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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长篇连载】郭松 :温暖的苦难(18)

 新用户89134deQ 2022-03-12


温暖的苦难

文/郭松 


“耿大柱,你咋能这么打慧珍呢?”阿姨拉住大叔的胳膊,这样说他的弟弟。哦,这个大叔叫耿大柱。
耿大柱甩掉他姐的手,说道:“我越想越来气,要不是她,我能被骗走那么多钱吗?他娘的她就该不承认!”
阿姨说:“咳,也许她跟王老六真的不是同伙。不管咋说,你不是还有一个大活人吗?”
耿大柱说:“可她还是个孩子,我也娶不了她呀!”
阿姨说:“你傻呀,她现在是孩子,可永远还是孩子啊?”
耿大柱愣了会儿,一拍大腿乐了:“姐,你说得对呀,再过几年我不就可以娶她嘛,哈哈哈……”
我听明白了,我早晚都得成耿大叔的媳妇。可他是我的长辈呀。我咋能跟一个大叔成夫妻呢?可我转念又一想,这是莲花神给我安排的又一次赎罪的机会啊。我必须要承受这个苦难。于是,我对他们姐弟俩说道:“大叔,我乐意嫁给您,今天您就娶了我吧。”耿大柱跟阿姨都愣住了。我补充说:“我是真心的,请相信我……”
阿姨说:“孩子,我们相信你。可今天不能娶你,得等你十八岁成人了。”耿大柱也说:“是啊,现在就娶你,这不是诚心叫我犯法吗,你安的啥心哪?”我真心实意地解释说:“没事的,我不说,您们不说,外人不会知道的。”阿姨说:“慧珍,你这么小的岁数,被人拐卖了,你就真的不想回家?你不想你爸妈吗?你为啥要嫁给我这个兄弟呀?”我自然而然想起了那个滴血的雪天。想起了我说过的那句把妈妈推进苦难深渊的罪恶的话。我想把事情的原委都说给他们听。可向姨嘱咐不许说的。我只能这样解释了:“爸妈不要我了,我没有一个亲人了,您们要是不嫌弃我,就收留了我吧。不当媳妇,当保姆当佣人也行,我都愿意!”
耿大柱骂了句脏话,说:“我花三万块钱是买能给我传宗接代女人的,我一个小老百姓家要个屁保姆啊,这不是扯淡吗。”我赶忙说:“那我就给你传宗接代。”阿姨说:“那就这么着,慧珍,你就留下来吧,先给大柱当妹妹,等到十八岁了,你俩再拜堂成亲,行吧,大柱?”耿大柱说:“行。”我连忙说:“我也同意。
我就这样成了耿大柱的妹妹。耿家的阿姨就成了我的姐姐。耿家就这姐俩。她们的爸妈在同一天在一场车祸中死了。肇事司机跑了,到今天也没有归案。姐姐叫耿大翠。已经是两个男孩儿的妈妈了。她丈夫在广州打工。赚的钱除了一家人粗茶淡饭的必要花销。其余的都攒起来留作日后俩儿子花了。耿大柱三十四岁了。看上去快五十岁了。还好,比我大十九岁。他是一个屠夫。杀猪、杀狗、杀羊、杀牛。可惜,现在人家都自己干了。他还会泥瓦活儿。垒墙,搭锅灶,盖房子。可惜,现在有专门的建筑队,不信任他了。他还会修剪果树。前年,在自己家的责任田里种了二十几棵苹果树。每年秋天卖的苹果钱,是他整个一年的最大收入。可惜,去年冬天的一个晚上,他煤气中毒花掉了大部分积蓄才捡了一条命。准备娶我的钱的确有一部分是借他姐的。
