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几位初中老师

天地君亲师，那是可以下跪的对象。老师虽然排在最末，但也是学生生命中的贵人。中国有个词叫“欺师灭祖”，此等人多为人所不齿，可见老师在国人心中的地位是多么的尊崇。

当然，老师也是人。是人就有缺陷，做学生的，可能在读书时反感老师的某些方面：比如尖酸的语言，比如邋遢的穿着，比如过于严格的要求，比如非出本意的误解......但时过境迁，时间会滤去那些求学时代的不悦，留下的是老师美好的形象，他们各有特色，自带光环，成为了学生心目中难以磨灭的人。

我的初中读了四年，经历过很多老师，不能一一所记，姑且撷其三四，以表其恩。

（一）田昭柳老师

1984年秋季，我才11岁，很不懂事，正是好吃懒做的年纪，不过也考上了万合中学。分在初一（3）班，班主任是田昭柳老师，教语文。田老师长得黑，又一脸络腮胡，有着天然的威严，我是很怕他的。

当然，11岁孩子的怕只怕老师在现场，若他不在身边，便也能飞天。有一天晚自习，我用作业纸在家里包了一点芝麻去学校，田老师在班上，自然不敢吃。待他踱出教室，馋虫把我的害怕赶走了，我偷偷地把芝麻包掏出来，打开慢慢舔，惬意地品尝，缺吃的年代，几粒生芝麻也是可以让人陶醉的。

要不怎么有乐极生悲这个词呢？待我俯身一舔，抬头便见黑塔似的田老师杵在我跟前，我大吃一惊，沾着芝麻的舌头也缩不回去了。

结果是田老师勒令我把剩下的芝麻撒在讲台下的老鼠洞里，说：你这只好吃的老鼠，可不能独吞，要分点给你的兄弟们吃。同学们哈哈大笑，现实没有那么美好，你的尴尬往往会成为别人的笑料。当时肯定是有些羞愤的，不过，我的脸皮还是挺厚的，此事过后，我得了个“老鼠”的外号，但也能不以为耻地坦然答应。

田老师长得黑不溜秋，对我又非常严格，不过也不是一无是处。有一次，竟然在课堂上读了我的文章。记得很清楚，题目叫《田野奏鸣曲》，一个农村娃，能知道什么是奏鸣曲？明显是抄的，田老师倒也看破不说破，只说这篇文章怎么怎么好，说“蟋蟀在弹琴，青蛙在唱歌”这句拟人用得真好，说实话，我连拟人的概念也没有。实在是在县城的爸爸给我买了一本初中生作文大全，我看里面有很多高大上的词，便一字不落地抄过去就是了。其他同学自然也是土包子，根本不知道我是抄的。只是田老师表扬，便纷纷投来艳羡的目光，想不明白这只好吃的“老鼠”居然也可以成为老师的宠儿。

写作的兴趣竟然浓了起来。现在有人叫我罗作家，如果当时田老师揭露我，我还能在此写歌颂田老师的文章么？想来厚道是老师该有的品质啊！

（二）肖四招老师

（敬爱可爱的肖四招老师）

肖老师和母亲同村，按辈分应该叫姨妈，父亲用自行车驮我去泰和二中读初一（万合中学读了初一后，父亲把我接到县城，初中转学不到，便在城郊北门小学降级读五年级）时，我眼尖得很，一眼就看见了初一（1）班的班主任叫肖四招。便问父亲：“是不是外婆家里的那个肖四招？”父亲也不知道是不是重名，便说：“如果是就好了。”果然，肖老师看见父亲带着我报名，叫了一声“姐夫”，我的心里瞬间踏实，仿佛攀上了皇亲国戚般，有捡了窖的感觉。

那是86年的事，那年有全县拔尖考试，我以175.5分的成绩拔尖到二中农村班。这个分在班上是最高的，肖老师便说：成绩不错啊，这样，姐夫，就让他做学习委员吧。

我很高兴，学习委员可是二把手啊。这是我学生时代第一次当“官”。其实做班干部很锻炼人的，虽然肖老师只当了我一年班主任，但这个学习委员的起点让我在后来的五年中学生涯中一直受到老师的器重，初中一直是学习委员，高中一直是班长，还当了二中的学生会主席。这大大提升了我的社交能力和处世能力。最关键的是，人总是要肩扛责任才能努力向上的，学习委员，自己总得努力学习吧，一个顽童最后竟能考上大学，这里面是有肖老师的功劳的。

女性天然有妈妈的情怀。一伙十一二岁农村娃从四面八方的农村汇集到艰苦的二中，天天吃霉豆腐萝卜干下饭，便多得肖老师的怜爱。谢勇是三都的，刚开学胸口就长了一个脓包疮，肖老师不动声色，等脓包疮发育得透明了，她从家里带来缝衣针和卫生纸以及红霉素，在一个晚自习，肖老师作为赤脚医生帮谢勇扎破脓包疮，把里面的脓挤出，直到流血后，肖老师说：好了，上完药就没事了。谢勇痛得龇牙咧嘴，满头大汗；我们看得凝神屏气，汗不敢出；肖老师气定神闲，一边上药，一边安慰谢勇。 

（肖老师的得意门生谢勇）

现在的老师，未必不爱学生，但不敢这么心大。其实肖老师完全可以叫谢勇回家找父母处理的，但她硬是承担了父母的责任。所以说老师是再生父母，确实是有现实依据。肖老师确实像妈妈一样护着她的一群犊子。肖老师和妈妈同村，自幼没有母亲，所以对班上一些失怙的孩子更是疼爱有加，比如没有妈妈的某同学，做了班长；没有爸爸的某同学，她做了英语课代表。

