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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艺批评 | 吴亮:我的批评三十年

 老鄧子 2022-03-13

2016年12月26日下午,由上海市文联理论研究室、上海市文艺评论家协会主办的“文艺评论的中国立场与中国气派”系列学术讲座第四讲在文艺会堂开讲。著名文艺评论家、《上海文化》主编吴亮以“批评三十年——中国当代文艺批评的问题意识”为题讲述了自己三十年的文艺批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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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罗陀斯》:从工人到批评家

吴亮1955年出生于上海卢湾区,16岁进入上海静安区饮食公司红旗机修厂当工人,1985年调入上海市作协,被大家称为“自学成材的青年”。正是由于脱离了当时教育制度对一个天才少年的约束,吴亮得以自由散漫地阅读,为他后来的写作提供了非学院派的优势,展示了一种逍遥者的自由心态、一种非急功近利的写作趣味。2011年,吴亮出版了自己的回忆录《我的罗陀斯(上海七十年代)》,讲座中,他再一次向大家讲述了自己那些年读书的“历史”

1976年以前,我看的都是文艺书看一本小说,就等于做一场梦。比如通过小说的描写知道19世纪的巴黎和伦敦都是什么样子,所谓的批判现实主义,通过书中这些插图和描写想象西方世界。1976年以后,知识的禁区被打破,加上我还有很多同学在大学读书,所以我的阅读也开始转向理论,包括哲学、社会学、历史。

我在看书的时候,没有想过以后会做什么。因为所有的机会,所谓的你的未来、出路都是很渺茫的,我唯一能做的就是好好劳动,入团入党,成为劳动模范,然后可能成为干部。我在与朋友、邻居和亲戚相互传阅的书中学到了些东西,也知道了一些世界的消息这就是我读书的一个起点。

在那个物资匮乏的年代,每日辛苦劳动之后还依然能坚持看书几个小时,现在的青年恐怕也少有人能做到。没有人会想到,在这表面上日复一日的工厂生活中,一位未来的评论家正在慢慢成长。

70年代末80年代初,中国发生了很大的变化,高考恢复,知青返城,吴亮没有与他的同学们一起进入大学学堂,面对时代的发展和转变,吴亮和他的同学也开始了持续的思考,他一边与同学、朋友在信中探讨各种问题,同时又在探讨中发现自己的知识漏洞,转身便去读书和查阅资料。

在通信中,我发现自己有哪几本书还没看到,会立即去读,因为我只有看了才能和他们对话。通过大量的对话和交流,包括假期里也没日没夜的讨论,让我逐渐有了表达、反驳和立论的能力

一个偶然的机会,作家张弦看到了吴亮与朋友讨论问题的信,一下子对这个有才华的年轻人产生了兴趣。在张弦的鼓励和推荐下,吴亮便一发不可收拾地走上了文艺批评之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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没有准则,就没有判断

吴亮于1980年开始写作并发表评论,三十余年中从文学、电影到绘画、当代艺术……他在多个领域留下了思考的印记。成为一名评论家需要非常扎实深厚的理论功底,对此,吴亮表达了自己的看法。

一个人批评一部小说和电影的前提,是他肯定看过相当一部分的电影和小说,只有看过了,才会有比较,但除了比较,还需要有判断。假如没有批评的一种准则,包括你自己的偏好,你主张的或反对的东西,你就不可能有判断。例如,通过比较后说“这个人很漂亮”,这不是判断,只是一种最起码的感受;“这个电影很感人,我哭了三次”,这也不是批评,批评家很可能是不掉眼泪的

吴亮还向听众讲述了对自己的批评和判断起了重要作用的部分理论家和思想。

我和马克思的遭遇,是在1971年暑假。我买了一本《共产党宣言》。不过当时几乎没有什么参考资料,我只能看到这篇文章的文辞,我瞬间被它的语言迷住了——“全世界的无产者你们要联合起来,你们失去的是锁链,得到的是世界……”这种语言,已经完全超越了科学,非常激动人心,像上帝的声音

萨特和弗洛伊德的进入,是与那段时间中国人意识形态领域开始放松有关的,他们对人性甚至对人的性压抑、性和文明、性和禁忌的思考,使我们的视野完全被打开了。但实际上,当时我们获得的这些信息都是不完全的,因为周围的很多思想都还没有进来。

我现在有相当一部分的写作与当代艺术有关,并不是所有的艺术都和性、压抑或神话有关,但我总觉得,在评论当代艺术时,整个的语境和背景是弗洛伊德已经开启的“原欲”,是第二次打开“潘多拉之匣”时,他的知识已经融化在一种尝试当中。

吴亮提出,并不是运用一种理论思想作为准则,就可以一劳永逸,作为评论家,需要不断学习和思考。上世纪90年代吴亮把关注点转向了当代艺术时,也遇到了这个问题。

我为什么很快转向当代艺术评论?正因为我后来看到的东西越来越多,想到的问题也越来越复杂——关于真理的问题,到底是主观的还是客观的?我感觉每一种哲学,都展示了自己的思考,而每一种思考,可能是在某一时段成为一个显学,在某一时段又被人们完全忘记。

从马克思、黑格尔到德国古典哲学,从别林斯基、萨特到弗洛伊德,再到后来的福山和丹托,都在影响着吴亮,他如同本雅明笔下的波德莱尔,始终保持着对城市和当代文化的关注,是新的“城市漫游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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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写评论到写《朝霞》

上世纪80年代,在对马原和孙甘露这两位先锋作家的评定,吴亮的评论起到了不可忽视的作用。吴亮于1987年发表的《马原的叙事圈套》中,完全从结构主义角度分析马原的小说,讲他的叙事、他的时间,这在当时的评论界是一个全新的角度。从90年代开始,吴亮的兴趣从文学转到了艺术,当代美术界的各种潮流、人物纷纷进入他的评论视野,在他的笔下活色生香。从表面看,吴亮似乎远离了纯粹的文学评论其写作范围涉猎更广阔、更辽远,对世态人生的打量也更加炉火纯青。其实未必尽然。2016年,吴亮推出了自己的长篇小说《朝霞》,给了大家一个惊喜。吴亮说,评论家需要理性的思辨能力,而作家更多的是感性思维,他发现在《朝霞》问世后,自己与外界的交流中理性思考能力暂且隐退了。

大家在跟我讨论的时候,我发觉自己经常会失语,因为我在注意我的小说在不同的人那里会有什么反应——我不是要他们的判断。他们每一种反应,我都很惊奇,也很高兴。我没有用一种抽象的大脑去分辨他的说法怎么样,所以在小说后太多的活动中,我的理论的思维好像消失了。

现在大学文科中文系,只要谈到当代文学肯定要讲到新时期文学,那一定会讲到上世纪80年代的先锋文学,于是我变成了先锋文学的吹鼓者,而且一定要贴上孙甘露和马原。我就想总有一天别人会这样介绍我——这就是写小说《朝霞》的吴亮。现在我已经做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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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讲座即将进入尾声时,上海评论家协会主席汪涌豪教授总结:

上海的文艺评论之所以还有很大的发展空间,是因为各个门类的艺术互相串门很少,这是一个不太正常的现象。一个真正喜欢文艺的人,是包罗万象的,一切和文艺有关的东西他都是要的。我们评协希望提供一个平台,请一些不同趣味、不同专长的人来讲述他们所关注的问题、他们的思考、他们的愿望,吸引更多的人走出自己专业的范围,养成一个百科全书式的趣味,拓展我们的视野,拓展我们的人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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