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享

书库 子部 类书类 钦定古今图书集成.理学汇编.字学典 卷八十八

 心理咨询诊所 2022-03-20

 书法部总论三
  宋高宗翰墨志〈论书〉
  朱子大全集〈论书〉
  李之仪姑溪集〈论书〉
  陈思书苑菁华〈唐人论笔法 蔡希综法书论〉
  元郝经陵川集〈论书〉
  赵孟頫兰亭跋〈论书〉
  虞集道园学古录〈论书〉
  盛熙明法书考〈论书〉
  苏霖书法钩元〈唐张怀瓘论执笔 唐释栖亚论书 宋赵孟坚论书 翰林粹言〉
  陶宗仪书史会要〈汉萧何论书势 唐张敬元论书 元杜本论书〉
  明解缙春雨杂述〈学书法 草书评 评书〉
  方孝孺逊志斋集〈论书〉
  曾棨西墅集〈论学书〉
  岳正类博槁〈论书〉
  文徵明停云馆帖〈王宾叙字〉
  荆川稗编〈元刘因论书〉
  徐渭法书通释〈张绅论书〉
  项穆书法雅言〈论书〉
  王氏法书苑〈唐韦荣宗论书 元刘有定论书〉
  弇州山人槁〈论书〉
  莫廷韩集〈论书〉
  周显宗感寓录〈论书〉
  董其昌容台集〈论书〉
  李日华紫桃轩又缀〈论书〉
  赵宧光寒山帚谈〈论书〉

字学典第八十八卷

书法部总论三

《宋高宗·翰墨志》《论书》

余自魏晋以来至六朝,笔法无不临摹,或萧散,或枯瘦,或遒劲而不回,或秀异而特立,众体备于笔下,意简犹存于取舍,至若禊帖则测之益深,拟之益严,姿态横生莫造其原,详观点画以至成诵,不少去怀也。法书中唐人硬黄自可喜,若其馀纸札俱不精乃托名取售,然右军在时已苦小儿辈乱真,况流传历代之久,赝本杂出,固不一幅。鉴定者不具眼目,所以去真益远,惟识者久于其道,当能辩也。
余每得右军或数行或数字,手之不置,初若食蔗喉閒,少甘则已,末则如食橄榄,真味久愈在也。故尤不忘于心手,顷自束发即喜揽笔作字,虽屡易典刑而心所嗜者固有在矣。凡五十年閒,非大利害相妨,未始一日舍笔墨,故晚年得趣,横斜平直随意所适,至作尺馀大字,肆笔皆成,每不介意,至或肤腴瘦硬,山林丘壑之气则酒后颇有佳处,古人岂难到也?前人多能正书而后草书,盖二法不可不兼有,正则端严,庄重结密得体,若大臣冠剑俨立廊庙。草则腾蛟起凤,振迅笔力,颖脱豪举,终不失真,所以齐高帝与王僧虔《论书》谓我书何如?卿僧虔曰:臣正书第一,草书第三,陛下草书第二,而正书第三,是臣无第二,陛下无第一。帝大笑,故知学书者必知正草二体不当阙一,所以钟王辈皆以此荣名,不可不务也。士人作字有真行草隶篆五体,往往篆隶各成一家,真行草自成一家者,以笔意本不同,每拘于点画无放意自得之迹,故别为户牖,若通其变则五者皆在,笔端了无阂塞,惟在得其道而已。非风神颖悟,力学不倦,至有笔冢研山者,似未易语此。
士于书法必先学正,书者以八法皆备不相附丽,至侧字亦可正读,不渝本体,盖隶之馀风若楷法,既到则肆笔行草閒,自然于二法臻极,焕手妙体,了无缺轶,反是则流于尘俗,不入识者指目矣。吾于次叙得之,因笔其梗概。
草书之法,昔人用以趣急速而务简易,删难省烦,损复为单,诚非苍史之迹,但习书之馀,以精神之运识思超妙,使点画不失真为尚,故梁武谓赴急书,不失苍公鸟迹之意,顾岂皂吏所能为也。又其叙草大略虽赵壹非之,似未易重轻其体势,兼昔人自制草书,笔悉用长毫,以利纵舍之,便其为得法必至于此。书学之弊无如本朝,作字直记姓名耳。其点画位置殆无一毫名世。
先皇帝尤喜书,致立学养士,惟得杜唐稽一人,馀皆体仿,了无神气。因念东晋渡江后犹有王谢,而下朝士无不能书,以擅一时之誉,彬彬盛哉。至若绍兴以来,杂书游丝,书惟钱塘吴说,篆法惟信州徐兢,亦皆碌碌可叹其弊也。
昔人论草书谓张伯英以一笔书之行断则再连续,蟠屈挐攫,飞动自然,筋骨心手相应,所以牵情运用,略无留碍,故誉者云应指宣事如矢发机,霆不暇激,电不及飞,皆造极而言创始之意也。后世或云忙不及草者,岂草之本旨哉?正须翰动若驰,落纸云烟方佳耳。
士人于字法若少加临池之勤则点画便有位置,无面墙信手之愧前人,作字焕然可观者以师古,人无俗韵,其不学臆断,悉扫去之因、念字之为用大矣哉!于精笔佳纸遣数十言,致意千里,孰不改观存,叹赏之心,以至竹帛金石传于后世,岂止不泯,又为一代文物,亦犹今之视昔,可不务乎?偶试笔书以自识,余尝谓甚哉,字法之微妙!功均造物,迹出窈冥,未易以点画工便为至极,苍史始意演幽,发为圣迹,势合卦象,德该神明,开阖形制,化成天下,至秦汉而下诸人悉胸次万象,布置模范,想见神游八表,道冠一时,或帝子神孙、廊庙才器、稽古入妙、用智不分、经明行修、操尚高洁,故能发为文字,照映编简。至若虎视狼顾,龙骇兽奔,或草圣草贤,或绝伦绝世,宜合天矩,触涂造极,非夫通儒上士讵可语此,岂小智自私、不学无识者可言也?

