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打眼 作者：汤云龙 古玩收藏实在是个怪圈，自赵宋以来收藏之风日盛，作伪欺世渔利之辈便多如牛毛一般，直教人真假难辨如坠雾中！将新仿玉器藏于活羊体内数年取出，便可形成秦汉古玉中最为珍罕的“血玉”、将珍稀古画揭裱，一分为二，或请擅于丹青的高手临摹做旧以假乱真、将新仿的瓷器和青铜器置于屎尿坑中，不过一年半载那些器物便火光尽褪，遍生绿锈，如历千年……凡此种种不胜枚举！但这个行当偏偏有一种神奇的魔力，引得无数英雄纷纷折腰。 正所谓“乱世黄金盛世古董”，眼下这般太平盛世收藏热潮更胜从前，据说如今的收藏大军已逾数千万之众，蔚为壮观。如今的收藏圈里有句话叫百年无废纸，但凡是有些年份的老物件就有人玩，火爆程度可见一斑。 我的朋友小江便沉淫此道，但他并非只进不出的藏家，而是看准了时下古玩市场的前景，低买高卖是位地地道道的二道贩子。小江颇为勤奋脑子又灵活，这几年将倒腾古玩的买卖做得如鱼得水，虽然没能大富大贵，养家糊口尚有富余，总比进厂打工来得惬意。可是最近小江却有些愁眉不展，原来东北这片地界不比那些历史积淀深厚的古都名城，老旧物件取之不竭。此地的百姓尽是当年闯关东时过来的的贫农，一副担子一身破衣便是全部家当，若是祖上留下些个宝贝珍玩，断然不会背景离乡一路艰险来到这苦寒之地安身。虽然也有少数“京旗回屯”迁居回来的八旗子弟，但这二百年间老祖宗带回来那点儿细软早就挥霍的七七八八了，加之这些年来古玩贩子们一遍又一遍的搜刮，就算是江河里的鱼儿也被他们的千层网捞了个干净！原本每次下乡铲地皮还能在老乡手里收到些瓶瓶罐罐青花碗盘，最近却只能勉强收上几枚普通的明清老钱儿民国铜板儿，转手卖出去连油钱都不够。 眼见生计将要断绝，小江思来想去决定去外省淘宝。打定了主意小江便将目光锁定了山西介休。当年的晋商驰骋天下，富可敌国。老爷妻妾们吃的是山珍，穿的是绫罗、使得是堪比官窑的细路瓷器、戴的是精雕细琢的美玉，连那佛前供奉的也尽是拳头大的上等蜜蜡，可谓是宝物山积多如牛毛。后来晋商虽然衰落，这些好东西却留了下来。那张兰村更是远近闻名的淘宝圣地，小江早就心驰神往，心说若是真遇到好东西定然逃不过咱这一双慧眼！ 山西千里之遥，头一回孤身前往难免心中不安，小江便打电话邀我同去，一路上管吃管住。我那时刚好有些空闲，也想借此机会探究一番这个神秘的古玩圈子，便答应下来。小江当然乐意和我这样的外行人同去，所谓“十两黄金不卖道”，若是和同行一起去，遇到好东西免不了会心生芥蒂。 我们一路舟车暂且不表，且说我们刚到介休随意找了家面馆一人一碗担担面就算是祭了五脏庙，因为还要赶路，连瓶啤酒都没来得及喝，匆匆吃过面条便直奔张兰。张兰虽说是个村，在我看来比我们这边的乡镇还要大上不少。话说这古玩第一村的名号果然名不虚传，大街两旁尽是经营古玩旧货的店铺，普通民居反倒是没几家。我们二人随便寻了一家店淘货，这里大多是男人下乡收货，女人看店。我们俩进到店里方才发现这家店的老板娘长得颇有几分姿色，三十七八的年纪风韵犹存，轻描淡写装扮得恰到好处，说是明眸皓齿也并不为过。小江向来嘴甜，见了美女更是嘴巴抹了蜂蜜一般，开口姐姐闭口美女，我在旁边听着都觉得不好意思。只把那老板娘夸的满面娇羞心花怒放。老板娘对此极为受用，功夫不大便谈成了几单买卖。出了门去小江才说起刚才买的几件东西，康熙青花鱼化龙的大碗、雍正青花釉里红的狮子滚绣球大盘子、民国蓝料款的杯子，虽说都略有瑕疵，但价格合适，利润非常可观。我听小江如此一说，心中顿时大为折服。俗话说古玩字画千分利，看来所言非虚！ 我和小江带着刚买的几件瓷器继续寻找目标，小江目光所及忽见一家小店，门脸老旧，连个像样的牌匾也没有。再一望店中只有一个老头儿和一个老太太，顿觉有机可乘。我俩先后进到店中，老头儿见有客上门，热情寒暄，又让老太太倒了两杯茶来。小江佯作喝茶眼睛却一刻也没离开过货架上的一件同治彩冬瓜罐。我在一旁看了个真切，知道他是看上了这件东西。老两口倒是面无异色，显然是见惯了这种场面。果然聊了几句之后，小江开口询价。老头儿熟练的将冬瓜罐自货架上取下放在小江面前的柜台上。按照规矩买家无论多喜欢这件东西，都不可以伸手去接。因为一旦东西在两人交接时掉地上碎了，谁也说不清楚。老头儿将罐子放定，小江这才一手抓住罐子口沿，一手托底将罐子翻转过来，先看底足，再看周身。打过紫光，心中便已了然，这件冬瓜罐无修无补，是一件难得的美品。罐身绘八王献宝通景画片，画法细致流畅，极为难得。若不是富甲一方的巨商，如何用得这般细致的瓷器。虽说缺了盖子而且失群了（这种冬瓜罐都是成对的陈设器，单只的术语称作失群。），也是难得的好玩意儿，市场价保守估计也得一万大几。