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我大姨在床底发现了一张我上海父亲的照片”，一个叫Yvonne的英国老太太回忆道， “大姨把照片给了外公看，随后他禁止了我妈妈和父亲的见面”。 当Yvonne能谈论这件事的时候，以上的至亲早已不在世上，而她口中提到的这个“上海父亲”，是她的生父。 中英混血的她，不是一夜情的结果。 相反，父女分离的背后，是数千中国水手的痛。  Yvonne的生父，是二战时从中国来到利物浦谋生的中国水手，名字暂音译为“杨南”。 作为他骨肉的Yvonne，却从未能见到他。 于英国而言，来自中国的水手杨南们，是恩人。 因为在二战的时候，正是这帮经验丰富、能吃苦的中国水手，在一定程度上帮助了英国。 那时英国水手短缺，来自中国沿海的水手们被英方招募，越洋打工。 雇用他们的航运公司，主要是霍尔特公司和盎格鲁-撒克逊石油公司。  当时的英国雇主很精明，仅以英国水手三分之一的工资付给中国水手，还让他们做最危险的工作。 通常是机舱船员和甲板工人。 这些船通常运送石油、食品和战争物资，来帮助英国打仗。 这种歧视性的安排，导致在整个二战过程中，死了很多中国水手。 哪怕生前的他们，均是非常熟练的机械师。  这已经不是英国第一次雇佣中国水手了。 在一战的时候，水手的紧缺，就困扰过英国人。 那时的船员因为战争，死了很多人。导致就连商船上的水手都加入了战争。 但人数不够，就只能从别处雇佣。 那个年代，恰逢中国处于乱世，能逃到外面的均被视为上策，但这也是无奈之举。 毕竟当时的船，还不像现在的设备这么完善，水手仍被视为很危险的工种。  像杨南这样的中国水手，有很多。 出生在战乱年代，国不是国，家不是家。 以为能跑到国外就能过上像样的日子，殊不知那个时候，恰好是美国《排华法案》最盛行的阶段。 哪怕是英国也不例外，华人是最听话的族群，没有之一。 但偏偏就是英政府最想下手的对象。 没有之一。  二战结束之际，英国的利物浦原来有2万名中国水手，但结果只剩了几千名。 死亡率极高。 可以想象得到，当时英国人的剥削程度，以及当时的华人的憋屈。 他们可不像现在因为疫情出走国外的有钱人，他们，只是想在乱世中拼命地活出一个像样人生的人。 而已！ 杨南，就是他们其中的一个缩影。 他好不容易在条件苛刻的水手工作中活了下来，欲留在这片土地，他已经开始去学校学习工程专业了。 也认识了一位当地的英国姑娘，Grace。 当时的英国社会，还比较保守。 不敢跟杨南这样的外国人结婚，宗教的关系，让她们不敢多和爱人相处。 （杨南在英国的妻女）  一切都是偷偷摸摸中进行。 但还是被Grace的父亲发现了，她的家庭是天主教。这种约会行为被视为耻辱。 但Grace和杨南深爱彼此，不想理会那么多。 没有得到父母的同意而形成的异国婚姻，会让Grace失去英国公民的身份，同时还有可能失去享受国家福利的机会。 Grace不在乎。 和杨南搬到了隔壁的城市，房子的门牌号恰好是“88”号。 杨南很开心，但Grace不太懂丈夫的这种心情。 没多久，Grace怀孕了，小俩口对未来有了新的设想。  Grace怀的这个孩子，就是后来出生的Yvonne。 但在Yvonne出生前的几个月，杨南就从Grace的生命中，彻底地消失了。 没有一句告别，没有预兆。 Grace感觉自己被抛弃了，身边人对她指指点点。 她跟其他中国水手的英国妻子一样无助，“我们只能依靠援助、慈善和娘家的帮助才能生活”。 Grace后来回到了利物浦，她爸爸要求她放弃这个叫Yvonne的孩子，去重新生活。 Grace再次反抗了父亲。 （Grace和丈夫爱德华）  后来，Grace遇到了同为英国人的爱德华，并生下了小女儿玛丽。 爱德华很疼爱Yvonne，这个跟她没有任何血缘的孩子。 生活的安定，和Grace的沉默，让Yvonne完全不知晓自己的身世，和那个从未谋面的中国父亲。 她只是知道，一旦和母亲争吵的时候，母亲总会撂下一句话， “你就像你父亲一样，喜欢争论，试图改变世界”！ 每次Yvonne都很困惑，因为父亲爱德华不是这样的人。 后来，母亲加了一句，“我是说，你那个上海父亲”！ 再后来，母亲松口了。 在Yvonne十几岁的时候，Grace告诉她，一直叫“爸爸”的那个人，不是你的生父。 相反，你的亲生爸爸是杨南，一位中国船舶工程师。 两人是在利物浦大学认识的，当时Grace只是一个在食堂工作的小姑娘，而杨南却是里面的一位在校学生，而且成绩优异。 （Yvonne年轻的时候）  在1946年的时候，杨南离开了，Grace很受伤。 但她并不知道这位曾经深爱过自己的丈夫，怎么会突然离开。 直到2005年，靠Yvonne自己，才揭开了真相。 原来，作为杨南妻子的Grace，真的误解了杨南。 杨南是被强迫送走的！ 在她怀有Yvonne2个月的时候，英国政府就已经在商量如何驱逐这帮曾经的恩人了。 