《朱子大全集》《论书》

书学莫盛于唐,然人各以其所长自见,而汉魏之楷法遂废。入本朝来,名胜相传,亦不过以唐人为法,至于黄米而攲倾侧媚、狂怪怒张之势极矣。
张敬夫尝言平生所见王荆公书皆如大忙中写,不知公安得有如许忙,此虽戏言,然实切中其病,因省平日得见韩公书迹,虽与亲戚卑幼,亦皆端严谨重,未尝一笔作行草势,盖其胸中安静详密、雍容和豫,故无顷刻忙,时亦无纤芥忙意,与荆公之躁扰急迫正相反也。书札细事而于人之德性其相关有如此者。

《李之仪·姑溪集》《论书》

凡书,精神为上,结密次之,位置又次之。杨少师度越前古,而一主于精神。柳诚悬、徐季海纤悉皆本规矩,而不能自展拓,故精神有所不足,或谓作字正如习马,步骤驰驱各有先后,一失其节,御者所愧,至其奔轶绝尘则乃能见其材。鲁直草字有类诚悬、季海与?夫马之在御者,正书、行书则一爽秀为多,要之足以名世也。
学书生于行笔,苟不知此老死,不免背驰,虽规模前人点画,不离法度,要亦气韵各有所在,略不系其工拙也。
家贫不办素食事,忙不及草书,此特一时之语耳。正不暇则行,行不暇则草,盖理之常也。閒有蔽于不及之语,而特于草字行笔,故为迟缓从而加驰骋以遂其蔽,久之虽欲稍急,不复可得,今法帖二王部中多告哀问疾家,私往还之书,方其作时亦可谓迫矣。胡不正而反草,何耶?此其据也。然而非所造直与神遇则安能至是?亦足以自成一家而名于世也。
东坡研墨几如糊,方染笔又握笔,近下而行之迟。杨文公以方角小纸、蝇头细字运笔如飞,东坡之浓与迟出于习熟,而文公之小纸细字亦非有所必也,故知熟则生之,生则熟之,贵乎?无所滞阂耳。

《陈思·书苑菁华》《唐人论笔法》

学书之初,执笔为最,盖明于位置点画、便于墨道也。须其良师口授,天性自悟,纵横落纸,笔无虚发,即能专成其势,大约虚掌实指,平腕竖锋,意在笔前,锋行画内,心想字形,轻重邪正各得其趣,切须襟怀沈静,自然思盈半矣。待其功成即专势,况殊不可拓,模写样轻自取拙,若槁行杂体,掇笔往来,悬管自在,但取体势雄壮,不可拘其小节,若畏惧生疑、否臧不决,运用迷于笔前,振动惑于手下,师心固乎独见。弟子执其寡闻耻请问于智人,忌艺能之胜己,若欲造元未之有也。《禁经》云有攻无性,神彩不变,兼此二事,然后得齐古人之景气。又云〈此下有第一用笔四字原本阙〉第二识势,第三裹束,三者兼备,然后为书,苟守一途即未为得。张怀瓘云揖让礼乐,献不及羲,风神散逸,羲不及献,證之于书,藉其神彩也。李嗣真云今之驰骛去圣逾远,徒识方圆而迷点画,犹庄生之叹旨者。易象之谈日中终不见矣。唐太宗与汉王元昌、褚遂良等皆受之于史陵,然褚首师虞,后又学史,乃谓陵曰:此法更不可以教人,是其妙处也。陆柬之受之于虞世南,世南受之于智永,皆有体法,今人都不闻师范,又自无鉴局,虽古迹昭然,永不觉悟,而执燕珉以为宝,玩楚凤而称珍,不亦谬哉?褚河南云良师不遇岁月,徒往今之能者时见一班,忽不悟者终身瞑目,盖书非口传手授而云能之者,未之见也。

《蔡希综法书论》

夫书匪独不调端周正先藉其笔力,始其作也须急回,疾下鹰视鹏,游信之自然,犹鳞之得水、羽之乘风,高下恣情,流转无碍。每字皆须骨气雄强,爽爽然有飞动之态、屈折之状,如钢铁为钩,牵掣之踪若劲针直下,主客胜负皆须姑息。先作者主也,后为者客也。既构筋力,然后束装必须举措,合则起发相承,轻浓似云雾往来,舒卷如林花閒吐。每书一纸或有重字,亦须字字意殊,予顷尝为一体书赋,亦略陈梗概,今复论之,用臻其理,夫始下笔须藏锋,转腕前缓后急,字体形势状如虫蛇相钩连,意莫令断,仍须简略为尚,不贵繁冗,至如棱侧起伏,随势所立,大抵之意员规最妙,其有误发不可再摹,恐失其笔势。若字有点处须空中遥掷下,其势如高峰坠石,又下笔意如放箭,箭不欲迟,迟则中物不入,然则施于草迹亦须时时象其篆势,八分、章草、古隶等体要相合,杂发人意,思若直取,俗字则不能光发于笺毫,若非静思闲雅,发于中虑,则失其妙用也。

