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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家新干线·小说」卢强|年遇

 谭文峰sdqtneyj 2022-03-09

作家

干线

年遇


过年,祥祥没有回家,疫情只是个借口,实属有不少债务讨不回来,没钱咋回家?无颜见一家老小,想着就来气!
下午2时许,祥祥肩已有几日不适,旁处不远有一洗浴中心,他去过几回,泡浴桑拿去病解乏,实属挠心之处,也把心中不爽搓搓。
他停好车位,推门而入。本以为大年初三,登门洗客寥寥,谁知进入浴堂,热气腾绕,直条条大汉有搓、有卧、有蒸,热汤之中还浸有好几个胖都都的家伙,心生奇怪,怎比平时人还多呢?
祥祥入池泡澡,水润肌肤,乏体之人顿觉无穷恣逸,稍倾也如案上脱毛猪,任搓澡师傅一上一下,从脖颈到勾脚,任其搓出条条污垢,这般赤裸裸,一时忘了这是人间还是仙境。反复冲洗,推门进得桑拿间,一股热浪扑面,他敢忙用巾捂鼻,手掩开关,淋炉增温,每处毛孔直往外渗出汗滴,身心欢愉地不行不行。
换上短衫衣裤,祥祥爬上二楼,寻按摩技师,上次见一技师,手法并无奇特之处,草草打发,完毕还提示招牌号码,下次呼之,谁知祥祥心生忐忑,想万万别是她老人家!
服务生端水倒茶,放下一盘发皱的碎桔小蝶,回问要做何种项目,听罢心中好笑,这也有项目之说,他顿了顿便说:肩有不适,可有懂技之师?服务小生笑语喏喏,退出门外外。
打开手机,正看微信有远方问侯,却听门有扣指,允了一声,让其进来。只见一黑色衣服女技师,三十岁左右,发尾抿头而系于脑后,一看便是一干净利落之人。她身材高挑,面带矜直又略含笑意,祥祥并无心在意女技师之光鲜,心想,只要解除肩部不适,消磨无聊时光。有些物是人家的,不能伸手,有的人,是人家的人,不能动心,工作与需求并不矛盾,出钱借手,享受指间揉捏便可,并无非份之想。
技师报完钟点,面对祥祥,大大方方又不失礼貌地说:先生,我叫米儿,很高兴为您服务。” 说完示意祥祥脱去上衣,祥祥如孩子般听话,趴在按摩床上。
米儿指尖揉顺娴熟,也许纤纤之人少劲,柔多力少,也不过如此而已。米儿有条不紊地按着,祥祥低头趴着,稍倾自言:大过年的以为人少,想必还有像我未归乡之人,来这打发时光?
米儿一边按一边细声细气:这几天反而人多,生意好呢,谁知这一问打开了她的话闸子,她述伯温,讲曹操,她讲人性,讲经历和高校毕业人生碾转的故事,说到兴致时时,不免加些自已感悟,更是金句、妙语随口脱出,如听古典名曲,耳边回旋,直击人心软处,是中西名医技不能达,虽然埋头于床上,却能体会一个少妇对你坦露心机,一些话拿捏得即火候又自然。
祥祥一边按技师要求,尴尬地配合着,一边问:你大学毕业,怎么干这个侍候人的工作,你家里人知道吗?
米儿叹了口气,说:当然不知道啊,如果知道,父母还不得气死!离婚后,我几乎死去一回,万念俱毁,工作也丟了,这里虽然辛苦些,收入还可以。她让祥祥两臂向后,拉住他的双手,膝盖顶在他的腰部,然后向后趁势用力连顶带拉,然后接着说:除夕那天下午,给一位老板服务,他不停接打电话,不是跟别人要钱,就是给讨帳人赔不是,末了给他媳妇打电话说,可能过年回不去了,他还在工地等钱呢,这年头,当老板的真不容易,还得学会说慌。还有位律师。
