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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剑光断夜 2022-03-14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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坡老师说:索尔仁尼琴不止是俄罗斯的良心,也是全世界的良心。1970年获诺贝尔文学奖,但因为遭到苏联政府迫害,他无法出国领奖。等到4年后,他遭到政府驱逐流放,才得以登上奖台。他在独裁统治下遭遇了深重的苦难,但他丝毫也不妥协,并一次次作出了绝地反击。

他说,一个敢讲真话的作家就是另一个政府。正是从索尔仁尼琴的身上,我们见识了作家的胆识、勇气与良知。见识到挣扎在泥淖里的人类获救的希望。这是他在诺贝尔文学奖台上的答谢辞,同时也是他馈赠给每个人的大厚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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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是一个对于作家来说,一生仅有一次机会登上的讲台。而我为了登上这个宣讲诺贝尔奖获奖演说的讲台,并不仅仅只是登了三四级临时搭建的台阶,而是足足登了几百级台阶,甚至是几千级的台阶; 
在这些从黑暗与寒冷之中延伸出来的——不屈、险峻、冻结的台阶中,我幸存了下来,但其他比我更有天赋,更坚强的人,却死去了。
我本人在中央劳改营的群岛里遇见过他们当中的一些人,那些已经享有文名的人,落入劳改营的深渊,起码还被人所知,但又有多少从未被认出过,从未在公开场合被提及过一次的人?
整个民族的文学都留存在那儿,湮没无闻,不仅没有坟墓,而且甚至没有贴身衣裤,赤裸着,脚趾上贴着号码。
我今天站在了这里。我只能低下头,好让其它足以获奖却不幸丧生者,能在我的前头来到这个地方。当我站在这儿,我有义务推测他们,把他们想说的话表达出来,就是我今天所作的演讲的内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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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在诺贝尔奖现场

文学拥有一种奇妙的才能:它们能够超出语言、习惯、社会结构,将一整个民族的生活传达给另一个民族。它们能够向一个没有经验的民族,传达经过多年严苛磨练民族的经验,甚至能够使一整个民族免于走一条不必要的,或者错误的,或者甚至是灾难的弯路。
文学可以将无可辩驳的、浓缩的经验一代代地传下去。它就变成了民族活的记忆,文学就在自身之内保存并点燃了这个民族的历史。文学就是以这种方式,和语言一起保护着民族的灵魂,使他免遭畸形和诋毁。
但一个民族的文学,如果受到权力的干涉,那就是太不幸了,因为这不仅仅是对出版自由的侵犯,更是关闭了整个民族的心灵,将民族的记忆击成碎片,被剥夺了其精神上的结。
当像阿赫玛托娃这样卓越的作家,终生都处于活埋状态,一直到死都要在缄默中创作,那么这就不仅仅是他们的个人的悲剧,而是整个民族的一种悲哀,是整个民族的一种危险。
而当这样的缄默,使得整个历史不再被人从整体上予以理解时——就将是整个人类的灾难。
如果权力无所不能,那么正义将一无所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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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作品《古拉格群岛》

我们的世界,被贪婪、嫉妒、缺乏控制、相互的敌意这些穴居时代的情感,撕得四分五裂,这些情感又顺便拣起了诸如阶级斗争、种族冲突、群众斗争、工会争端之类的假面具 
从外部来看,暴力正在厚颜无耻地和胜利地阔步跨过整个世界,世界正在被那厚颜无耻的信念淹没,那信念就是:权力无所不能,正义一无所成。
而且它们可能会获得完全的成功,因为年轻人从未经历过个人苦难,他们正在兴高采烈地重复着我们十九世纪的错误,却又误以为他们是在发现某种新的东西。
慕尼黑的幽灵决非已退却到过去,面对着一种突然复活的无耻暴行的猛烈进攻,胆怯的文明除了让步之外,并没有找到什么可用来进行反抗。
二十五年前,抱着人类的伟大希望,联合国组织诞生了。可叹的是,在一个不道德的世界里,这个组织也变得不道德了。它不是一个联合国组织,而是一个所有的政府平起平坐的联合政府组织;在那些政府当中,有些是自由选举的,有些是用暴力强加上的,有些是用武器夺取的。在这样一组织中,平民百姓单独的呻吟、尖叫和恳求,是根本不足挂齿的。
当世界处于可能毁灭的边缘,那么作家在这个残忍的、有力的、分裂的世界的地位和作用又是什么呢?尽管,我们也退却,认为善良不可动摇,真理不可分割,却又丧失信心,而只是将世界给予我们的辛酸,作超然的观摩。
但作家并不是这个时代里超然的法官,而是他祖国里他的同胞所做的一切邪恶行径的同谋:
如果他祖国的军队,用鲜血淹没了一个外国首都的柏油马路,那么褐色的污点也就永远掴在作家的脸上;
如果在一个致命的夜晚,他们把那个信任他人的朋友闷死在睡眠中,那么作家的手掌就带有那条绳子上留下的伤痕;
如果他的年轻的公民伙伴活泼地宣称,堕落比诚实的工作优越,如果他们沉溺于毒品或扣押人质之中而不能自拔,那么他们的臭气,也就与作家的呼吸混合在一起。 
我们能轻率地宣称,我们对当前世界的创伤不负责任吗?
尽管怀有偏见的人民和政党,被灌输以种种思想和信仰,但我却相信,在人类的这些烦恼的时刻,世界文学有帮助人类的力量,有看清人类的真相的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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索尔仁尼琴作品《癌症楼》

世界文学有力量将浓缩了的经验从一个国家传送到另一个国家,这样我们也就不再分裂和惶惑,不同的价值标准也就有可能得以取得一致,一个国家能正确而概括地学习另一个国家真正的历史,这样一来它也就得以不再重复那些相同的残酷的错误。
我们不要忘记,暴力并不是孤零零的生存,而且它也不能够孤零零地生存:它必然与虚假交织在一起。在它们之间有着最亲密的、最深刻的自然结合。暴力在虚假中找到了它唯一的避难所,虚假在暴力中找到了它唯一的支持。
凡是曾经把暴力当作他的方式来欢呼的人,就必然无情地把虚假选作他的原则。
暴力并非总是公开使喉咙窒息,也并不是必然使喉咙窒息,更为经常的是,它只要求其臣民发誓忠于虚假,只要求其臣民在虚假上共谋。
而一个纯朴而又勇敢的人,所采取的简单的一步就是不参与虚假,就是不支持虚假的行动!在与虚假进行斗争中,文学过去总是取得胜利,而且现在也总是取得胜利!
在这个世界上虚假能够抵御许多东西,但就是不能抵御文学。
而且一旦虚假被驱散,那么赤裸裸的暴力就会立即显露出它的一切丑恶——暴力也将变得老朽、衰亡。
我的朋友们,我之所以相信,我们能够在世界的白热的时刻帮助世界,其原因也就在此。而这并不是靠着为不拥有武器制造借口,不是靠着使我们自己沉溺于一种轻浮的生活——而是靠的是参战!
在俄语中有关真理的格言是被人们所深爱的,它们稳定地、有时又是引人注目地表达了俄罗斯民族严酷的经验,那就是:
一句真话比整个世界的分量还重。
正因为如此,在这个既违反质量守恒,又违反能量守恒原理的古怪念头上,我为我本人的行动,也为我对整个世界的作家的呼吁找到了基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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