《元郝经陵川集》《论书》

夫书一技耳。古者与射御并,故三代先秦不计,夫工拙而不以为学,是以无书法之说焉。自包牺氏画八卦造书契,皇颉制字取天地法象之端、人物器皿之状、鸟兽草木之文、日月星辰之章、烟云雨露之态而为之,初无工拙之意于其閒也,世变日下,渐趋简易,故变古文为篆文,变大篆为小篆,又变小篆为隶,为楷,为八分,为行,为草,为真行,为行草,为章草,为正草,废刀用笔,废竹用帛,废帛用纸,皆与世变而下也。道不足则技始以书为工,始寓性情襟度风格其中而见其为人,专门名家始有书学矣。故古之篆法之存者惟见秦丞相斯斯刻薄寡恩人也,故其书如屈铁琢玉,瘦劲无情,其法精,尽后世不可及。汉之隶法,蔡中郎不可得而见矣。存者惟魏太傅,繇繇沈鸷威重人也。故其书劲利方重,如画剑累鼎,斩绝深险,又变而为楷,后世亦不可及。楷草之法,晋人所尚,然至右军将军羲之则造其极,羲之正直有识鉴,风度高远,观其遗殷浩及道子诸人书,不附桓温自放山水閒,与物无竞,江左高人胜士鲜能及之,故其书法韵胜遒婉,出奇入神,不失其正,高风绝迹,邈不可及,为古今第一。其后颜鲁公以忠义大节极古今之正,援篆入楷,苏东坡以雄文大笔极古今之变,以楷用隶,于是其书备极无馀蕴矣。盖皆以人品为本,其书法即其心法也。故柳公权谓心正则笔正,虽一时讽谏亦书法之本也。苟其人品凡下颇僻侧媚,纵其书工其中心蕴蓄者亦不能掩有,诸内者必形诸外也,若二王颜坡之忠正高古,纵其书不工亦无凡下之笔矣。况于工乎先叔?祖谓二王书之经也,颜坡书之传也,其馀则诸子百家耳。故今之为书也,必先熟读六经,知道之所在尚友论世,学古之人,其问学、其志节、其行义、其功烈有诸其中矣。而后为秦篆汉隶,玩味大篆,及古文以求皇颉本意,立笔创法,脱去凡俗,然后熟临二王正书,熟则笔意自肆,变态自出,可临真行又熟则渐放笔,可临行草,收其放笔,以草为楷,以求正笔,可临章草,超凡入圣,尽弃畦町,飞动鼓舞,不知其所以然,然后临其正草,如是者有年,始可于颜求其正笔,于坡求其奇笔,以正为奇,以奇为正,出入二王之閒,复汉隶秦篆皇颉之初,书法始备矣,然犹学之于人非自得之于己也,必观夫天地法象之端、人物器皿之状、鸟兽草木之文、日月星辰之章、烟云雨露之态,求制作之所以然,则知书法之自然犹之于外,非自得之于内也。必精穷天下之理,锻鍊天下之事,纷绋天下之变,客气妄虑、扑灭消弛,淡然无欲,翛然无为,心手相忘,纵意所如,不知书之为我,我之为书,悠然而化,然从技入于道,凡有所书神妙不测,尽为自然造化,不复有笔墨,神在意存而已。则自高古闲暇恣雎徜徉,直而不倨,曲而不屈,刚而不亢,柔而不恶,端庄而不滞,妥娜而不欺,易而不俗,难而不生,轻而不浮,重而不浊,拙而不恶,巧而不烦,浑洒而不狂顿,直而不妄,夭娇而不怪窅,眇而不僻,质朴而不野,简约而不阙增,羡而不多,舒而不缓,疾而不速,沈著痛快圆熟,混成万象生笔端,一画立太极太虚之云也,大江之波也,悠悠然而来,浩浩然而游,邈然无我于其閒,然后为得已。虽云一技而可以名家也。

《赵孟頫·兰亭跋》《论书》

学书在玩味古人法帖,悉知其用笔之意乃为有益。右军书是已。退笔因其势而用之,无不如志,兹其所以神也。
书法以用笔为上,而结字亦须用工,盖结字因时相传,用笔千古不易,右军字势古法一变,其雄秀之气出于天然,故古今以为师法。齐梁閒人结字非不古而乏俊气,此又存乎其人,然古法终不可失也。

《虞集道·园学古录》《论书》

书之易篆为隶,本从简,然君子作事必有法焉,精思造妙遂以名世。方圆平直无所假借而从容中度自可观,则譬如冠冕佩玉,执璧奉行,事君事神,恭敬在中,威仪见外,揖拜升降,自然成文,则其善也。乃若颇邪反侧,怒张容媚,小人女子之态,学者戒之。魏晋以来善隶书以名书,未尝不通六书之义,不通其义则不得文字之情,制作之故,安有不通其义、不得其情、不本其故犹得为善书者?《吴兴》,赵公之书名天下以其深究六书也。书之真赝,吾尝以此辨之,世之不知六书而效其波磔以为媚,诚妄人矣。
昔之为草书者,结体有疏密,用笔有工拙,波磔不同,形势亦异,譬诸人之耳目口鼻之形虽同而神气不一,衣冠带履之具同制而容止则殊。朝廷有大朝会,百官咸在,品秩同等,班序同列,而人则杂然前陈矣。善相人者乃能于是乎有所择焉。

《盛熙明·法书考》《论书》

夫书者,心之迹也。故有诸中而形诸外,得于心而应于手然,挥运之妙必由神悟,而操执之要尤为先务也。每观古人遗墨存世,点画精妙振动若生,盖其功用有自来矣。世传卫夫人之《笔阵图》、王逸少之永字,八法犹可考也,舍此而欲求全美于成体之后,固亦难矣。
点画既工而后能结体,然布置有疏密、骨格有肥瘠,不可不察也。
翰墨之妙通于神明,故必积学累功、心手相忘。当其挥运之际自有成书于胸中,乃能精神融会,悉寓于书,或迟或速,动合规矩,变化无常,而风神超逸,是非高明之资,孰克然耶?
王右军过江观览名刻,叹学卫夫人书徒费岁月,故学书者以当知所宗,尚乃能知所用力。至于临摹之功、丹墨之妙,皆宜精究也。

