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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书法导报》访谈 | 谢权熠:“得闲有书读,世间享清福”

 黄俊俭书法 2022-03-16

《书法导报》访谈 

书家简介

谢权熠 字锐甫,室号衡斋、抚观烟云斋,绍兴人。毕业于杭州师范学院。兰亭书会副会长、中国书协会员、浙江省书法研究会理论研究所秘书长、龙渊印社副秘书长、杭州师范大学书法教育指导委员会委员。曾任《中国书法全集》编辑、《北京晨报》编辑、《中国故事》杂志副主编。书法作品参加各类展览。参加多次全国书法、美术学术研讨会,论文数篇发表于艺术专业报刊。著有《抚观烟云》《衡斋题跋书迹》《闲居悠读:文房雅联五十品》等,编有《衡斋藏二沙先生篆刻》《步容斋师生书法集》等。

“得闲有书读,世间享清福”
——谢权熠访谈
□本报记者 黄俊俭

黄俊俭:你的书法用笔简净,气息淡雅,这是否是你的个性使然?请谈谈你的学书经历和感受。

谢权熠:你用“用笔简净,气息淡雅”来形容我的书法,我愧不敢当。我知道这是你对我的鼓励,这或许可以成为我以后学习和努力的目标。


目前,自己这样的书法风格,我也很难说清楚是怎么变化而来的,应该是这些年来自己学习后的结果,是经过不断取舍、不断修正而慢慢形成的。书法风格的构建永远没有止境,一直是正在进行时。如果明天来看今天,就会发现许多不足,这大约是进步的表现。其实,书法和其他艺术的学习是一样的,不可能永远进步,有时候会后退,有时候会反复,有时候会走入歧途,这需要学习者保持敏感,对自己要有反观意识。


书法风貌与个人性格的关系,我觉得比较重要,但性格内向的下笔也可以大胆,这里或许更多的是一种审美追求和自我定位。


我早年跟随周俊友先生学习书法,他教我写颜体字,过了几年学写米芾书法。他写的颜体峻拔典雅,已是自家面目;我则写的简单笨拙,一看就是不够聪明。周先生的行书潇洒俊逸,我心向往之,怎奈自己人笨笔拙,写不出来。按照他教的方法亦步亦趋,老老实实的去学着做,虽然不得要领,但充实了我的少年时光,也开启了我对书法的憧憬。后来,我考入大学书法专业,老师许洪流先生精研笔法,四年跟随下来,我把真、篆、隶、草都囫囵的学了一通,似乎也未见开窍。在之后的20年中,我始终在补课和消化,近一两年我才觉得慢慢有点样子。


在书法范本的取法上,我很喜欢宋人的意韵,以前我常常临写宋人手札,乐此不疲。其中主要是蔡襄书法,我觉得蔡襄书法被苏东坡评为“本朝第一”,那必然有他的高明之处。这个高明主要是对前人书法的继承,并且蔡襄特别注重笔法,欧阳修就说他“笔有师法”,大概当时蔡襄就获得宋人普遍认可。另有一段时间我还特别喜欢临写赵孟頫、文徵明的书法。近10年来我似乎也不怎么讲究了,看到什么字帖也就随意临写。由晋人写到明人,不分彼此,对着各种法书临写一二页,性质颇类似做游戏,往往是打发生活中无聊、焦虑、不安的时光。至于创作的作品,也是因为读到一些有意思的诗句,随手抄录,并没有太多的“创作”意识。


我相信“得古人真迹数行便可名世”,学古人作品不贪多临、广临,要举一反三,注意在学的时候对临写的那几行字细细把玩,品味其中妙意,尤其是作品背后书写的道理,一旦领悟,由此化身千万,自然会有所成就。如果于某一个法帖中的某一笔有所会心,我会拿来琢磨和应用,书风可能就是这样一点点汇集起来的。这个过程中一定也有刻意的成分,这个刻意一方面是看到喜欢的字、点画、结构、章法,然后去刻意的应用,并不断的去协调整体效果。不是每个字的结构或点画放在一起都会自然和谐,还需要去调整和变化,这个调整和变化是牵一发而动全身,主题和局部都要观照。说到底就是去探究里面的道理,道理通了,变化运用,处处无碍。可是蠢笨如我,做起来往往事倍功半,效果十分勉强。刻意的另一方面就是一种自我警觉,然后自我修正,尤其是要克服自己发现的不足,主动地去发现自己的俗笔。这个过程不是仅靠反复书写即可完成的,还要寄托自己审美、技术等各方面的提高。


我现在学书以“二王”刻帖为主,依旧保持由晋人到元人书法的广泛学习。只是人到中年,越来越觉得精力有限,更要注重效率和方法了,但只要稍有空闲,我总还是习惯性的写上几笔。书法学习主要还是习惯,它实际上就是学书法者的生活组成部分,一切是那么的自然而然。


我还要特别感谢《书法导报》。贵报在我学习书法开始就陆续刊发了我好多篇文章,我是一位读着《书法导报》慢慢成长起来的书法作者。

黄俊俭:你有一本《衡斋临曹全碑》刊行,对于经典碑刻的整体临写的刊行是否有什么动机?近几年你在书法上有什么规划,在忙些什么?

