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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孔帆升 闲静下来，目光投向窗外，看到天边有无限的意象。 此刻正是：山谧人静，两相遥应。雾霭熏山绿，云絮抚天蓝。 这情景触动心底柔软的部分，使思绪在时光隧道穿行。心再一次挣脱熟悉而烦躁的生活，飞向有着牛粪香，有炊烟味，有鸡鸣犬吠、犁耙水响的山村。那片土地令人怀想，它至今还那么朴实、肥沃、温情；还那么本真，让人有如孩童相处的自然愉悦。有时候我就想，倘若前路迷茫，不如就踏上那羊肠小道，脚踩沙石路，分开杂草丛生的山路，去林间呼吸。或是赤脚在阡陌里踽踽独行，纯粹地盯着天空，直到有鹰翱翔，身边有鸟掠过，有虫蚁爬来。 乡间的悠闲是难以打扰的悠闲，乡间的小确幸也总是冷不丁就会降临，总有些感动风一样拂面，总有些新鲜从脚下冒出。一脚下去，踩在酥软的水田里，从脚丫到心头，传递的是通透、舒适与畅意。加入插秧行列，低头倒退，天空就在手下。含着清爽汗滴亲手栽下的秧苗，眼见得它歪歪斜斜，弱不禁风，难堪阳光炽晒。可是没过几天，那单瘦的嫩苗却在泥土里站稳了根，挺直了腰，再过些时日，田间便绿油油一片，那稚嫩青葱的蓬勃，如同婴儿般清纯可爱。风过处，秧苗竟轻轻舞动身姿向人示意。 与土地亲近久了也会日久生情，无心插柳柳成荫的欣悦便从心头舒展。在翻过的土地上，随手丢下一粒瓜子，一时不知它掉进了石缝还是进了鸡肚。过段时间，不经意间竟发现它茁壮成一串藤蔓，从墙脚攀沿而上，爬满棚屋，红红绿绿铺天盖地，着意装扮着茅屋草舍。坐于凉亭的我，微风拂拂间感受着瓜豆一拨一拨的芬芳，看花儿开谢，花落蒂结，心里一丝丝甜美在蔓延，一点点的闲愁烟消云散。这些无意间生长在房前屋后的植物，年复一年地定期萌发，拓展，吐蕊，捧上鲜美之果，几乎忘了日月更替，忘了寒暑交织，忘了受过的伤害。它们的稍稍生，默默长，不动声色地与人为伴，供人品尝，有父辈的如山之韧，如水之慈爱。是的，苍老的我重回故里见到一草一木，都能对应想起远逝了的亲人，从中找回岁月深处的忧患与温馨。 家乡就如同我进入梦乡后的酣睡，是那么宁静。 山是我踏进去就忘了自我的地方，我仿佛也变成了山中一物，被大地更紧密地拥抱住。深谷里一株兰草，春风一吹，便苏醒过来，举着暗香向山野致意，透骨的芬芳从山这边吹到山那边，远远地吸引人寻觅那丛葱绿那缕香那掬土。其时，我在山间砍柴，每嗅兰香，就心里一喜，知花香的地方离清泉必不远。也许是，在炎热之夏，山泉无流淌声，差了兰花使者传达善意吧？大山里劳作，是不曾干渴着人的。与山相亲相近几十年，我感念山：无论是谁，无论再苦再累再饿，在山里都会得到好的眷顾。 处在闭塞乡间的我，抬头见到的是蓝天白云，闭眼所触即鸟语花香，俯身感受的是大地的安稳大气。一切皆天遂人愿，自在和顺，自然而然。晴了些天就会下雨，热到一定程度必降温。大自然恰如天然空调，营造着人类舒适的居住环境。有几年盛夏，差不多就成了规律——天佑人心之律，上午晴朗，午间下雨，老天就是那么善意地体贴人，生怕苦了大地上生存着的生灵。 离开土地久了，心里总想到土地的神奇，土地的温存，土地的博爱与亲切。总是怀想赤脚走在乡间小路的情景。人与土地原始地相处着，轻柔地亲近着，叨唠着。土地养人，人也养土地，是多么自然和谐。一切只在默契中，用不着大肆渲染，我们就能感觉到人与土地的互相依赖，互相爱惜。农人一门心思用在耕作土地上，精耕细作，悉心呵护。土地也分外知冷知热，知恩图报。如果是夏季淡了收，那么秋季一定会丰实的。一年里，土地总不至于让勤劳的人有歉收之忧，饥饿之虑。人与土地，那根本就是一种非常平实，非常温顺自然的相处。就拿给土地养分来说，农家把猪圈里的粪，用角锄一锄一锄搭成堆，让稻草充分腐烂发酵，达到一种柔和自然的程度。一担担挑到菜园、旱地、水田，融入泥土中，那粪香于清风中洋溢，刺激着人们兴奋的神经，在脑里早画下一幅春华秋实图。 我是有体会的：人不哄地皮，地不哄人肚皮。费了体力，操了心思，流下汗水，土地就会给人欢欣鼓舞的景象。那些年，我有幸经历过所谓的艰辛的农活。干着农活，心无旁骛，累了就锄头冲担当枕，懒散地躺在山上草地里，用心聆听大地呓语，无欲无求地享受那份宁静，感到莫大的满足。我要感谢上天，让一个平庸的我生长在江南大地，品一方风水宝地，放眼是绿连着绿，山缠着山，云牵着云，水流着水，天蓝着天。一位内蒙古草原来的汉子，探亲路上一路慨叹我家乡环境，对着那绿得滴油的树叶直羡慕得要流口水。 一群淳朴的乡民，生活在大自然伟大而深厚的爱里，没有大悲大喜，没有纷争与过高的欲求，这才是真正的田园生活。 “身心安处为吾土，岂限长安与洛阳。”白居易一生飘零，怕是对故土有着更深的怀恋吧。于我，则幸也，从未真正离开过泥土，甚至我就是朴实如土的人。泥土虽卑微，却有不息的生机，丰富了平凡人生，同样丰富了江山。我怎能不掬捧泥土，心怀感恩呢！ （原载于2022年3月16日《楚天都市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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