《苏霖·书法钩元》《唐张怀瓘论执笔》

执笔亦有法,若执浅而坚掣打劲利,掣三寸而一寸著纸,势有馀矣。若执笔深而束,牵三寸而一寸著纸,势已尽矣。其故何也?笔在指端则掌虚运动适意,腾跃顿挫,生气在焉。笔居半则掌实,如枢不转掣,岂能自由转运?回旋乃成棱角,笔既死矣,宁望字之生动乎?
《唐释亚栖论书》
凡书通即变,王变白云体,欧变右军体,柳变欧阳体,永禅师褚遂良,颜真卿、李邕、虞世南等并得书中法,后皆自变其体,以传于世,俱得垂名,若执法不变,纵能入石三分亦被号为书奴,终非自立之体,此书家大要

。宋赵孟坚论书

《宋赵孟坚论书》

学唐不如学晋人,皆能言之,夫岂知晋不易学,学唐尚不失规矩,学晋不从唐入,多见其不知量也。仅能攲斜,虽欲媚而不媚,翻成画虎之犬耳,何也?书字当立,閒架墙壁则不骪骳,思陵书法未尝不圆熟,要之于閒架墙壁处,不著工夫,此理可为识者道。近得北方旧本虞永兴《破邪论序》,爱而不知其恶也。故为此说,正坐无墙壁也。右军《乐毅》画赞《兰亭》最真,一一有墙壁者,右军一拓直下是也。李玮家开皇帖,行书之祖于此最昭昭,化度及鲁公离堆得此法,左右阴阳极明丽。丁道护《启法寺碑》,笔右方直下,最具此法,学者当垂情,如此下笔则妍丽方直,端重楷正,昧此则痴钝墨猪矣。黄庭贺捷有钟体,虽微攲侧隐,然亦有墙壁,力命表劲利更高,学者无但徇俗而不究本,唯遗教经,宛然是经,生笔了无神明,决非羲笔,正如率更之玩长孙无忌,面团团也。识此已又识破怀仁圣教之流,入院体也。其逸笔处,世谓之小正书,此书官告体,《兰亭》《玉润》《霜寒》诸帖即无此逸笔,不知怀仁从何取入,使后人未仿羲帖先为此态,观之可恶其流,至于《兰溪藏经记》《乌龙庙记》,僧有交之,集书极矣。又须戒徐会稽之浊,戒李北海之狂浊,在跛偃狂,在攲斜,唯张从申得大令之通畅,无二公之流弊,且世云会稽法自《兰亭》,出兰亭即无偃笔也。又云北海深悟大令,大令不若是之攲跛也,跛偃之弊流而为坡公攲斜之弊流,而为元章父子矣。且如吴傅朋深得诸葛祯《瑶台寺碑》笔法,的是《兰亭》中出矣。公又生出一节,病每下,竖笔不直,拓下乃仰笔,尖锋全无气骨,皆清河之弊,为隘不恭,学者更切自防之,自点捡之,朋友相警悟之。前修长中之短亦无,畏友以觉其非耳。故予深信閒架墙壁为要也。余自谓学古人当勤媚,今人当无心,可也。中兴后朱壑岩横斜颠倒,几若杨少师、孙勤川,规矩恐下笔不中观者,元章曰:奴书耳。朱吾所取,孙吾所戒,更从识者评。
学隶楷于晋魏之下,邈乎无以稽也。纵有羲繇之迹,号存世者唯《乐毅》《海宇》《秣林》本耳。其唐元度鱼帖本已非古本,文次有德州画像赞而已。若所谓力命表,固繇精笔古劲,几不入俗眼,然尊之敬之未容而友之也。黄庭固类繇,攲侧不中绳度,未学唐人而事此,徒成画虎类犬,然则欲从入道,于楷何从?曰仅有三焉,《化度》《九成》《庙堂》耳。晋宋而下,分而南北,有丁道护襄阳《启法寺》《兴国寺》二石,启法最精。欧虞之所自出。兴国粗甚,如出两手,天不寿精而寿粗,良可叹也。北方多朴有隶体,无晋逸雅,谓之毡裘气,至合于隋书同文轨开皇大业,以逮武德之末、贞观之初,书石无一可议,此古今集大成之时也。于是欧虞大宏、厥声始者,虞于龙圣道场、欧于姚辨等刻亦未臻极诣也。及孔子《庙堂碑》飞来白鹤诗,虞为法于世矣。《化度》《九成》,欧独步于时矣。今求楷法,舍此三者,是南辕而北辙矣。三书之法在平正恬澹,分閒布白,行笔停匀,且如横画必两头均平,不可如俗书左低右昂,搭手从左原过,此在八诀,所谓千里阵云者也。起笔既成冗类,如凿如锥则有泛冗,锥则尖,既不尖又必带冗,斯为妙绝。及至书到右方住处,捺笔不可向下,须拥起向上,于下如绳直其左,方主笔之竖亦结笔在左,穿心竖笔是也。捺笔直下到立笔处微捺,使锋左向,如画之右肩,突出锋在上竖笔,则突出锋在左也。又于十字处如中字、牛字、年字,凡是一横一直,中停者皆当著心凝然,正直平均,不可使一高一低、一斜一攲,少涉世俗,守此法既牢,则凡施之閒架自然平均,使不俗气,俗之从生,始于徐浩也。知《兰亭》韵致,取有映带,不知先自背了,绳墨攲斜,跛偃虽有态度,何取态度者,书法之馀,骨格者,书法之祖也。今未正骨格先尚态度,几何不舍本而求末耶?戒之!戒之!从入之门先敬先戒,平平直直,轻轻匀匀,俗旧率更体为排算,固足以攻其短,然先排算而尚气脉,乃可不排算而求之,是未行而先驰,理不至尔,分閒布白勿令偏侧,此诚格言,每一字为率笔多笔,少不同先,须分布匀整,若此未调顺,工何从生?又有一般偏旁,不可尽律以正者,每字必攲,岁字必舛,有字不可破中,丛字取居中而又左右皆须以古人所书求其义理,执一而论第,曰中正,此李后主讥鲁公为田舍翁,又如褚河南如称八分古雅有韵,一切尚之,甚有疏拙。薛少保发越褚体,飘扬透彻,一尚不回,几致迂疏,鲁公之正其流也俗,诚悬之劲,其弊也寒。古往今来,中庸能鲜,千古之下刻心苦神,诣其然者,要是文章之外,惟此足以观人发挥容形,有足尚者不忍怠也。又尝妄论文章精到,尚可改饰字画,落笔更不容加工,求以益之,适或坏之,此吾知字画之贵一生,眠则画被,坐则画地,将老无工,此艺厥为不易哉?
行草宜用枣心笔者,以其摺袅婉媚,然此笔须出锋用之须捺,笔锋向左意趣,如只用笔腰,不用笔尖,乃可如真书直竖,用尖则施之行草,无态度,此是要紧处,人多未知之,姜尧、章孙、过庭草书言能笼罨横竖,最善发明枣心笔于用之时,每难挥运,双钩悬腕,久久得趣,其要正在勿使笔尖也。
草书虽连绵宛转,然须有停笔。今长沙所开怀素自序乃苏沧浪辈书,一向袅摺无典,则北方有一正本,不如此或歇或连,乃为正当草,极难于拙,苏草不及行。
晋贤草体虚澹萧散,此为至妙,惟大令绾秋蛇为文皇所讥。至唐旭素方作连绵之笔,此黄伯思简斋尧章所不取也。今人但见烂然如藤缠者,为草书之妙,要之,晋人之妙不在此,法度端严中萧散为胜耳。右军三卷,仅一半真施,老子印證简斋尧章诸公议论,去其閒伪迹,如求《屏风帖》《早乘凉帖》《止开真帖》五卷,于海陵当以此为区处。