谢权熠:古人说“人到中年万事休”。人的精力有限,上有老下有小,不复少年意气之风发了。更多了一份随遇而安的心态,过好每一天,不断面对新事物就是最好的规划,同时还应该知道有时候放弃也是一种最好的选择。


我觉得应该保持一种学书法的初心,把学书法融入生活,让生活更美好。我很欣赏宋人罗大经在《山中静日》中描绘的生活——“弄笔窗前,随大小作数十字”以自乐。晴窗净几时看看法帖,闲来写几行,保持良好的心态,继续慢慢的学习,慢慢的生活。“慢”是种很好的状态,戒浮戒躁,从容不迫,一切才是悠游于艺应该有的本相。否则,字未写好,心态却坏了。


那本《衡斋临曹全碑》的小书已经是几年前的事情了,那是我第一次通临《曹全碑》,写的一定不成熟,贻笑大方了。绍兴地区有写隶书的风气,且受到一些名家的影响很大,不仅是技法和风格上的影响,更是一种认识和审美上的影响。当时,我发现自己临写的方法和取向有别于身边的师友,觉得不妨把自己所临印本小册子和大家做一个交流。另外一个原因我在后记中也写到了,就是我不太喜欢《曹全碑》的风格,虽不喜欢,却反而刻意要去试着临写了一遍,纯属给自己没事找事做。我有一个想法,就是那些不喜欢的经典作品要多写写,因为那里或许有因为自己不喜欢而不知道的美丽。

黄俊俭:你在里面还提出“第一次临写和第二次临写甚至更多次的临写”的问题,你认为有什么不同吗?

谢权熠:真学书法的人没有一个不临法帖的,没有不在临帖上面花费一番功夫的。没有哪一位书家不临帖而成功的,有些特别欣赏的法书可能反复临过许多遍。学书法需要临帖,但这并不是说书法就是临帖,也不是临帖就等于成功。临帖的意义和目的是什么?效果怎么样?这都是需要思考的问题。米芾学前人书法是“集古字”,然后化为自己,成一家法。近代徐生翁说自己“皆自造意,未尝师过一人,宗过一家”,我们看他书风变化和留存的作品和手稿,可以明显窥知他早年受碑学影响,写过不少碑刻。中年又学过徐渭、陈淳诸家,书风为之转变。后来,他在自己的创作上做了个逆向的实践,尽量无一笔有古人,避免和以往所学有重合相同之处,这也是一种艺术创作的思路,但不是说他没有临习前人法书。


记得20年前,老师说我在第一次临写某个字帖时往往能很好地写出大体效果,但多写几遍并没有进一步写深写透。这句话我一直在思考:自己为什么在之后的临帖中没有更进一步,这样不是成了无效的重复劳动了吗?第一次写会比较认真,仔细观察字帖的特点会有一些新颖的感受,写起来会抓住这些感觉。当然,首先这需要有一定的书写基础,在面对一个新的字帖时,会用已经掌握的技术和书写特点去重新应对,写出不同于字帖、也有别于自己以往的风格,这是很有意思的过程。但是,到了第二次、第三次,以及更多次临习的时候,这种新鲜感会降低。也很少战战兢兢地去面对,写的时候或许书写性会有所加强,但旧有的书写习惯和认识会直接影响临习状态。对于字帖往往缺少进一步的观察和推敲,许多好的营养成分就留不住,越写反而越远,越写越单薄,最后只好自欺欺人的说成是意临了。


人要有初心,学书法也是一样。不管是成绩斐然还是一事无成,想到当年的喜欢是如此的纯粹,那么就不会影响心态,心平气和、乐此不疲。面对临帖也要“人生如初见”,也要保持新鲜感,去发现它的美,感知它的美,不要被习惯和经验误导。

黄俊俭:有读者反映,有个别知名书法家喜欢用西方的艺术概念来分析、解读中国书法,读者感到很别扭,你如何看待这种现象?你对当代书法理论研究的现状怎么看?

谢权熠:我对西方文化和学术不太了解,不敢妄议。不过我想万事总是殊途同归,就像吃东西,西餐、中餐都是要吃饱,然后进一步吃好。食物的展现形式有所不同,品评的标准概括起来都不过讲究色香味,到胃里消化,只要不是特别难于消化,其差别就不大。用西方艺术概念来解读书法,至少对书法做了一个解释,这或许有利于书法向西方的传播。中西之间一定有差别,思维模式、文化习俗都不相同,各成体系,但不是绝对的壁垒,善于对其他文化的吸收转化,才是大格局、大气象。孔夫子说“君子不器”,不应该画地为牢,把自己局限了。


当代书法理论我也不敢评述,实在是我身居乡野,又没有在学术机构谋职,全然是个边缘人物。不管身处何地何处,劣势和优势总是相对的,要发挥优势,弥补劣势,或许才是立足自己应该做的事情。边缘也有边缘的好处,就是可以远远地看事情、看问题,有利于观察。置身事外的看和身处其中的看是不一样的,把看到的、观察到的情况再回归到对自己读书学习的观照,一定会有所裨益。其实,学术研究本质上是个人的事情,是靠自己学习、思考,其影响如何则是另一个问题,与是否处于学术主流、是否占据学书热点等各种因素息息有关。学术研究是否能促进发展、有利于社会,则是它的价值衡量标准之一。为什么说是之一,因为有时候看上去意义不大的研究很可能其价值要等到将来才显现出来。

谢权熠作品

(访谈发表于2022年3月16日出版的《书法导报》第十版)


谢权熠作品欣赏

黄俊俭,《书法导报》副总编辑、中国书法家协会会员、河南省美术家协会会员、中央财经大学当代书法研究中心研究员。著有《书法访谈录》《军旅书家访谈录》,曾在南宁、苏州、扬州、厦门,以及马来西亚举办个人书法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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