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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州日报》2022年03月12日 A11版
北 走 喜欢逛园林。苏州的园林太多，遍布古城、古镇、古村，去得最多的是网师园。 第一次去是结婚那年。妻是南通人，正月初六，结婚当天，弟弟表弟表妹一群年轻人过来送亲。第二天，陪着他们去了网师园——网师园离住的小镇最近，门票也便宜。大家在里面乱穿乱逛，只觉得新鲜，在彩霞池边拍了许多照片。我和妻没有拍婚纱照，我们都觉得不需要这些穿着礼服画着美妆的婚纱照，当然，不菲的价格也是原因之一。我们用傻瓜相机在网师园拍的“结婚照”，记录了当年真实的自己，青春、青涩、美好，灿烂的身影后池水清澈、假山嶙峋、蜡梅冷艳……弟弟妹妹们因学业、工作，散落四处，二十多年后谈论，对苏州印象最深的，还是网师园。 后来，妻在十全街待了将近十年，网师园近在咫尺，我去的次数自然多了。闲来无事，看着街景，沿着十全街往西信步，拐入网师巷，绕到阔家头巷，来到正门，在里面或逛或坐就是半天。 最喜欢坐在风到月来亭里看着彩霞池发呆。池东白色围墙上探出万卷堂和撷秀楼的白色西墙头，一胖一瘦，厚重里便滴了几滴生动。屋顶之上，天空蔚蓝，广阔无垠，白墙与天空倒映在彩霞池中，模糊了真实和虚幻，我便想遁入这碧波之下的虚幻。时空变幻，光影交错，没有一堵白墙更能比这片白墙代表苏州的粉墙了。“黛瓦在粉墙头上不露声色地一压，粉墙的白就白得从容、谦虚、内敛、谨慎。”车前子在《苏州慢》书中的这句话，我觉得就是写的这片墙。“它的白色像是老照片上的白色，从发黄的情境中挺身而出的那小块白色。”当然，这泛黄的白色中也有斑斑驳驳的黑色，是时间研的墨洒落下的痕迹，乌纱官服，小姐丫鬟，文人墨客，墨痕之下，影影绰绰。围墙上四个漏窗，漏的是紧贴的万卷堂、撷秀楼的西墙，这看似多此一举的“假窗”，恰似翩翩书生手中的折扇，是一种不可或缺的点缀。 近年来，每年都要去几次网师园，风景在陌生的地方，更在熟悉的地方。去得多了，对园子里的一花一木、一山一水、一字一画，都熟稔于胸。什么时候白皮松西边的那株木瓜海棠开得最艳，什么时候梯云室前庭院的石缝里长了株南天竹，什么时候坐在五峰书屋听雨声最有意境……心中都有一个让自己窃喜的答案。在一幅字画前观摩良久，查找一副楹联的出处，对比“藻耀高翔”的砖雕门楼与东山雕花楼砖雕门楼的异同……在不断地发现和探究中，越发觉得网师园除了造园艺术外，包含的其他文化同样博大精深。 彩霞池北最适宜赏冬景的看松读画轩里，有清代何绍基撰写的一副对联：“满地绿荫飞燕子，一帘晴雪卷梅花”。其实，网师园种植的梅花颇少，蜡梅倒是有多处，小山丛桂轩、五峰书屋、梯云室前的庭院里皆植有一两株，最爱的是云岗假山上的一株。 正月初四，立春，连续阴雨，突然放晴，知网师园有梅花展，午后直奔而去。蹈和馆里，案几上摆着梅花盆景，墙上挂着梅花水墨画，盆景艺术制作师和画家皆为光福窑上人。一人盆栽梅桩，无一雷同，老树新枝，苍劲古朴，枝头花苞娇嫩，暗香浮动。一人画梅，寥寥数笔，意境悠远，只着一色，却尽显梅花神韵。今年为虎年，一画中，一虎卧于梅树之下，稍逊威猛，憨态可掬，我不禁“扑哧”一笑。观盆中梅、画中梅，嗅着空气中的梅花清香，有种不知身在何境的恍惚。 在看松读画轩里，摆了十数盆品种不同、造型各异的梅花，只争奇却无斗艳之喧闹。一盆绿梅颇引人注目，绿色的花骨朵附着在绿色的新枝上，如点点嫩绿的珍珠落在翡翠之上，这些绿色分蘖于虬龙盘枝般的老梅桩上，惊叹于生命的力量，春天的力量。几乎所有盆景中的梅花都处在含苞待放或将开未开之际，偶有几盆中有零星的几朵急着赶春，展开了粉嫩的笑靥。而摆在正中圆桌上的一盆，粉白色的花朵开得热热闹闹，几乎覆盖满了苍虬的树枝，清颜素蕊，幽香扑鼻，令游人驻足不前，惊叹不已。 出看松读画轩，门口东侧有一棵梅花，红色的花苞缀满枝条，虽然远不如盆景里的梅花造型别致奇特，却以一种根植于大地的自然形态，在阳光下迎接春天的到来，蓄势待放。去看园中的几处蜡梅。蜡梅几乎都过了盛放期，花朵已呈颓势。虽如此，几位打扮时尚的大妈在五峰书屋庭院东侧的那棵蜡梅花前，摆了无数的姿势拍照。一位戴着黑色帽子、妆容精致身材苗条的大妈，竟带着一个洋娃娃，将它骑放在蜡梅枝上合影，这是种返老还童的行为艺术吗？ 惊奇云岗假山上的那株蜡梅，还有许多没有绽放的花苞，庆幸自己竟没有错过她最美的花期。这株蜡梅孤独地生长在假山之上，清瘦高冷，蜡黄色的花朵凌寒傲放，虽不繁盛，却是恰到好处，既不喧闹又不清冷，与她的气质和姿态如此般配。疏疏朗朗的枝条下，彩霞池里水草微微摇曳，几尾红色的小鱼慢悠悠地游来游去。“疏影横斜水清浅”，用在此处，最是恰当。我沉醉于暗香浮动中，不觉日影西斜，已是黄昏。 网师园不大，却是以小容大、以小见大。陈从周教授说网师园是以少胜多的典范。网师园的梅花，是否也是少少许胜多多许呢？看梅花，浩瀚的梅海是一种；驿外断桥边，墙角数枝梅，也是一种。而我更倾向后一种，尤其是蜡梅。只有少，才会看得仔细，看出味道，甚至会有情感的交流。当然，我也会去虎丘冷香阁看梅，去林屋梅园看梅，去邓尉香雪海看梅，美好的事物，谁会拒绝呢？ 今年，由于猝不及防的疫情，我们可能错过了赏梅的最佳时期，相信疫情会很快结束，到时，即使梅花已零落成泥，我们还可以去看樱花、看紫藤、看芍药……而明年，你也不妨去网师园探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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