《翰林粹言》

胸中有书,下笔自然不俗。坡诗云退笔如山未足珍,读书万卷始通神,此言良是。
为书之妙不必凭文按本,妙在应变无方,
行行要有活法,字字须求生动。
有功无性,神采不生;有性无功,神采不实,兼此二者,然后得齐古人。
笔正之说,真格言也。笔正则古人笔法皆如吾手矣。侧锋取妍,钟王不传之秘。濡毫之次,法与锋合,然后运笔无非法也。
捉笔在手便须运意,不可妄落,一笔才落便想第二笔合作如何下。
偶写一字不成,须于众碑中寻之,若无即出意自造。不可轻易率然而作。
作字须滑熟,不可生硬,如颜如柳,初未有生硬笔,先识此字书则得之,素与相忘,必难描摹,临书最有功,以其可得精神也。字形在纸,笔法在手,笔意在心,笔笔生意,分閒布白,小心布置,大胆落笔。
左者右之,右者左之,偏者正之,正者偏之,以近为远,以远为近,以连为断,以断为连,笔近者意远,笔远者意近,字须因其近似而习之,平日杂书纸则有意存之,可省以得之字。看碑帖须象运笔,又须挹其气象,随所寓成形,结字得形体,不如得笔法,得笔法不如得气象,学字如女子学梳掠,惟性虚者尤能作态度,只学一家书,学成不过为人作奴婢,集众长归于我,斯为大成。
行书非草,非真,兼真谓之真行,带草谓之行草,篆添隶减,篆长隶匾。

《陶宗仪·书史会要》《汉萧何论书势》

夫书势法犹若登阵,变通并在腕前,文武遗于笔下,出没须有倚伏,开阖藉于阴阳,每欲书字,喻如下营稳思审之方可下笔,且笔者,心也;墨者,手也;书者,意也,依此行之,自然妙矣。

《唐张敬元论书》

楷书把笔妙在虚掌,运腕不可太紧,紧则腕不能转,既腕不转则字体或粗或细,上下不均,虽多用力,元来不当,又云楷书只虚掌,转腕不要悬臂,气力有限,行草书即须悬腕,笔势无限,不悬腕,笔势有限。又云其初学书先学真书,此不失节也。若不先学真书,便学纵体为宗主,后却学真体,难成矣。

《元杜本论书》

夫兵无常势,字无常体,若坐若行,若飞若动,若往若来,若卧若起,若日月垂象,若水火成形,傥悟其变则纵横皆有意象矣。

《明·解缙春雨杂述》《学书法》

学书之法非口传心授不得其精大要,须临古人墨迹,布置閒架、担破管书、破纸方有工夫。张芝临池学书,池水尽黑,钟丞相入抱犊山,十年木石尽黑。赵子昂国公十年不下楼,巙子山平章每日坐衙罢写一千字才进膳。唐太宗皇帝简板马上字,夜半起把烛学《兰亭记》,大字须藏閒架,古人以帚濡水学书于砌,或书于几几石皆。陷

《草书评》

学书以沈著顿挫为体,以变化牵掣为用,二者不可缺一。若专事一偏便非至论,如鲁公之沈著,何尝不嘉?怀素之飞动,多有意趣,世之小子谓鲁公不如怀素,是东坡所谓尝梦见王右军脚汗气耶?