米儿换了个方向,嘴还停不下来,继续说:他经常过来点我的钟,你猜咋啦,他平时工作忙,案子一个接一个,老婆是小学教师,俩人各忙各的,婚后少了共同语言,一句暖心他的话,老婆也顾不上给他说,只知道关心他的学生,律师心里有苦说不出,时间久了,也习惯了,每办完一个案子,都会来这说说,他内心孤独,缺个陪他说话的人,别看你们男人在外打拼有多么坚强,孤独时内心脆弱时还不如一个女人,干这份工作,阅人无数,理解男人的想法就会多些。听口音你不是本地人,咋也不回家过年呢?
祥祥掩饰着,被按压的上气不接下气,说:老家疫情严重,政府号召当地过年,等过年后疫情稳定了再说吧。又叉开话题:你们这里工作的技师,过年也不回去,不想家吗?
米儿叹了口气 这里的女技师,多是婚烟不幸,或是想利用过年这几天多增加些收入,回去干嘛,在那里不是过年啊,太阳还不是照样该升该落,活了大半辈子,才知道人的一生选择有多重要,自已最缺什么自已明白,有些人别看活蹦乱跳,心理却残疾,奢侈享受,矫情自私,总觉得别人对他不好,反过来说你对他们说得过去吗?家庭如此,亲戚朋友,社会交往如此,像先生明白你现在缺什么吗?
一句话嗌得祥祥不知该说什么好,是啊,五十好几的人了,自已缺什么呢?他略有所思,吭哧道:是啊,总觉得缺些什么,一时又说不上来,什么大半辈子,你才多大,还是留心再找个踏实男人结婚,总这样也不是个事。
米儿又叹了口气:不想找男人那是假的,鸡有鸡的社会,鹤有鹤的伙伴,那有那么好找啊,一个人到这个社会来作什么,你想要的,是别人的,你得到的又不是你想要的,先混着吧,我有我的失,您也会有您的缺,没有十全十美的事。先挣些本钱,谁都不靠,活好自已,父母才放心。来这里消费的人,真正图按摩的有几个,你们男人啊,说完她轻轻地笑了笑。
一句话让祥祥如芒在背,他急忙辩解到:我是真颈肩不适,你这样说不是也看不起你自已吗?
她笑了笑:先生,你别误会,进门一见就知道您是好人,你不知道有的客人,喝醉了,我们要受多少委曲…”
她叹了口气,祥祥也没再往下问,一时房里静得出奇,米儿的话令他一时语塞,不知说些什么好。
这时米儿对祥祥更像是对自已在说:你知道祥林嫂吧,悲悲戚戚,你是怜悯她还是喜欢她,我想大多数人都不会喜欢她的,所以我现在终于想开了,也要活得开心,用阳光的心态反射同情的目光,也要有自已的梦想,开个心理诊疗室,温暖别人……”她语气还是那幺舒缓,但祥祥似乎感到自已每个毛孔都浸入一股力量,把一些个人过年的所见所闻所感叽叽呵呵说了些,她都善解人意,很有分寸地款款而语,声音如拔动丝弦,余音娓娓,使他躁动的心瞬间得到升华和安静。
米儿按摩最后一道程序是掏耳,她自学成才。一根细细铁丝,捏于指尖,伸入耳穴,轻轻振动耳锤,如拨动千万根神经,祥祥顿觉浑身麻酥酥,他眯眯半只眼,随耳具振动强弱,脸向一边扭着,一时忘了今夕是何年。祥祥入出这般场所不多,这样的体验还从未有过,庆幸遇到真正的技师了。
业有所精,职有所向,各为所需,不知不觉一个多小时过去了,听前台打铃,提醒时间到了,这样的按摩算是齐活了。技师又重复说她叫米儿,下次来可唤她服务,她们收入是靠服务客人多少提成的。
祥祥随口答应着,心中五味杂陈,出了大门,他伸了伸胳膊,肩膀筋骨好受多了,肉体的按摩是松驰筋骨,心灵的沐浴才是今天意外之获。
转眼几天过去了,祥祥甚至记不住米儿的容颜,但她的一些话却在脑海里挥之不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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