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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郭松 :温暖的苦难(16)

 新用户89134deQ 2022-03-10


温暖的苦难

文/郭松 

我一声不敢吭的跟在向姨身后出了这条街,很快就走出了这片生我养我的地方。我想乞求向姨能不能让我看看我的爷爷奶奶?可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我怕进一步得罪了向姨。
当我们站在刚才的马路边时,向姨回过头来看了我一眼,快步朝对面建筑走了过去。咦,向姨这是要干什么?要买东西吗?啊,她向一家超市走去了,我怯怯地跟了上去。走近了,看清了,那不是百姓超市吗?我可怜的爸爸不就在那里上班儿吗?向姨是要带我看我爸去吗?只见向姨走到超市门前站住了脚,回过头来看着我,显然是在等我,我紧跑几步追赶了上去。向姨朝我招招手,示意我到她跟前去。我顺从地过去了。向姨把嘴凑近我的耳朵,小声说:“咱们到库房看看你爸去。你要是再出声的话,莲花神那我可就不好替你说话了啊。”我心里又惊又喜,可以见我爸了,莲花神对我这是多么开恩啊,我咋能还犯规呢?于是,我举起右手对向姨发誓说:“我要再犯规,情愿接受任何惩罚!”
向姨拉起我的手,朝南边儿的侧门走去。坐在警卫室里的中年保安显然认识向姨,他一边热情地朝我们摆摆手,一边大声喊道:“大神,我正找你那,再给我看看我的婚姻吧。”向姨朝他摆摆手,回应说:“今天没空儿,改天吧。”我们就顺利地进入了超市库房区。向姨拉着我走到一个大木箱后面,小声对我说:“你躲在这儿别出声,更不能出去,除非我来叫你,你听清楚了没有啊?”我说:“听清楚了,我爸呢,姨?”向姨指了指西边的一个库房门口,说:“待会儿,一有汽车停在门口,就能看见你爸爸了。”说完,向那个库房门口走去。我焦急地盼望着大汽车开到那个门口,那样我就能看见我亲爱的爸爸了。可那个门口好半天也没来一辆汽车,时间仿佛都凝固了,不往前走了。
唉,向姨上哪儿去了呢?刚才光顾了急着见爸爸,一点儿都没注意她进哪个库房了,还是上别处去了。对了,向姨说有汽车停在那个库房门口,我就可以看见爸爸了。这是啥意思啊?爸爸在这个超市到底干啥工作呢?我正这么想着,突然两下汽车喇叭声冲进我的耳鼓。我连忙循声看过去,啊,一辆大卡车驶向那个库房,到了门口停住了。
我的一颗心紧张得直蹦,能见到我日思夜想的爸爸吗?我清清楚楚地看见,从库房里跑出来好几个人。每个人肩上都扛着一个大纸箱,无法看清他们的脸,也就辨认不出哪一个是我的爸爸。但我从那群人走路的姿势中,很快就锁定了一个目标,那个人的姿势太像我爸爸了。凭着我这个做女儿的感觉,我可以肯定他就是我的爸爸。那个人将箱子放到车厢里,揉着肩膀朝库房走去。哦,我看清楚了,正是生我养我的爸爸啊!原来爸爸在干装卸工作啊。这个工作钱倒是不少挣,只是爸爸,你那瘦弱的身躯能撑得住货物的重压吗?啊,爸爸,女儿真的放心不下啊!