《评书》

学书之法非口传心授不得其精,故自羲献而下,世无善书者,惟智永能寤寐家法书学。中兴至唐而盛宋,家三百年,惟苏米庶几。元惟赵子昂一人,皆师资所以绝出流辈吾中閒,亦稍闻笔法于詹希原,惜乎?工夫未及,草草度时,诚切愧赧耳。

《方孝孺逊志斋集》《论书》

晋宋閒人以风度相高,故其书如雅人胜士,潇洒酝藉,折旋俯仰,容止姿态,自觉有出尘意陵迟。至于中唐,法度森然大备,而怒张挺勃之气亦已露矣。唐初诸贤去古未远,故犹有晋宋遗风,古人所为常使意胜于法,而后世常法胜于意,意难识而法易知。颜柳之书,余一见即知其美,今始识其用意之妙正,犹有道君子泊然内运,非久与之居不足知其所蕴也。

《曾棨西墅集》《论学书》

惟晋唐以书名家者不可胜计,虽体制不同,而规矩绳墨初不异也。近时学者徒见其已然之迹,临钟王者曰我师晋。临欧虞者曰我师唐。非惟学者,偃然当之见之者亦从而曰彼诚晋也,诚唐也。噫!是徒髣髴其体制之似而不求其规矩绳墨,良可叹哉?大抵作书须结体平正,下笔有源,然后伸之以变化,鼓之以奇崛,则任心随意皆合规矩矣。且夫书法之妙非可言传,昔人有见担夫争道,闻鼓吹、观舞剑而造神妙,以至听江声、见蛇斗而笔法进者,此岂拘拘于临写之勤哉?

《岳正类博槁》《论书》

书家以永字八法该诸字之法,予谓八法本于四法,四法本于一法,即太极分而为两仪、四象、八卦、六十四爻之义,故侧者,太极也。勒者引而伸之也,努者勒之竖也,侧分而为趯,勒分而为啄为策,努分而为掠为磔,努从而勒,衡策左而啄右,掠倚而磔偃,知此则知笔矣。

《文徵明停云馆帖》《王宾叙字》

古人以字名家不易能也,师宜官大字、方丈一字、小字方寸千言,此后汉人以大小字名家不易能者也。韦仲将自言以张芝笔、左伯纸、己之墨、己之手,大字逞径丈之势,小字寸许千言也。此魏人以大小字名家不易能者也。惜乎?其字皆不可得而见,其法则犹可得而知者。张长史谓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董内直谓大字贵结密,不结密则懒散而无精神,偏旁宜字字相照应,又宜飘逸气清,雅不俗一字之美,皆偏旁凑成,分拆看时各自成一美,始为大字之尽善者矣。小字贵开阔,字内閒架宜明整,开阔一如大字,体段诸美皆具也。以张董所谓观之后人,从其法师,韦所不易能,可不能耶?顾吾嗜古人何如耳。

《荆川稗编》《元刘因论书》

字画之工拙,先秦不以为事,科斗篆隶正行草,汉氏而下随俗而变,去古远而古意日衰。魏晋以来其学始盛,自天子大臣至处士往往以能书名家,变态百出,法度备具,遂为专门之学,学者苟欲学之篆隶,则先秦款识金石刻、魏晋金石刻。唐以来李阳冰等所当学也,正书当以篆隶意为本,有篆隶意则自高古。钟太傅、王右军、颜平原、苏东坡,其规矩准绳之大匠也。欧阳率更、张长史、李北海、徐浩柳诚悬、杨凝式、蔡君谟、米芾、黄鲁直萃之以励吾气,参之以肆吾博,可也。虽或不工亦不俗矣。技至于不俗则亦已矣。

《徐渭·法书通释》《张绅论书》

古人写字,政如作文,有字法,有章法,有篇法,终篇结构首尾相应,故云一点成一字之规,一字乃终篇之主,起伏隐显,阴阳向背,皆有意态,至于用墨用笔,亦是此意。浓淡枯润、肥瘦老嫩皆要相称,故羲之能为一笔书,盖谓禊序,自永字至文字,笔意顾盼朝向、偃仰阴阳起伏,笔笔不断,人不能也。书评称。褚河南字里金生,行閒玉润,以为行款中閒所空素地,亦有法度,疏不至远,密不至近,如织锦之法,花地相閒须要得宜耳。
善书者笔迹皆有本原,偏旁俱从篆隶,智者洞察,昧者莫闻,是以法篆则藏锋,折搭则从隶,用笔之向背、结体之方圜隐显之中皆存,是道人徒见其规模乎?八法而不知其从容乎六书,近时惟吴兴赵公为能知此,其他往往皆工点画,不究偏旁,古法荡然,非为小失。
凡写字先看文字宜用何法,如经学,文字必当真书诗赋之类,行草不妨又看纸笔卷册,合用字体大小,务使相称,然后寻古人写过样子,如小楷有黄庭乐毅、画赞曹娥,各自法度,不同今所写,当用何者为法,凝神存想,乘兴下笔,立一字为一篇之主,分其章辨其句,为之起伏隐显,为之向背开合,为之映带变换,情状可以生,形势可以定,始可言书矣。

