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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世俗争宠:杨贵妃进宫之谜

 王清茗 2022-03-1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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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元二十五年,公元737年,初冬的长安特别寒冷,街巷异常安静,所有的生机都在北风中失去活力,包括树梢上摇摇欲坠的黄叶和街巷中所有的喧嚣,人们都在落日之前早早回到家中,在幽幽炉火旁寻求温暖。

当落日余晖完全消失,天色大暗的时分,皇宫的角门忽然传来落锁的声音,伴随沉闷的门扉开启声,一乘暖轿急匆匆地离开皇宫,消失在长安城悠长的小巷中。

一轮明月清辉高悬。

此刻的寿王府中,李琩焦急不安,似乎在等待某个时间或者事件的到来。尽管他竭力地以一种青年人少有的沉稳安静坐在暖炉旁,但为了强制压抑内心激荡而过于做作,他的表情已经僵硬呆板,多次火星飞溅起来烧灼面庞,他都无动于衷,但外面一丝风吹草动或者下人们走动的声音,都能让他惊出一身冷汗。

无边黑夜依然无情地涌来,李琩门外愁云惨淡,滴漏沙沙作响与他跳动的心脏融为一体,让他更难以接受这个黑暗。时间早已与他绝缘,他等待阴阳分际的瞬间,或者重生如火,或者冰冷如霜。现在这个至暗时刻,每一刹那都是多余。

多少天来,只要醒着,李琩就衣冠博带,朝服而坐,没有人敢问他原因。近期他的脾气也变得古怪,沾酒即醉,对下人也是非打即骂。他把自己幽闭在屋中独自沉思。这个冬天他感到彻骨奇寒,他有着一种冲动,奔跑到屋外无尽黑暗中,与黑暗融为一体,或者凝聚为灰尘,消失在跳动的火焰中,瞬时间无影无踪。

“圣旨到——”,高力士一如既往扯着太监特有的声调,仿佛电光火石平地惊雷,王府里所有人都诚惶诚恐起来。平日里高力士熟悉的声音,但在李琩听来,今天格外刺耳,如利剑穿透黑暗。
这些天,他都盼着这样的声音响起。但真正来临的时刻,生死未卜,他又不知如何面对。

“闲杂人等回避,寿王及寿王妃接旨”。

听闻高力士这样要求,最坏的消息没有传来,过于紧张,李琩居然瘫倒在地上。

当晚,那乘暖轿将寿王妃接进了九重重地的皇宫内,伺寝唐玄宗李隆基。寿王妃便是后世被反复传说和吟咏的美女杨玉环,这一年,她年仅十八岁,玄宗李隆基五十二岁。

杨玉环离开寿王府的时候,飘然而去,没有带走李琩的一丝挂念。李琩也不需要杨玉环的挂念,哪怕凤毛麟角般的存在,都会让他死无葬身之地,因为他已经没有母亲的怀抱和庇护了。

十八郎,现在以李琩身份,没人再提他的乳名。母亲武惠妃是玄宗潜邸时便非常宠爱的女人,直至玄宗以九五之尊身份临朝后,都对武惠妃专宠。武惠妃为则天皇帝的三世侄女,在她身上有着皇族血统自然的高贵淑仪,美丽而让人又心存敬畏的独特气质。因为这样的背景,他的养父、李隆基胞弟宁王李宪视如己出,并早早地为他争取了益州大都督、剑南节度大使这样的官职,在皇子中出类拔萃。

个体的优秀并不代表竞争的优势,特别是在皇权竞争的旋涡中,往往杰出者率先被打去锋芒。七岁,李琩第一次以皇子身份拜贺兄长永王李璘,因为少有的沉稳,让玄宗意外,旋即封寿王。那时的李琩,大名叫李清,玄宗大喜下更名李琩,耳间美玉,既寿永昌,似乎对李琩是一种暗示。

传说中搅乱战国天下的和氏璧后来被秦始皇帝做成玉玺,权臣李斯亲自篆刻“受命于天既寿永昌”八字。更名事件瞬间就点燃了李琩的欲望和冲动,在一路狂奔向母亲武惠妃报喜的路上,他将兄弟们逐一检视,认为皇族继承人非他莫属。

李隆基共有三十皇子,其中七位早夭没有进入典籍。长子李琮最早失去了竞争资格。玄宗继位当年,刚刚封为郯王的李琮在狩猎时从马上摔下毁容,失去了朝廷容面。其他如鄂王李瑶、光王李琚、棣王李琰、鄂王李瑶、靖恭李琬等人都无勇无谋,不足为惧。母亲武惠妃所出同胞均早夭,没有手足相残的后顾之忧,皇太子李瑛之外,就是他李琩了。

