此此说,终嫌不妥。

如此说来,尾联当属虚拟,更是确凿无疑。那么,具体又当如何理解呢?前已述及,尾联真正描绘的,乃是友人还乡后闲居的情景。其中的“把手”,应是友人“把手”,而非诗人。而“把手”的对象,根据上联所言,疑是共“醉落晖”的“邻家”。其能共醉,可见交情非浅,自是能互挽其手。当然,也可以理解为友人在乡之亲友。而“邻家”本是一友,因此,前后两说可通。而无论是亲是友,把手言欢,自是摹写出友人乡居生活之温馨怡乐。而“把手”后更著“闲歌”一词,更是活画出友人乡居生活之闲适自在。

而所谓“香橘”,不但可暗示友人已身归故里,其实还别有深意。因为在传统诗词中,“香橘”往往还象征着高洁的品格。当然,源头来自屈原的《橘颂》,历代注家都把它看成是屈原人格的自比。如朱熹注此篇云:“言橘之高洁,可比伯夷,宜立以为像而效法之,亦因以自托也。”且引旧说曰:“屈原自比志节如橘,不可移徙。”又王夫之评曰:“横而不流兮,……喻君子杂处于浊世,而不随横逆以俱流。”而此处“香橘”,应该也不例外,乃是友人高洁品行的象征。

然而,友人还乡闲居,诗人为何要暗示其高洁呢?其实,深究下句的“鹧鸪”自知。同理,“鹧鸪”也可以暗示友人已身归故里。然而舍此,还另有深意吗?答案是肯定的。前文已述,“鹧鸪”一名“遂隐”,寓有“遂其归隐之志”之义,因此,可象征隐士。由此可推知,友人此次还乡闲居,应是决计归隐不出,安然以隐士终老。因此,诗人借“香橘”以称友人高蹈洁身之志。然而,深味尾联,似乎诗人并非仅止于称颂、祝愿之情,因为其中的“空山”、“鹧鸪”,读来总染有悲意,这又是为何呢?考察诗人生平及诗作可知,韩翃一生热衷功名,不尚恬退。因此,于友人之归隐,诗人内心应该并不认同,甚至暗自惋惜。而形诸诗笔,便是“空山一望鹧鸪飞”,恻然感戚之情,隐括其中矣。综上可知,尾联寄意遥深,有风人之致。具体可表述为:

新拟答案

  1. 对友人归乡闲居、优游自在的期许和祝愿;

  2. 对友人高蹈出世、洁身守道的钦佩和称颂;

  3. 对友人不遇于时、决计归隐的同情和惋惜。

对本诗送别对象的推测

行文及此,不妨推测一下,诗人笔下的“客”,最有可能是谁?当然,诗中并未言明,相关史料也乏记载。然而,考察韩翃生平交游,还是能够找到线索的。韩翃一生交游广阔,然而,籍贯是江东地区的,其实人数也有限。并且,诗中有云“数日应沽越人酒”,那么,这位“客”极有可能是越人。以此而论,就仅剩下钱起、严维、张諲三人了。又据诗可知,此人应该归乡以后,在家闲居有年,如此的话,就只有严维一人符合条件了。

据《唐才子传》载:“维字正文,越州人。初隐居桐庐,慕子陵之高风。至德二年,江淮选补使、侍郎崔涣下以词藻宏丽进士及第。”可见,严维早年,确曾在其故乡一带隐居。又岑参有《送严维下第还江东》诗一首,据《岑参系年》可知,“此诗当作于天宝十三载前数年间公在长安之时。”由此而言,严维曾经在天宝年间赴京应试,然而并未考取,直等到至德二年方才及第。而据李肇《翰林志》载:“开元二十六年,刘光谦、张垍乃为学士始别建学士院于翰林院之南,又有韩翃、阎伯嶼、孟匡朝、陈兼、李白、蒋镇在旧翰林院。”又姚合《极玄集》载:“韩翃,字君平,南阳人,天宝十三年进士。”

据此可知韩翃最早起自开元二十六年,最晚讫于天宝十三年,都可能在长安,那么,完全有可能与严维相识相交。而等到严维考场失利,铩羽而归时,也完全有可能题诗相赠,而且,题诗时间极有可能与上引岑诗相近。而据《唐音癸签·进士科故实》载:“举场每岁开于二月。”又据唐人伊璠《及第后寄梁烛处士》及黄滔《二月二日宴中贻同年封先辈渭》等诗,可知唐之开考及放榜多在二月。因此,岑诗中有云:“敝裘沾暮雪,归棹带流澌。”即严维从京城长安出发,应该还是农历二月上旬。而反观韩诗,所谓“还家不落春风后,数日应沽越人酒。池畔花深斗鸭栏,桥边雨洗藏鸦柳。”即严维到家之时,大概还在暮春,推算归程耗时,大概在一个半月左右,应该还是比较符合古人实际的。

又《唐才子传》载:“维少无宦情,怀家山之乐,以业素从升斗之禄,聊代耕耳。”据此可知,严维向来钟爱山水,淡泊功名,后来的求仕求禄,完全是迫于家贫的无奈之举。因此,诗中以“香橘”来称颂他,以“鹧鸪”来比况他,尤其显得合情合理。综此种种,诗人笔下的“客”,笔者以为,可拟定为严维。

严维画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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