《项穆·书法雅言》《论书》

书之法则点画攸同形之楮墨,性情各异,犹同源分派,共树殊枝者何哉?资分高下、学别浅深,资学兼长,神融笔畅,苟非交善,讵得从心?书有体格,非学弗知,若学优而资劣,作字虽工盈虚舒惨,回互飞腾之妙用弗得也。书有神气,非资弗明,若资迈而学疏,笔势虽雄钩揭导,送提抢截拽之权度,弗熟也。所以资贵聪颖,学尚浩渊,资过乎学,每失颠狂,学过乎资,犹存规矩,资不可少,学乃居先,古人云盖有学而不能,未有不学而能者也。
初学之士先立大体,横直安置对待,布白务求其均齐方正矣。然后定其筋骨向背,往还开合,连络务求融达贯通也。次又尊其威仪,疾徐进退,俯仰屈伸,务求端庄温雅也。然后审其神情,战蹙单叠,回带翻藏,机轴圆融,风度洒落,或字馀而势尽,或笔断而意连,平顺而凛锋芒,健劲而融圭角,引伸而触,类书之能事,毕矣。然计其始终,非四十载不能成也。第世之学者不得其门,从何进手,必先临摹,方有定趋始也。专宗一家,次则博研众体,融天机于自得,会群妙于一心,斯于书也,集大成矣。若分布少明即思纵巧运用不熟,便欲标奇,是未学走而先学趋也。书何容易哉?书有三戒,初学分布戒不均与攲,继知规矩戒不活与滞,终能纯熟戒狂怪与俗,若不均且攲,如耳目口鼻开阔长促邪立、偏坐不端正矣。不活与滞,如土塑木雕,不说不笑,板定固窒,无生气矣。狂怪与俗,如醉酒巫风,丐儿村汉胡行乱语,颠仆丑陋矣。又书有三要,第一要清整,清则点画不混杂,整则形体不偏邪。第二要温润,温则性情不骄怒,润则折挫不枯涩。第三要閒雅,閒则运用不矜持,雅则起伏不恣肆。以斯数语,慎思笃行,未必能超入上乘,定为卓焉名家。

《王氏法书苑》《唐韦荣宗论书》

凡下笔心生于手,然后方可下。若少等闲,殆亦无凭。又曰须浅其执,牢其笔,实其指,虚其掌,论正书行草则曰真书小密,执宜近头。行书宽纵,执宜小远。草书流逸,执宜更远。远取点画,长大近取,分布齐均,各有度数,不可轻率苟且,须养胸中无俗气,不论真行草书,自有一段清趣,学者当自得之。

《元刘有定论书》

篆直分侧,直笔圆,侧笔方,用法有异而执笔无异也。其所以异者,不过遣笔用锋之差变耳。盖用笔直下则锋尝在中,欲侧笔则微倒其锋,而书体自然方矣。古人学书皆用直笔,王次仲等造八分,始侧法也。

《弇州山人槁》《论书》

道生云双钩悬腕,让左侧右,虚掌实指,意前笔后,此古人所传用笔之诀也。如屋漏,如壁坼,如印印泥,如锥画沙,如折钗股,古人所论作书之势也。然妙在第四指得力,俯仰进退,收往垂缩,刚柔曲直,纵横转运,无不如意则笔在画中,而左右病矣。此法钟王之后唯藏真得之为多,庶几于是者。唐则伯施信本,登善虔礼,绍京泰伯,和高清臣,诚悬五季则景度重光,宋则君谟、元章,元则子山、子昂,本朝则仲珩、贞伯、希哲、徵仲数人而已。
语云真以点画为形质,使转为性情,草以点画为性情,使转为形质。纵横牵掣之谓使,钩环盘纡之谓转,向背得宜之谓点画,又云神彩为上,形质次之。隶以规为方,草则圆其矩。
以筋骨立形,以神情润色,出没须有倚伏,开阖藉乎阴阳,一画之閒变起伏于锋,杪一点之内,殊衄挫于毫芒,一画失所,如壮士之折一肱;一点失所,如美女之眇一目。
《兰亭》之半以参《宣示》,则华实配矣。取《化度》之半以参《庙堂》,则方圆协矣。
右军之书,后世摹仿者仅能得其圆密,已为至矣。其骨在肉中,趣在法外,紧势游力,淳质古意不可到,故智永、伯施尚能绳其祖武也。欧颜不得不变其真,旭素不得不变其草,永施之书学差胜笔,旭素之书笔多学少学,非谓积习也,乃渊源耳。
杨用修云张旭妙于肥,藏真妙于瘦,以予论之,瘦易而肥难,用修此语未必能真知书者,笔肥则结构易密,笔瘦则结构易疏,此瘦难而肥易也。唯是,既成之后瘦近劲,劲近古,肥易丰,丰近俗耳。伯高之所以妙,在肥而不肉也。
正锋偏锋之说,古本无之,近来专欲攻祝京兆,故借此为谈耳。苏黄全是偏锋,旭素时有一二笔,即右军行草中亦不能尽废,盖正以立骨,偏以取态,自不容已也。文待诏小楷,时时出偏锋,固不特,京兆何损?法书解大绅丰人翁马应图纵尽出,正锋宁救恶札,不识丁字人妄谈乃尔,可恨可笑!
临书易得意难得体,摹书易得体难得意,临进易摹,进难离之,而近者临也合之,而远者摹也。

《莫廷韩集》《论书》

今人之不及唐人,唐人之不及魏晋,要自时代所限,风气之沿,贤哲莫能自奋。但师匠不古,终乏梯航,今世钟王之踵已不可见,如钟之力命《宣示》《戎路》《季直》诸帖,王楷《乐毅》《黄庭》《曹娥》《东方赞》《大令》《洛神》《十三行》烜赫千古。行书求宋《拓阁帖》、太清楼诸刻留意而谛观焉,即传刻之远,点画乖谬,而存十一于千百,庶几典刑,学者诚能耽玩深思,髣髴其趣又参以前人,谱论而自出胸中之奇,纵不能气运争能,抑亦不惑于流俗浅夫之见矣。
钟元常谓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盖知笔端之妙全在筋力,筋力之势运于指腕。右军父子及盛唐诸名家皆用其意,而时代相沿,不能无改前辙,故曰元常古肥,子敬今瘦,正言古今异尚工拙,因之古法不传,良可慨也。夫楷书起于王次仲之八分,夫隶为书法之一变也,汉魏以来,点画波磔,行有天则能远,寻本始如钟之《尚书》《宣示》《丙舍》《墓田》庶几典刑,右军《黄庭》《乐毅》《大令》《洛神》《十三行》皆真书之用意极深者,大小纤秾,斜正疏密,如化工赋象,动合天然,自后人伪作右军之言,曰大字促令小,小字展令大。张颠引以教颜鲁公,遂作千古谬论,末世又以出自鲁公,不敢置吻鲁公,而后竟无一人超越,自诣古人者至米元章出,独见此意而自运不足,然其谓鲁公书真法入俗,可谓具法眼三昧语也。凡书家下笔,时须澄神静虑,弗以一事关心,既想字形难易俯仰,右军所谓意在笔前,然后快然落笔,不使凝滞,自能合作。至于平日摹习之功不以寒暑少辍,每得清晏便置古帖墨迹,披玩游神,心手渐熟,姿态横生,所谓卧王濛于纸端,坐徐偃于笔下,法度既得,任吾心匠适,彼互合时,发新奇无论求,甘心眼即古人何不可至,学者轻视之则矜持太过,无心手操,纵之奇无惑乎?其不逮前哲也。