我的视线寸步不离地紧紧跟着爸爸走,我看到大纸箱子下的爸爸,走起路来明显很吃力。随着搬运次数的增加,爸爸每迈出一步都是那样的艰难,整个身子好像压上了一座大山一样沉重,我的心就一阵一阵的痛了起来。我真想跑过去,为爸爸分担一点重量。哪怕是一点点,也算尽了我这个做女儿的一片心呐。可是爸爸,我不能,不能啊,这样我就得罪了莲花神,就会增加咱们全家人的苦难啊!现在女儿能做到的,只有眼睁睁地看着您,在重压下步履维艰,在阳光里苦苦挣扎、喘息、流汗。泪水渐渐地模糊了我的双眼,我感觉我的心在流血。
向姨从库房里出来了,跟在我爸的身后,举着一只手扶着他肩上的大箱子。看得出,她的手丝毫不能减轻爸爸肩上的压力,精神上对爸爸是一种安慰。我的心里就涌起一阵温暖,为向姨替我尽了一份心意。谢谢您了,向姨,谢谢!
由于向姨不让我直接见我的亲人,所以,舒玉姐给我的那50元钱就没能花出去。我想好了,见到舒玉姐就还给她。突然,罗姐从我眼前走过去了。跟小田哥手拉着手,很亲热的样子。咦?罗姐不是跟宾馆不辞而别了吗?啥时候又回来了?我顾不上多想了,朝她俩追了过去。罗姐正好停住脚步,一回头看见了我,立刻惊讶地瞪大了眼睛:“慧珍?是你?真的是你吗?”小田哥也瞪大了眼睛,嘿嘿笑着说道:“真没想到,会在这里遇见你!”我想起罗姐的不辞而别,连忙问她:“罗姐,听说你家里亲人得了急病,咋样了?好了吗?”罗姐说:“好了。走,我带你吃烧烤去。”我说:“”还是我请田哥你俩吧,你俩对我这么好,也算表示一下我的谢意。”小田摆摆手,说:“算了吧。那东西好吃是好吃,价钱上贵了点儿,有点儿不值。就说两块钱一串儿的鸡胗子吧,切那么小不说,一串上边也就有三五小块儿……”罗姐说:“这账不能这么算。你能买来生鸡胗子就直接搁嘴里吃吗?得熟了吃吧?那一个生鸡胗子要把它烤熟了,得搭上多少佐料和碳火儿啊,还有人工,这个账你算过了没有呢?”小田哥挠挠脑袋,笑了。我想想也是,就说:“那咱们走吧,我请你俩。”罗姐笑眯眯地点点头,却一眨眼不见了。我问小田哥:“罗姐呢?”小田哥皱着眉头看着我:“什么罗姐鼓姐的,有病吧你?”我惊讶地攥住他的手:“哥你咋生气了呀?你是不是也找不着罗姐着急了呀?”小田哥用力甩掉我的手,吼叫道:“滚开,这是谁家的神经病啊?有没有人管啊?没人管我送派出所去了啊。”说着,拉着我就走。我高兴地喊:“小田哥,你是带我找罗姐去吧?太好了太好了……”向姨叫喊了一声:“慧珍——“我喊:“姨,小田哥带我找罗姐去——”小田哥喊:“这是你家疯子吧?我正要送派出所去那——”向姨急着喊:“别送派出所,别送派出所啊……”挤过看热闹的人群,挤到了我面前,一把攥住我的手,说道:“慧珍,你在这干啥呢?咋这么一会儿你就给我惹祸啊?”我打了个愣,说:“姨,这是小田哥,刚才他和罗姐在一块着,可是……”向姨没等我说完,对小田哥说了句“对不起”,拽着我的胳膊转身就走。我不敢再说话,怯怯地跟在向姨身后走。
不知道走了多久,直到街道两边没有了一个人,也没有了一座建筑,就有一片茂密的小树林,风吹树叶哗哗响,风吹白云悠悠飘。我想问向姨这是哪儿,但没敢问。向姨拍拍我的后背,说道:“慧珍那,刚才你是咋的了?那个男子咱俩明明都不认识,你咋硬说人家是你的小田哥呢?还要让人家带着去找罗姐,真是的,我看你是不是真的神经不正常了呀?”我懵住了:“姨,我……我……”姨说:“算了算了,不说这个了。今儿个那,你爸你妈你都看见了,该回宾馆上班了啊。一会儿,来个出租车接你走,他是我的一个熟人,你不用怕,只管跟他走就是了,听明白了吗?”我点点头,乖乖地回答说:“姨,我听明白了。”