想到此处，小江极力压制住心中的狂喜，心说这次山西之行算是来着了。 这件冬瓜罐路分极高，卖家还精心配了一只红木盖子，那盖子配得严丝合缝不爽毫厘，更是将罐子衬托得古朴雅致！ “这件罐子八千块！”老头儿口音浓重，刚才交谈时我俩还需竖起耳朵仔细分辨，这次却说得缓慢而清晰。小江一听顿时来了精神，但却不能表露出一丝高兴，不动声色的说道:“老爷子您看，这件罐子只有一只还缺盖，充其量就是个残件，卖不上什么钱，您给让一口！”古玩行向来都是如此，卖家要价多少必须得还价。如果不还价卖家就会觉得东西卖漏了反而不容易成交。小江自然是深谙此道，从四千、五千、六千一直还到七千，老头儿那脑袋摇的拨浪鼓一样，好说歹说就是不能便宜。小江沉吟片刻，故作难色道:“八千就八千，谁让咱喜欢这件罐子呢！”一副豁出去了的表情拿捏得入木三分堪比影帝，说罢便要付钱拿东西。不想这会儿老头儿却不干了，“小伙子，东西是俺儿的，俺做不了主，得给俺儿子打个电话！”小江一听这话茬脸上立刻浮现出一丝不快，但也只好耐住性子等着。老头挂了电话又缓缓说道:“俺儿说嘞，这件罐子要一万块！”小江听得脸都气绿了，我一见今天这阵势知道就算小江真出到一万块也买不走这件东西，暗地里拉了拉他的衣角。小江自然也知道何种结果，只好忍住怒气出了老头的小店，只能感叹这老头儿真是鸡贼，一点规矩都不讲。 第二天正是张兰的大集，摆摊的、淘宝的各路大神云集于此，我和小江起了个大早，收获也比较满意。虽说没捡着什么大漏，但大大小小买了几十件开门老货，价格也还算合适。回到旅店一算，除去费用倒也能小赚一点儿。不过因为冬瓜罐的事，小江有些沮丧闷闷不乐。他们这群人都是爱物成癖，喜欢的物件得不到便如同害了相思病一般，吃不好睡不香。我倒是乐得看他这副苦大仇深的模样！ 不出两月，小江便将淘来的宝贝贩卖一空，果然小赚了一笔。如今买卖倒是不愁了，但是那件冬瓜罐却是如鲠在喉，吐不出咽不下！每次去山西淘货，小江都去老头儿的店里坐上一会儿，奈何任他口吐莲花好话说尽，老头儿却死活不肯吐口，弄得小江十分难受。转过年来，小江忽然打电话给我，邀我去他家里吃饭，电话里那个得意劲儿就甭提了。我猜定是他又捡了什么大漏了，果不其然，一进他们家门，我就看见去年那支同治彩冬瓜罐被摆放在多宝阁最显眼的位置上。小江得意的说:“哥们为了这件罐子跑了多少回，这回该着哥们走运，老头儿没在家，一万二打老太太手里买下了。这类细路的人物纹大罐半年来可是没少涨，这价格绝对是捡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机会总是留给有准备的人！”小江正自得意，那只正在轻抚罐口的右手忽然停了下来。他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先是变得惨白，继而又涨得通红，过了好一阵儿才缓缓吐出几个字来:“我打眼了！” 小江指着那罐口说道:“冬瓜罐的口沿应该是平的，这件东西因为是大瓶截口改装的，口沿略高于肩，可是这么明显的破绽我当时怎么没看出来呢！”他无奈的叹着气，显然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犯如此低级的错误！ 原来这件冬瓜罐是作伪高手利用同治彩大瓶切割改装的，那瓶子颈部伤残破碎，被人齐肩截去又精心磨制出子母口，最后配上一个红木盖子。一件残瓶摇身一变成了一件完美无瑕的冬瓜罐，价格也自然翻了几倍。作伪者的心思固然巧妙，但也并非无迹可寻！ 老头儿欲擒故纵的手段并不高明，他真正的高明之处在于看透了人性的贪欲。他正是利用了小江想要捡漏的贪欲一步一步将他推向精心布置的骗局中。小江也正是因为自己心中的贪欲迷失了心智，蒙蔽了双眼。最后成为别人砧板上待宰的羔羊！ 在捡漏和打眼的博弈之中，暴露出来的是人性的丑恶！ 咏史 近读安史之乱，有感。遂作此篇咏怀！ 莫道李家三代亡，临淄奋发开盛唐。 妙笔难歌开元日，卜相孰如张曲江。 七夕月下长生殿，贵妃倾城舞霓裳。 长安但闻妃子笑，千尺狼烟起渔阳。 潼关天险何足恃，蜀道凄凄尽仓惶。 世人皆叹马嵬驿，我独仰天辈寿王。 杨妃空负千载罪，谁忆当年唐明皇。 青史尽是英雄冢，后人徒劳叹兴亡！ 文/汤云龙 编辑/王孝付
作者近照 作者简介：汤云龙，网名:易水寒，1988年生于极寒之地哈尔滨，初中毕业后务农打工为生，闲暇时读书自娱！ 《金秋文学》™ 授权发布、转载请注明来源及作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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