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美文荐读】刘建舟丨父亲的小推车

昵称71028402 2022-03-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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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小推车

□ 刘建舟 / 文

【推荐语】

很多文友都写过小推车，可是，像这篇文章一样写出烟火气息、写出打动读者情感的不多！

——流水方舟

春节前，我和爱人回了一趟老家，把长时间无人居住的房子收拾打扫了一番。

在院子外挨山墙一侧，是一间储物间，里面杂乱地堆放着一些工具、木板，最里边一块彩色广告布下不知盖着什么，我躲着厚厚的灰尘挤过去，小心地掀开，原来下面是辆小推车！

就像一个多年不见的老朋友突然站在了自己面前，顿感莫名的亲切！

这是一辆满身伤痕的小推车，两只车把中的一只断了，父亲原封对接好，再用旧手电筒外壳套住，像伤员缠了绷带的胳膊一般，坚强地支撑着。我用手按了按轮胎，气儿早已跑光，一按便塌了下去。车子两边放重物的地方，绑着几片儿鞋帮子，几块儿鞋底子，这样可以减少对车子木架的磨损。

车子的平梁仍然完好。当年父亲推着车，我爬在平梁上，两只小手紧紧地抱着平梁顶端结实的木把儿，生怕摔下来。

父亲是轻易不会让我坐车上的，他是个严肃的父亲，不喜欢与小孩子玩，偶尔让我坐车，是因为我走得太慢。他推着车子的身体朝着路的前方，努力地把头扭过后边来，瞪着眼吼道：“就不会快点？”

跑上前来的我被父亲一只手提到了小推车的平梁上，我与他脸对脸，享受着专车的轻松，也不得不忍受着那张时时带着怒气的脸所带来的压抑，我总想问却不敢问的一个问题是：“父亲会笑吗？”

农历五月，火辣辣的太阳把地里的小麦烤得快要着起火来，早上还有青叶儿的麦杆，一个中午就金黄了，就焦了脆了。抢，对，就是抢，趁着还不到中午，要把这一块地里的麦子抢回家，不然就揉碎在地里了。父亲用并不高大的身体背着一捆捆象小山般庞大的麦捆，他的上半身弯下去，好让麦捆能平放在自己的脊梁板上，所以我看不见父亲的上半截身体，倒像是巨大的麦捆长了两只脚，自己向车子边走来！这使我想起了家门前那只举着大虫子的小蚂蚁！

“舟呃，过来顶着车！”

小推车一边已捆好了一个“小山”，一松手离开，独轮小车便会倾倒，父亲便用冒烟的喉咙喊我。我跑过去，用肩膀使劲顶住麦捆，脚下用力蹬住一块突起的石头。父亲试着松开手，见稳了，赶忙跑到另一边，搬起另一座“小山”，“嘿”的一声放好了，便会大喝一声：“好了，起开吧。”我便赶紧从危险的“山”下跑了。

小推车前，父亲给我挽好了一条长长的绳子，让我帮他拉车。说是拉车，其实往往是我小跑着，才能使绳子勉强拉直，不至于辗到车轮底下，田间的小路很窄，父亲说：“你走到路中间给我引路，你走哪儿，我就辗哪儿。”

有转弯时，我会喊着“往东点，往西点！”反正我看不见他的脸，只知道他的目光穿过这座移动的小山，能看到我的头顶。我很得意：竟也能指挥一下如君王般的父亲！

父亲的脖子上、脸上全是汗水贴着的麦芒和麦壳，他顾不得摘掉，甚至顾不得擦一下从眼边流下的汗水，这种情况下父亲不笑很正常！他笑不出来。

两天后，地里的小麦完全变成了籽儿。下午，父亲扬着手中的木锹，把麦籽儿抛向空中，那飞扬的麦粒儿画个弧线，像五线谱上的音符般重又落回地面，那些轻飘飘的麦壳儿便随着路旁杨树叶子的哗啦啦声飞远了。

“今年的麦子估计能让孩子们吃到来年了。”父亲小声对母亲说着。

我惊奇地看见，父亲的脸上竟然有了些许笑意。

母亲也会推车，我最喜欢坐在母亲推的车子上，她会让我坐在两个车把中间的横木上，脸朝前方，能看见远处的小路。

秋天刨完红薯后，红薯秧子还是要推回家里去的，好给刚耕完地的小毛驴儿积攒些儿过冬的口粮。那天，父亲挑一担红薯，母亲推两捆卷蛋起来硬拴到车上的红薯秧回家，颠簸崎岖的小路上，母亲吃力地向前推着，到一个石岸边时，一个趔趄，连人带车翻到了二米深的岸下边。我记得父亲好像是飞过来的，到岸边时，呼地就跳下岸来，扶起母亲，见没事，开口说了一句话：“车子坏了没？”

车子坏了，车把被跌折了一根，断为两截，母亲却从此埋怨起了父亲：“他不问我有没有事，倒去关心车子，在他心里，我重要还是车重要？”于是，我也埋怨父亲。

一个没有小推车的家庭是不可想象的，父亲利用中午休息的时间，借了别人家一辆车子，自己一个人去推回了那两捆翻倒在石岸下边的红薯秧。又不知从哪儿找了一个三节手电筒的外壳，套住了车把，小推车又能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