向姨掏出五十块钱塞进我的口袋,说道:“拿着吧,钱咬手的时候再花。”我连忙把钱放回向姨的口袋里,我咋能要向姨的钱呢?来的时候就是向姨买的车票啊!向姨又将那五十块钱塞回了我的口袋,然后暖暖的朝我笑着说:“咋样,见到亲人了,高兴吧?”我心里暖暖地回答:“高兴,高兴啊,谢谢您,姨!”向姨摆摆手说:“哎,错了错了,别谢我呀,要谢得谢莲花神呐!”我说:“都谢,都谢啊!要是没有您在莲花神那为我求情,我哪能获准回趟家呢?”向姨笑了。
过了一会儿,向姨突然摩挲着我的脑袋,有些异样地看着我,像要说啥话。我看着向姨脸上的表情,问道:“姨,还有啥事儿吗?”向姨叹了口气,蹲下身,一把把我搂进她的怀里,好半天没出声。我不知道她咋的了,没敢出声。我感觉到她的身子在哆嗦。但不敢问,就听她说道:“慧珍啊,往后,姨就不能给你向莲花神求情了啊。”我顺从地说道:“姨,我知道,我要老老实实赎罪。”向姨扶正我的身子,摩挲着我的手,一下一下地抚摸着,脸上是一种忧伤的表情。沉默了会儿,她说:“孩子,莲花神有一副菩萨心肠,他看你小小年纪就离开了父母,怪可怜的,就恩准你回了这趟家。你心里一定特别感谢莲花神,是吧?”我说:“是,是。”向姨接着说:“可你不能光嘴上说谢谢,还得有行动表示啊,你明白我的意思了吗?”我说:“姨,你是说我应该给莲花神上供,对吗?”向姨抚摸着我的头发,夸奖道:“嘿,你真是个聪明的孩子。可是,你现在这种情况,一分钱都恨不得掰两半儿花,哪还有钱给莲花神买贡品呢?可要不买吧,莲花神就会认为你没有诚意,以后就不会施舍于你了。说实话,向姨真的有心替你花钱,可这瞒不住莲花神那。哎呀,这可如何是好哦!”我的心里就忽地一沉。我已经欠了罗姐的钱了,我还欠了舒玉姐的钱,还欠了向姨的钱,还欠了彩霞姨的钱。说到彩霞姨,我的心里一阵酸疼。强烈的愧疚折磨得我要喘不上起来了。
向姨见我这副样子,叹息了一声,说:“那就以后你再上供吧。”我看着向姨,心里挺不好受的。不住地埋怨起自己:宋慧珍啊宋慧珍,你咋这样啊,人家向姨这么辛苦为了谁呀?还不是为了你吗?你咋能叫人家做难呢?想到这儿,我问向姨:“姨,买贡品得花多少钱才能让莲花神满意呀?”向姨笑了,说:“这个可没有统一的标准,人和人的经济条件不同,这上供啊得摸着自己的钱包来。你这个情况呢,我看花上个二三十块钱就可以了,莲花神就看你有没有诚心,不会计较你掏多少钱的。”我掏出那张50元钞票说:“这是舒玉姐给我的,要不我都敬了莲花神吧。”向姨接过钱,从口袋里掏出三十块钱塞进我手里,说:“按说五十块钱也不多,可你手里没几个钱儿,就二十吧。放心,我一准好好向莲花神解释的,她不会怪罪你的。”我高兴了,说:“谢谢姨,您对我真好!”向姨笑笑,却流出了眼泪。似乎有点对啥不舍。咋回事呢?我是不会猜到的。