大翠姐嘱咐我要当好耿家女主人。我感激她对我的信任。可我还是个小姑娘,怎么能担当起跟山一样的生活重担呢?但我别无选择,必须得挑起这副重担了。因为,我是一个罪人,我必须要赎我的罪啊。好在耿家很穷,房子下雨漏雨,一身衣裳从春穿到秋,冬天加个老棉裤,顿顿炒菜不见肉和蛋,我乐意过这种日子。我不需要幸福,我要受苦受难,即便这样,我觉得我还是很幸福了,这怎么能行呢?我希望耿大柱不要对我好,不要让我吃饱,不要让我穿暖,不要让我上学,不要对我笑,不要让我笑。可是,耿大柱偏偏对我好,他逼着我吃饱,逼着我穿暖,逼着我笑,我知道,他是为了让我日后好给他当媳妇,可这样我咋赎罪呢?我只能饿着硬说吃饱了,冻着硬说穿暖了。
我成为耿家女主人的第一个春天悄悄到来了。我是在耿家承包地里发现春天讯息的,先是感觉风有点暖熏熏的,吹得身上暖暖的,痒痒的,然后突然看见几株迎春花偷偷摸摸绽开了,全身黄灿灿的,好像一片片小金叶,叶子绿绿的,衬托着一朵朵小黄花,好像一颗颗小星星。我跪在它的跟前,俯下身轻轻亲吻着它,好像在亲吻妈妈瘦瘦的脸颊。我情不自禁想起了每年的春天,妈妈都会带着我到田野上,在春风里看返青的野菜。我印象最深的是苦妈子菜,它们喜欢长在田埂上和庄稼地里,叶子窄窄的,带着小锯锯齿,开着小米粒大的黄色小花,采摘下嫩嫩的叶子,回家用水焯一下,洗干净,凉拌,沾酱吃,可爽口了,就是稍微有点苦。现在,城里人舍得花大价钱吃它的,说是对健身有好处。我在我家田埂上还真的发现了苦妈子,就趁着给返青的麦苗浇水的空当,采了一大把拿回了家,拌好了以后便端上了饭桌。
我发现耿大柱今天脸色很不好看。我怯怯地问:“您咋了,不舒服吗?”他摇了摇头。我说:“我给您炒个鸡蛋吧。”他按住我的身子,说:“不过年不过节的吃啥鸡蛋啊,留着换钱给你买件衣裳吧。”我说:“叔……”他一瞪眼睛:“咋又瞎叫啊?”我知道他让我叫他大柱子。我就是不叫。好惹他生气。打我才好哪,好让我多吃点苦多受点难。我就又喊了一声“叔”。大柱眼睛又瞪大了一圈:“你咋还叫我叔呢?叫我大柱子。”我说:“您比我大这么多,我咋好意思直呼您的姓名呢?还是应该叫您叔啊。”大柱“啪”地一拍桌子,吼道:“你这丫头咋回事啊?你老不改口,老叫我叔,将来我跟你成亲的时候,还不叫外人骂我老不正经啊?”我说:“放心吧,到那时候我就改口叫您大柱子,叫您老公。”他说:“不行,现在就改。”我说:“还是等那天再改吧。” 耿大柱盯视着我,呼哧呼哧喘着粗气。看样子,他动怒了,生气了。我是多么盼望着他动手打我呀。可他就是不动手。他咋这么不爷们呢?真是太让我失望了。
更失望的还在后头。他狠狠地瞪着我,竟然说出了这么一句软软的话:“你乐意叫啥就叫啥吧。”我真是无语了。沉默了一会儿,我问他:“您脸色不好,是不是不舒服啊?”他叹了口气,说:“地里的果树要闹虫灾,一准得减产,能回个本儿就念阿弥陀佛了。”我心里一惊,嘴上已经说出了口:“又是我带来的苦难吧?”他打了个愣:“你说啥呢?跟你有啥关系呀?你又不是虫子。”可我断定就是我这个罪人给他带来的霉运。我问他:“闹虫灾了,赶快打药不就行了吗?”他说:“要是打药就能灭虫子的话,我不就不用这么发愁了吗。不过,你放心,亏本好,保本也好,我不会饿着你的。有一口吃的,起码咱俩一人半口。”我心里这个失望啊。心里叫喊:大叔啊,我求您了,骂我吧,打我吧,给我苦难吧!我是一个罪人,我正在赎罪哪啊!这么想着,嘴上已经喊出来了。而且是紧紧攥住他的俩手,大喊大叫的。
耿大柱的心头火终于被我点着了。他骂了一句脏话,抡起胳膊狠狠地抽了我一个嘴巴。“啪”,脆生生,透亮亮的。我的整个半边脸颊立刻疼得几乎叫我晕厥过去。我心里真的好畅快呀。耿大叔终于打我了。我在耿家终于承受到了苦难。我终于可以赎罪了。我的心里暖暖的。我感激地对耿大叔说了一句:“谢谢您,大叔,您总算打我了,总算打我了……”