此刻的武惠妃尚未三十,正是女人绝代芳华的时刻。李隆基的结发夫妻王皇后并无子嗣,在册封皇后又做出令人发指的符厌事件来:她李隆基的名讳被镌写在玉符之上,参南北二斗随身携带,祈求早生贵子。东窗事发后,李隆基彻查此事,王皇后被废黜为庶人。

私自书写帝王名讳,本是死罪,但李隆基情意深重,回想王皇后与他青梅竹马时节网开一面,甚至在王皇后薨后,不再另立皇后。李琩清晰看到了李隆基人性的优点,但却是帝王的弱点,恋旧和仁慈。


一番深思熟虑后,在皇家明暗重叠深深宫闱中,他向母亲武惠妃表达了心迹。

宫廷内情绪波动,直接成为庙堂之高的风云变化。那段时间,向来门可罗雀的丞相张九龄家中忽然间宾客盈门,曾经素不往来的达官贵族们纷纷前来,特别是宫中的阉人更是比肩随踵,打扰了相府的清净,近六十岁的张九龄忽然觉得自己力不从心了。因为权势的存在,本来衣躬下地的张九龄不得不拒绝慕名而来的学者和一般造访者,其中就有诗圣杜甫。因为没有得见张九龄,多年后杜甫都有很大的怨言:向时礼数隔,制作难上请。杜甫非同李白,人品所望并非权贵,相反越是权贵杜甫越是远离,否则也没有杜甫后半生的颠沛流离。

除杜甫外,王昌龄、王维、孟浩然、裴耀卿等人也将张九龄以师礼对之。文人真正的清高是不与权势官宦为伍,相反即便当朝显赫也会放下权力优势,向书海寻找学问的真谛。张九龄“七岁能文”,十三岁时,上书广州刺史的王方庆,王方庆夸奖他“此子必能致远”。少年张九龄所做文字就被当时社会传诵,如统领二十年的文坛领袖、四朝元老张说看到张九龄的文章后,大赞“燕公过岭,一见文章,并深提拂,厚为礼敬”。

成年后张九龄在唐中宗景龙元年,公元707年考取才堪经帮科。后来玄宗开制科,张九龄考取道侔伊吕科再次及第,足见其学问的深厚和扎实,成为唐朝最后一个、也是中国历史上屈指可数以学问而非权谋著称的相国。只是张九龄同所有学问者一样,不会标榜自己,更不会随波逐流迷失原来的自己,随着风霜雨雪的历练,变得更加成熟老道,甚至让政敌敬佩和尊重,完成了人格的升华。

张九龄一改魏晋之后辞藻艳丽文辞浮夸的风气,诗文注重寓情于山水的高古风格,高古情怀,“直通渊明”,承上初唐五言古诗,启下盛唐诗歌繁荣,更为唐宋大八家古文运动进行了先行开拓。明朝的胡震亨在《唐音癸签》书中对张九龄有着高度的评价“唐初承梁隋,陈子昂独开古雅之源,张子寿独开清澹之派。盛唐继孟浩然、王维、储光羲、常建、韦应物,本曲江之澹益以风神也;高适、岑参、李颀、孟云卿,本子昂之古雅而加以气骨也。

名至实归。张九龄的十二首组诗《感遇》成为清版本《唐诗三百首》的开篇之作。《唐诗三百首》编纂者清代蘅塘退士对入选诗词极为苛刻,在前人唐诗集的基础上,又以“温柔敦厚”标准,其余的一律剔除。开宗明义,开篇代表着一本诗集的风骨和宗旨,不仅要符合儒家传统的思想,更要有为天地作诗的文人精彩。

海上生明月,天涯共此时。情人怨遥夜,竟夕起相思。
灭烛怜光满,披衣觉露滋。不堪盈手赠,还寝梦佳期。

这首耳熟能详的五言律诗《望月怀远》,遥遥领先苏东坡“海内存知己,天涯若比邻”三百年,突破时空隔阂,直至现在都让人身临其境,幽婉而叹。

作为开元盛世的见证人和参与者,他与玄宗的情感已经摆脱君臣之间的隔阂成为精神上的莫逆,如同魏征对于李世民,红花绿叶相互映衬,除玄宗外,整个朝野非张九龄莫属。但张九龄完全迥别于魏征道德绑架般的沽名钓誉,而是深情地投入求得良心的安宁和对职责的敬畏。