而到她怀孕5个月的时候，利物浦就赶走了5000名中国水手！ 肯定包括了杨南。 英国政府当年对这个计划，是秘密执行的。 几十年后，相关文件解密，在一次收听电台的时候，Yvonne才无意中知道了这件事。 （Yvonne在利物浦建了一个纪念碑）  为什么要赶走这帮中国水手？ 这个问题，英国政府自己也不好意思。 因为当年想执行这个计划的时候，他们也觉得挺丢人的。 二战结束后，一向勤劳的中国水手，在利物浦很快就安定了下来。 他们喜欢那唐人街的生活，酒吧等等。 虽然上岸后，拿的工资依旧没有英国人多，同时还继续干着毕竟危险的工作。 但他们还是买上了房子，过上了非常不错的生活。 而彼时的利物浦，还是废墟。 大概在2015年—2017年的这段时间，英国媒体难得讲良心地客观报道了当年的这些事。 用到了“英政府背叛中国水手”这样的字眼，看来他们自己都明白当年的过错方究竟是谁。 我总结了一些，大概是这样的：  中国人的口碑在当地特别好。
利物浦也有其他的移民群体，比如加勒比黑人和南亚人。 跟他们对比，中国人和当地人相处得更好。 不过，当时的社会偏见，依旧排外。 但是，即便是那些心存偏见的利物浦人，都认为跟中国人相处起来，罪恶感更小。 可是，不知道为什么，当地政府突然要赶走这帮没啥犯罪记录的中国水手。 他们当时的纠结点是，要赶得合法。
而更深刻的一个原因被披露了出来，原来利物浦当局，迫切需要中国水手所居住的那些房子。 说白了就是相中了中国人手里的东西。 毕竟那个时候的利物浦，才从战争中走出来，很多东西都不像样。 而他们跟自己的强盗祖先一样，把中国水手的合同改了，修改了逗留时间。 轻易就把这些水手送上了轮船，好一点的还能是飞机。 后来那批抓不走的，据说有一千名，利物浦政府以吸食毒品的罪名，驱逐了他们。 但实际上，有相关人士分析，压根就没有那么多。 其实只有“一两个人有犯罪记录，但政府利用这一手段来污蔑了该地区的整个中国人。” 结果就是像杨南那样，家里有妻子和孩子的中国水手，莫名地消失在了利物浦。 跟Yvonne有相似命运的，还有一个叫Barbara的英国女士。 她上面还有两个哥哥，父亲同样是来自中国的水手。 父亲离开时，Barbara的母亲独自一人抚养三个4岁以下的孩子，她只能靠赊账度日。 有时候她不得不派两个儿子去街角小店讨要碎饼干和肉末碎片。 Barbara的哥哥有一次在参加完学校的圣诞晚会后，走路回家。但不小心摔坏了一个盘子。 他当下就哭了起来，因为小小年纪的他知道家里压根买不起另外一个新盘子…… 但比Yvonne好一点的是，Barbara听说中国父亲曾为了他们回来过。 据说，父亲敲响了邻居的门，那个人告诉他“她现在结婚了，她有了另外一个丈夫”。 想到父亲很想要回他们的时候，Barbara很难过。 母亲告诉过Barbara，父亲的一些事。 他会弹钢琴、拉小提琴和骑摩托车。 但Barbara对此就更难受了，“每当我想到这些，总是苦乐参半。因为我是多么想知道更多啊”！ 但历史就是这么无情。 西方人跟现在一样，没有变化，永远想抢掉原本属于别人的美好。 哪怕那是人家正正当当挣来的。 而中国人在当今世界的处境，也有了进步。 不再像19世纪初那帮华人劳工那样，被欺负。 但依旧孤独。 早期的中国劳工，加20世纪初出国谋生的那帮中国水手，是我人生到目前为止，了解过的最能捱过孤独的人。 就像纪录片电影《六人-泰坦尼克上的中国幸存者》那样，幸存下来的6个人，明明逃生路径是最长的。 可以说是比船上任何人都要艰难才保住了自己的生命，8个中国人里面，活下来了6个。 他们当时互相帮助了，在异国海上，展现了中华民族团结的一面。 能活下来，也是靠自己的灵活和坚强意志。 可是救援船刚上岸后，负面打击就来了。 就连泰坦尼克号的股东之一都带头造谣说6个中国人是假扮成女性，还说他们是偷渡者。 这6个中国人没有办法，因为《排华法案》在几十年之后才被废除，他们只能被押送穿过曼哈顿，并急匆匆登上了一艘前往古巴的货船。 此后，余生，他们都没有再跟自己的妻子、小孩谈过那次不幸中的万幸。 明明他们是最难存活下来的那批人，但他们以最干净、最顽强的方式做到了存活下来。 可是那一刻没有人为他们的命运欢呼，等来的只是嫌弃。 那个年代的中国人，总是让我心疼。 生于动乱，没有引路人告诉他们该怎么过，毕竟他们只是底层的中国人。 以最朴实的方式去过，遇到委屈就只能是忍，忍完了就算过了。 不会跟后代大吐苦水。 他们，是最本真的中国人，有着极好的道德素质，但在特殊年代，他们不能享受“国”与“家”的概念。 他们，一生都是孤独的。 非常极致的孤独，任何冲击都是单向的，有去无回。 如果不是西方人良心发现，重提此事，我们都不知道他们。 不知道他们身上那种，对孤独上瘾而随之带来的宁静，有多震撼！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