一辆红色出租车停在了我们跟前。我要跟向姨分别了,我对她有一些不舍。开车的司机下了车,对向姨叫了声“大姐”。然后举了举手里的手机。我注意到,这个司机三十多岁的样子,矮胖矮胖的,满脸的横丝肉,有点凶巴巴的。向姨对他点点头,对我说:“叫衡叔。他姓平衡的衡。”我怯怯地喊了声“衡叔。”向姨对衡叔说了一句:“把慧珍给我安全送到地方。”然后,微笑着攥攥我的手,轻声地说了一句:“慧珍那,再见了,上车走吧。”我点点头,心里热热地说道:“姨,再见。”等我上了车坐好了,向姨嘱咐了我一句:“记住,别跟你罗姐舒玉姐还有什么彩霞姨来往了,否则,莲花神会认为你赎罪的心不诚,会加重你们家的苦难的!”我呆愣住了,莲花神真的神力无边呢!连我和谁关系密切一点她都知道啊。于是,我郑重地对向姨保证道:“我记住了,不跟她们来往了。”向姨对衡叔说道:“走吧,清醒着点儿,注意着点儿!”衡叔朝她晃晃手,启动了马达。汽车开出了老远,我还能看见向姨,她站在我上车走的地方,朝我这边张望着,我心里一阵阵的温暖。
在车上,我想起了向姨嘱咐过的:不许和别人亲密相处,否则,莲花神会不高兴的。我有点儿想不通,为啥要这样做呢?我和别人好了咋就赎罪的心不诚了呢?人家罗姐、舒玉姐、彩霞姨待我多好啊,我咋能再也不理她们了呢?对了,上官奶奶现在咋样了?病好了没有啊?我是真的挂念啊。可惜,我没有手机,也不知道舒玉姐的电话。对了,一会儿我不就到宾馆上班了吗,不就可以见到上官叔叔了吗?即便见不到,我也可以从朱经理那打探消息啊。这样想着,心里踏实了一些。哎呀,我想起了向姨的嘱咐。我要是不听莲花神的话,万一她降罪下来惩罚我们全家,我该咋办呀?谁能给我出出主意帮帮我呀,直到车停下了,我也没有想出个办法来。
一个空荡荡乱糟糟明显被人废弃了的院子,里面有两座破破烂烂的房子。咦?这是哪儿啊?这不是我上班的宾馆哪。就听衡叔说道:“你在车上等我会儿啊,慧珍,我进去就出来。”他要进这里干啥呀?这里还能有人住吗?我奇怪地看着衡叔走进了院子,在一个拐角处消失了。起风了,刮起了小旋风,刮过去的地方,纸片、草屑啥的全都被带走了。或者被抛上了天空,或者挂在了枝杈上,或者浪迹天涯,去向不明。
我突然觉得,我自己就是那些垃圾,有家不能回的垃圾。
“慧珍——”有人在叫我。我循声看去,是一个不认识的女人,四十多岁的模样,戴着一只大口罩。一双眼睛不大,但看上去挺和善的。我问她:“你咋知道我叫慧珍啊?你是谁呀?衡叔呢?”女人说:“他是我弟弟,我是他姐,是他叫我出来接你的。”我奇怪地看着她:“接我干啥?”女人笑出了声:“上我家坐会儿啊,我给你洗好了葡萄……”说着话,就走到了我的跟前。
我刚要说,不用去麻烦您们了,可眼前啥东西晃了一下,我感觉一阵头晕目眩,就啥也不知道了……
 

作者简介:郭松,1963年7月出生于河北唐山。当过军人、报社记者、国有企业集团宣传主管,现为专业作家、编剧。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有800余万字的长、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各类体裁作品散见国家、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媒体。先后获得多个国家、省、市及网络平台奖、院线电影新片入围奖等奖项。担纲编剧的部分作品在中央电视台、中国教育电视台、中国军视网、爱奇艺等平台播放。创作事迹被收入《丰润作家论》、《滦河文化研究文集之滦河作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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