但是身为官僚,张九龄如今所感受到到的是此前从来没有的压力,远没有诗文创作痛快,他不仅仅忧患仕途,更忧患李唐王朝的前途。

李林甫,这个在文学作品中以奸臣和负面形象出现的宰相,对当朝政敌的张九龄也不得不做出“文吏”的赞美,只是稍有怨气地说“拘古义,失大体”,所谓“失大体”,不如确切地说是与他的不合作,而“拘古义”就有点牵强了,李林甫见财起意,很快就与李琩、武惠妃形成了政治同盟。同时李琩将张九龄推向了政治漩涡的中心,李林甫和宫中的高力士等人也发出暗示:废掉太子拥立寿王——无论愿意与否。

张九龄不知不觉进入了宫廷争斗的血雨腥风中。

宫内的武惠妃持续发力,开始了惊天密谋。随着年老色衰,失宠是必然的。他太了解玄宗了,赵丽妃、皇甫德仪与刘才人,都为玄宗生下皇太子、皇子,过去如胶似漆须臾不离左右,后来也渐渐疏远。她不过是她们的替代者,宫中美女如云,无论如何也竞争不过青春靓丽,若想保住宫中地位,必须完成子以母贵向母以子贵的转换,李琩必须进位太子,完成武家再一次的皇权在握。

时间、诉求的相同,让母子二人在血缘之外成为政治同盟。在李琩看来,皇家子嗣之间的倾轧,远比战场中的厮杀恐怖,太宗玄武门之变,李建成、李元吉或许至死都没有明白被何人所害,而高宗李渊面临骨肉相残也只能独自垂泪无可奈何。

权利和欲望,让李琩疯狂,想做开元朝的李世民。

事情进展非常顺利,顺利到李琩和武惠妃都惊讶瞠目。不过几句枕边风,很多莫须有的罪名就让玄宗信以为真,对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大发雷霆,在朝堂之上要废掉太子。

一切洞若观火,但又不能直抒胸臆。张九龄沉稳老道在关键时刻发挥了作用。玄宗本身就很尊重张九龄的学识和敬业,在张九龄长长的骊姬、江充、贾南风、独孤皇后历史典故中,玄宗收回了成命。

多年以后,玄宗在风烛残年中依然会回想起张九龄口若悬河的风采,包括新晋宰相,玄宗都要问“其人风度得如九龄否”。“曲江风度”,不仅仅是对张九龄“风仪甚整”的褒扬,更多的是对人品的尊重,以及这个人为朝堂体面所做的努力。象笏是官员上朝时必须携带的物品,上面记录着向皇帝表述的提纲。但上下朝期间,随便往腰带中一别,极不雅观。张九龄命人缝制了一款与朝服相配的笏囊,并逐渐成为官员上朝标配并形成制度,一直流传至清末。

如此心思缜密,怎能不知道涉足天家家事的后果,或许在与玄宗滔滔不绝中,张九龄便想到了被贬的必然。既然有必贬的命运,索性知无不言言无不尽。此事过后的第二年即开元二十四年八月五日千秋节,玄宗生日当天,张九龄以一本《千秋金鉴录》作为贺仪,完成了他对皇帝最后的忠告,也是他治世的理想:励精图治才是人间正道。

再一年后,终于在李琩、武惠妃和李林甫等多人的倾轧之下,张九龄因为其他小事被牵连,贬官荆州。离着家乡越来越近了,在此间他做了一生中最得意的作品《丹橘》用来自诩。

江南有丹橘,经冬犹绿林。岂伊地气暖,自有岁寒心。
可以荐嘉客,奈何阻重深。运命唯所遇,循环不可寻。
徒言树桃李,此木岂无阴。

丹橘经冬犹绿,不是因为气候暖和,是因为心中藏得住冰雪。他想到李琩和武惠妃的所作所为,又想到现太子的懦弱,不由得悲从中来,桃李和橘树都茂可成阴,就看能否接受岁寒的洗礼。他似乎看到了李瑛下场,想到此不寒而栗。

诚如张九龄担心,太子李瑛在武惠妃的面前不堪一击,武惠妃左一句“宫中有贼”便诱骗太子李瑛、鄂王李瑶、光王李琚带甲进宫,右一句“太子谋反”便让玄宗有了杀心。在果断处置后,三王废为庶人并在同一天之内赐死。