人生的苦难让有的人对生活充满怨恨，并把怨恨施加在无辜的人身上。肖老师不是这样，她的苦难让她心中充满了悲天悯人的情怀，她的心中只有爱。悲天悯人，真是一个老师最好的情怀啊！

（三）周小毛老师

（敬爱可爱的周小毛老师）

1987年，二中搬到现址，我们这届学生也随迁上了东岳府这片黄泥岗。周小毛老师成为了我们初二的班主任。

小毛老师，我们习惯这样称呼他。那个时代，改革开放春风吹起，崇尚科学的风气也在校园弥漫。小毛老师是教物理的，他曾就读南京工学院，因为WG学业未竟，返乡务农，后落实政策做了老师。时代改写了他的命运，然而中国人的韧劲在他的身上体现的淋漓尽致。他接受了命运的安排，又不甘于命运的摆布。

他的不甘体现在对我们这班学生寄予厚望并为这厚望不断努力。小毛老师经常对我们提及那个年代的读书英雄宁铂，那个赣州考中科大少年班的宁铂是他给我们树立的榜样。他就是要我们好好读书，努力考取高一级学府，去完成时代给他造成的遗憾。

小毛老师的口头禅是“一竿子插到底”，或许是他自我感觉耽误了太多的光阴，便用这种风风火火的态度去带动去要求自己的学生，时刻警示我们做事要一次彻底完成。当然，初三（1）班的学生没有让他失望，89年中考，我们班考了将近20个中专，其余同学也大多数考上高中，陆陆续续跳出农门，考上大学，成了各行各业的顶梁之柱。这与小毛老师那种做事利索果断的气质是分不开的，与他要求我们要成为人中之龙是分不开的。

小毛老师于我是有救命之恩的。那是中考的前夕，我可能吃坏了毛桃，造成了胃出血。那晚起夜晕倒，粪便拉在身上，我很不好意思，把内裤藏在箱子里。第二天模拟考试又晕倒了，小毛老师以为是中暑，便在校医处按中暑治了。血继续流，第二天早上我起不了床了，小毛老师来寝室看我，仔细询问，终于套出了我藏在箱子里的内裤。他打开我的箱子，把我的内裤凑在阳光下仔细查看，那些黑糊糊的粪便让他大叫一声：胃出血。周老师背着我就往医务室冲，一边冲一边喊：万医师，万医师，不得了，要送人民医院，赶快送医院。

后来我没死成，医院输了血之后，治疗了9天，我赶在中考的前一天出院，参加了中考，也顺利地考上了中专。

父亲后来对我说：你们小毛老师在暑假来过我家，在田里找到我。说罗丹这孩子不要读中专，可惜了，让他读高中，考个大学，我打包票他能考上。

想来还是愧对老师，我虽然考了大学，但想必不是他所希望的大学。我或许也有些成就，但离他老人家的希望还差得远呢。真是不敢懈怠啊！

我在二中教书的这些年，也偶尔开车去上田接他老人家出来吃个饭。直至有一次，小毛老师说：罗丹啊，以后你们就同学吃吧，不要来接我了，我老了，去了不喝酒不行，喝了酒出问题又害了你们。他真是一个这样的人，处处为学生着想。就像当年冒着烈日到田里找我父亲要我考大学一样，我已经毕业了，跟他无关了，但他还是要关心他的学生。都说一日为师，终生为父。其实对小毛老师而言，何尝不是一日是生，终生为子呢？他虽然退出江湖，但我还能感觉到他在默默地关注我们，为我们忧而忧，为我们乐而乐。

（四）黄高峰老师

（风采依旧的黄高峰老师）

  黄老师教我们的初三化学。第一节课开课，我们都非常期待新的学科和新的老师，安安静静又喜不自禁地等待老师的出场。

天哪，世界上居然有这么斯文这么潇洒这么干净的人。黄老师的出场，彻底惊到了我们这群农村土包子。

风神潇洒，温文尔雅这样的词黄老师完全扛得住。

虽说黄老师不是班主任，每天只是翩若惊鸿地出现在初三（1）班教室，提着实验箱进教室，笑吟吟地讲完课，又拎着实验箱走出教室。

对我来说，黄老师就像个巨大的磁场吸引着我。可以说，见到他的第一眼我就想成为他那样的人，做一个斯文儒雅、身心俱净的人。

有些人，不是靠朝夕相处来影响你，而是一出场的气质就让你愿意接近。那时黄老师还没有结婚，我便经常往他那里跑，去借他的《读者文摘》看，去问一些问题，总要找个理由才能去他房间啊。

后来有一次去他房间，黄老师问我：听说你和某某同学闹矛盾说要打架了？我说是，并历数了对方的不是。黄老师微微一笑：罗丹，你是个温文尔雅的人，和他计较什么呢？我当时并不知道“温文尔雅”是个多么美好的词，但知道这词一定是在夸我，满天乌云瞬间散去。后来回去查了字典，喜欢的不得了，语言的力量真是大啊，有时一句话可以影响一生呢。

我不知道自己现在能不能算是温文尔雅的人，但也可以说一直在路上吧。黄老师现在在泰中教书，想必他能经常在网络上读到我的文章，或许也会骄傲我是他的学生。

（五）尾声

初中毕业32年了，我自己做老师也26年了。虽然做老师是一种被动选择，并不是自己的初心，但也知道老师虽然普通平凡，但在自己学生心中可能就是神一般的存在，作用大得很呢。因为每个人的成长过程中，身上或多或少会有自己经历过的老师的影子。

做老师的，也完全不必要要求自己完美，但总得知道：丑陋激发丑陋，美好衍生美好。所以，做老师的，要让自己美好点，再美好点，再美好一点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