耿大叔奇怪地看着乐不可支的我,说:“宋慧珍,你……你是不是脑袋叫驴给踢了呀?咋还我打了你把你给高兴成这样了啊?”我说:“我……您对我好我承受不起,我……我不值得您对我这么好……”耿大叔无奈地苦笑了一下,说:“你呀,真是个孩子啊。好啦,快吃吧,吃完了上地里给麦子浇水去。”我忍着浑身还在持续的疼痛,欢快地答应道:“哎,我这就去地里。”他说:“吃饱了饭再去。”我说:“我不配吃饱。”起身跑出屋,在墙根下拿起一把铁锹就朝承包地走去。
正是麦苗热闹返青的季节,山坡上到处都是绿油油的,绿得让人想哭,蓝天都被映绿了,和煦的春风吹拂着纤细的小麦苗,好像数不清的孩童在玩拍小手。远处传来布谷的叫声,大地显得更加广袤,在这样的环境里干农活儿,我觉得挺幸福的,这是我不应该得到的啊,我只有多干活儿,多受累,多吃苦,才能抵消我得到的幸福。
都说春雨贵如油。耿大叔说这里已经好几个春天一滴雨也没下过了,麦苗因此长势不好,该收麦子的时候却阴雨连绵,好多麦粒被捂红了眼,偏偏现在就下起了春雨,雨点打在嫩嫩的植物叶子上,沙沙响,麦苗在春雨中抖动着小脑袋,唰唰响。我开心地看着喝着雨水的麦苗,张开两只胳膊朝天空大喊:“下雨啦,下雨啦,谢谢你啊,春雨——”我心里暖暖的,暖得我直想哭。
“慧珍,快到我这来躲雨——”是耿大叔喊我。我看见他在一个小草棚子口朝我招着手。我心里暖暖地责怪他:“耿大叔啊耿大叔,你咋又对我好了呢?你别这样行不?我赎不了罪就救不了我妈了!”耿大叔见我不过去,竟然跑过来拉住我的胳膊,说:“你傻呀?春雨凉,浇病了不得花钱买药吃啊?”我只好跟着他钻进了小草棚里避雨。
“你看你衣裳都湿了,快脱下来晾晾,先穿会儿我的。”耿大叔说。我说:“不用,叫我凉会儿吧。”他说:“那哪行啊,小小岁数落下毛病可就受罪了。”我说:“受罪好,我正好……”话还没说完,他伸手解我的衣扣了。我说:“好,我脱,我自己脱。”只好脱了。可耿大柱却不走。还那么跟没事人一样看着我。我说:“你在这儿,我……我……”耿大柱明白了我的意思,咧嘴笑笑,说:“你都是我老婆了,你给忘了吧?”我突然就想起来,我已经不属于我自己了。只好在耿大柱面前脱衣服。我想好了,反正今天穿了好几层衣裳,是不会露肉的。
毕竟第一次在一个男人面前脱衣裳,心里边好像揣进了一只小兔子,蹦蹦跳跳的,有一种不祥的感觉突然就涌上心头,又突然期待自己遭遇不幸。耿大柱待我这么好可不行,我是一个正在赎罪的人啊!我又一次情不自禁地想起了那个滴血的雪天,想起了我说的那句把妈妈推进苦难火坑里的话。整个身子瞬间变得风雨飘摇,好冷啊,是冬天迫不及待地回来了吗?好啊,好啊,寒冬你再来残酷无情地虐待我吧,让不幸快点降临到我的头上吧,我真心地欢迎你啊!
突然,感觉我的乳房上面被啥东西捏住了,啊,是一双大手,粗壮而有力。睁眼一看,是耿大柱的。此刻,他的一双平日里散发着温和光芒的不大的眼睛,已经充满吓人的绿光。他的两只手在颤抖,身子应该也在颤抖,他的呼吸变得粗重而短促,这种情形我在上官叔叔那里遇见过一次,就是那一次,我觉得我不是一个好女孩了,想不到今天又遇见了第二次,这一次我同样害怕,但是,却莫名其妙地有了几丝镇定,我不知道这是为什么。
我说:“耿大叔……”
耿大柱说:“叫我大柱。”
我说:“等我再长几岁……行吗?”