看似仁慈的玄宗,杀子如草芥。满朝皆惊,人人自危,天下哗然,这是李琩的希望所在。

可惜,武惠妃没有则天皇帝杀死烈马的勇敢,更多的是小女人的懦弱。每天掌灯时分,武惠妃恍然就见三王的冤魂前来索命。阴风惨惨,哀嚎不绝于耳。

这哪里是从小娇惯和后来恩宠的一般女子所能承受,玄宗尚未回味,武惠妃便撒手人寰了。

噩耗传来,李琩魂飞天外。在皇子中他年级较小,并没有参政和斗争经历,党羽更无从说起,全靠母亲在宫中斡旋。武惠妃突然离世,使他失去唯一依赖,玄宗怒杀三王,一旦知道内里,再灭逆子易如反掌。

李琩看到了自己的末日。当他嚎啕痛哭在玄宗面前,请求以皇后之礼大丧武惠妃作为最后的努力,与其说是晋升,不如说希望有个好身份而自保。玄宗冷冰冰拒绝。毕竟武惠妃得益则天皇后威名,父皇李旦复立唐朝,天下对武氏声讨,立武惠妃为后,玄宗有想法,但不敢冒天下之大不韪。再说,她已经作古了,玄宗无比惆怅。

可是这个女人,让他深爱过。在这年寒冷秋天,玄宗望着棺椁中武惠妃冰冷的面庞,久久不愿离去。后宫三千,玄宗居然远离了女色。

当晚,高力士夤夜造访。他阴沉着脸密语李琩,若不住手可能性命攸关,而皇帝对武惠妃的眷恋心结,必须解决。高力士下了最后通牒,一荣俱荣一顿俱损,谁都脱离不了干系。

必须有武惠妃的替身取悦君王,并且此人还与李琩有着重要关联才能保自己平安。

江山易得,美人难求。早已毫无分寸章法的李琩陷入沉思。

几日后,当他再与高力士见面的时候,一个想法大胆说出:自己妻子寿王妃,不仅神似武惠妃,更主要的与玄宗音乐、舞蹈等喜好完全吻合。蒙羞舍爱,让玄宗被世俗和伦理谴责,或者还有进位的机会。

识多见广的高力士居然被李琩惊险奇绝的想法惊得瞠目结舌,但除此之外又无计可施。顺嘴了一句“范阳安禄山这几天皇上老惦记,还得回宫应酬”,拂袖而去。

言者无意,听者有心。窗外便是寿王妃的身影。三年前的夏天,在玄宗之女咸宜公主的婚礼上他与寿王结识,并很快步入婚姻的殿堂。对于皇家来说,杨玉环并无好感,她的祖父隋朝上柱国杨汪在朝代更迭的时候被李世民处决,为了谋生父亲杨玄琰在当朝做了下级官吏。十岁那年父亲病故,杨玉环不得已从家乡蒲州(今山西永济)远道蜀州(今成都崇庆)投亲叔叔。也就是在这段时间里,她从叔叔杨玄琰那里学会了百工众艺,为她日后的艺术表现奠定了基础。

婚姻对于杨玉环来说,是一种身不由己。嫁给皇子,大多数女人是幸福,天赐姻缘,皇家贵胄,非富即贵的生活很舒心安逸。但是每当看到李琩不解风情木讷表现的时候,杨玉环淡淡忧伤浮在脸上。

“安禄山”,当她听到京城传遍的这个名字时候,忽然忘记了李琩作为礼物敬献玄宗的懊恼,开始对新的生活充满憧憬,至少需要激荡青春的理由。

交出自己的女人,李琩本以为一切都在彀中,谁知又祸生掣肘。玄宗问李林甫,何人可做储君。李林甫灵光一闪,说这是天家家事,不便过问。玄宗又问高力士,对李琩失望至极的力士一句“推长而立,谁敢复争”,将李琩最后的机会掩埋。

一个连女人都保护不了的男人,又怎配当皇帝?

三皇子李亨被推到了历史前台。十七年后,李亨在郭子仪等大军的拥护下在甘肃灵武登基,尊玄宗为太上皇。登基后的李亨先斩后奏,迟迟不肯向远在在四川避难的玄宗汇报。

谋逆的大罪,被安禄山打的落花流水的玄宗也无可奈何。

当时守护在玄宗身边的是李琩和高力士。马嵬驿兵变,杨贵妃早已香消玉殒。得知李亨登基的消息,父子二人抱头痛哭,个中滋味各有千秋。

从此后,李琩消失在史书的记忆中,人间已经不知其所踪。

来源:原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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