耿大柱说:“办完事再说。”
他的语气不容拒绝,他的动作简单而粗暴,他的呼吸变得雷霆。我被吓住了,不敢再说话,更不敢拒绝他的动作,也就短短的两三分钟,我被他扒光了身子,像一只蚕蛹赤条条孤独独地蜷缩在了这间小棚子的一角。我知道,接下来要发生什么事情了,心里一阵坦然,既然是我必须要承受的苦难,那我必须要承受。我紧紧闭上眼睛,平静地等待着耿大柱——一个叔叔辈分的男人对我身子的进入。
一阵春风飘进来涌入我的鼻翼,啊,好清爽啊,我真的完全忽略了耿大柱在我身上的存在,我只注意到,春风弯弯曲曲地在小棚子里吹来吹去,几滴春雨淅淅沥沥地在小棚子口潲来潲去,间或有麦苗的清香弥漫着整个小棚子。我闻到了,闻到了,心里顿时温温暖暖的。
耿大柱是啥时候从我身上下去的,我不知道,就知道春雨一直在下,就知道春风一直在吹,就知道麦苗的清香一直在飘。我还知道,我今天是给麦苗浇水来的,眼下,麦苗正口渴哪,就在我起身要往棚子门口走去的时候,突然感到下身一阵刺痛,浑身一阵抽搐,整个人忍不住瘫在了地上。
耿大柱知道我怎么了,咧着嘴巴挠着脑袋,嗓子眼里咕噜咕噜出声,却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我看见他脑门上正在匆忙渗出细密的汗珠,知道他发慌了,就觉得挺对不起他的。因为我这个罪人,让另外一个无罪的人承受本不该承受的东西,我这不是罪上加罪吗!我忍住疼痛,系好裤带,对耿大柱笑笑,说道:“咱们浇麦子去吧。”耿大柱嗓子眼骨碌声骤然加大,牙齿间挤出这样一句话:“你……回家歇会儿去吧。”我点点头,马上又摇摇头,摇摇晃晃地走向麦地。
我站在了麦地深处,疼痛咋就消失得无影无踪了呢?绿油油的麦田一眼望不到边,在微风的吹拂下泛起层层涟漪,犹如一片绿色的海洋。一棵棵麦苗是那样的鲜绿、茁壮,呈现出一片生机盎然的景象。每当我看到那绿油油的麦苗,心中总有一阵的豁然开朗,似乎有一种情结凝聚在里面,让我心中波澜起伏。记得我们语文老师说过:“春天的希望和梦想,只有到了四月的麦地里,才能展翅飞翔。”那么,我的希望和梦想是什么呢?
身后响起两下咳嗽声。回身一看,是一个年龄跟我差不多的女孩儿,扎着两个小辫子,上面各有一个漂亮的蝴蝶结。她挑着一对不算小的水桶,加在肩膀上的那根扁担一颤一颤的,让我想起弯弯的月亮。她的步伐轻挑挑的,像一头活蹦乱跳的小鹿,她的一对大眼睛忽闪忽闪的,像是要说话。好可爱的漂亮女生啊!我被她吸引住了,手中的水瓢歪歪斜斜的,里面的水向着几棵麦苗倾泄而下。
“你是耿大叔家娶来的小媳妇儿吗?”她说话了,声音像百灵鸟,真好听。我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她,她问的太突然了,她歪着脑袋看着我,噘了一下小嘴巴,问道:“你干嘛这么小就来当我们的小婶婶呢?你为啥不去上学呢?”我可以马上回答她:“因为我是一个正在赎罪的人,我说了一句把我妈推进苦难深渊的话!”可我不能说出口,向日葵阿姨的话代表的可是莲花神啊!我咋敢不听呢,我只能装作没听见她的话,弯腰捡起水瓢继续浇灌麦苗……

作者简介:郭松,1963年7月出生于河北唐山。当过军人、报社记者、国有企业集团宣传主管,现为专业作家、编剧。1987年开始发表作品,迄今有800余万字的长、中、短篇小说、诗歌、散文等各类体裁作品散见国家、省、市级报刊及网络媒体。先后获得多个国家、省、市及网络平台奖、院线电影新片入围奖等奖项。担纲编剧的部分作品在中央电视台、中国教育电视台、中国军视网、爱奇艺等平台播放。创作事迹被收入《丰润作家论》、《滦河文化研究文集之滦河作家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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