《周显宗·感寓录》《论书》

写字之法在手不在笔,在心不在手,在神不在心,神则妙矣,不可知矣。故规矩可以言传,神妙必繇悟,入而贯,夫终始者又在熟之一字也。古人所谓如利锥画沙,常令笔锋在画中,用锋常欲使其透过纸背,执之欲紧,运之欲活,不可以指运笔,当以腕运笔,多力丰筋者圣,无力无筋者病类言,皆字学之三昧,学者当究心焉。
写字之法,硬笔要慢,软笔要紧,亦刚柔相济之意。有病才知无病好处,贫方觉受贫难,盖事必亲经历过,然后能真知也。
人有云善书者不择笔,此亦未为通论,或指写行书、草书者言之也。若夫楷书、篆书、隶书,其笔各有所宜用,不可不择之也。

《董其昌·容台集》《论书》

今人学怀仁《圣教序》十七帖尤谬,其自信不谬者去书道转远,东坡书时有态,特用偃笔,不能捉笔,故有墨肥之诮。自元人后无能知赵吴兴受病处者,自余始发其膏盲在守法不变耳。赵吴兴《过秦论》,张伯雨以为学《内景经》,实学《乐毅论》也。匀圆如算子,右军所诃徐浩,李邕不能免此。唐元宗《鹡鸰颂》清劲处高出李北海、张从申数等,落笔便思破庸庸之习,以《圣教序》为戒。
余近来临颜书,因悟所谓折钗股屋漏痕者,惟二王有之。鲁公直入山阴之室,绝去欧褚轻媚习气,东坡谓诗至于子美,书至于鲁公,非虚语也。颜书惟《蔡明远序》尤为沈古,米海岳一生不能髣髴,盖亦谓学唐初诸公书,稍乏气骨耳。
晋人书取韵,唐人书取法,宋人书取意,或曰意不胜于法乎?不然宋人自以其意为书耳,非能有古人之意也。然赵子昂则矫宋之弊,虽己意亦不用矣,此必宋人所诃,盖为法所转也。
古人作书必不作正局,盖以奇为正,《兰亭》非不正,其纵宕用笔处无迹可寻,若形模相似,转去转远,柳公权云笔正须善,学者参之。
书家以豪逸有气能自结撰为极,则
书法虽贵藏锋,然不得以模糊为藏锋,须有用笔,如太阿剸截之意,盖以劲利取势,以虚和取韵,颜鲁公所谓如印印泥,如锥画沙是也。
虞永兴尝自谓于道字有悟,盖于发笔处出锋,如抽刀断水,正与颜太师锥画沙屋漏痕同趣。前人巧处故应不传,学虞者辄成算子,笔阵所诃,以此,余非能书能解之耳。
学书不从临古入,必堕恶道。苏子瞻自谓悬帖壁閒,观之所取,得其大意,赵子昂欲补米元章《海月赋》,落笔辄止,曰今人去古人远矣。皆为临学所困也。二公犹尔,况馀子乎?
书家以分行布白谓之九宫。元人作《书经》云黄庭有六分九宫,《曹娥》有四分九宫是也。
往余以《黄庭》《乐毅》真书为人作榜署书,每悬看辄不得佳,因悟小楷法欲可展方丈者,乃尽势也。题榜如细,亦跌宕自在,惟米襄阳近之,襄阳少时不能自立,家专事摹帖,人谓之集古字已有规之者,曰须得势乃传,正谓此。
吾书与赵文敏较,各有短长,行閒疏密,千字一同,吾不如赵。若临仿历代,赵得其十一,吾得其十七,赵书因熟得俗态,吾书因生得秀色,赵书无弗作意,吾书往往率意,当吾作意,赵书似输一筹,第作意者少耳。三十年前参米书,在无一实笔,自谓得诀不能常习,今犹故,吾可愧米,云以势为主,余病其欠淡淡,乃天骨带来,非学可及。

《李日华·紫桃轩又缀》《论书》

学书不可漫为散笔,必于古人书中择百馀字成片段者,并其行閒布置而学之。庶血脉起伏有一种天行之趣,久之自书卷轴,文字不必界画算量,信手挥之亦成准度,所谓目机铢两者也。
唐人从事法书,其法书有四种,曰临,曰摹,曰响拓,曰硬黄。临者置纸法书之旁,睥睨纤浓点画而仿为之。摹者笼纸法书之上,映照而笔取之。响拓者坐暗室中穴牖,如盎大悬纸,与法书映而取之,欲其透射毕见,以法书故,缣色取沈,暗非此不澈也。硬黄者嫌纸性终带暗涩,置之热熨斗上,以黄蜡涂匀纸,虽稍硬而莹彻透明,如世所谓鱼枕明角之类,以蒙物无不纤毫毕现者,大都施之魏晋,钟索右军诸迹,以其年久本暗,又所宗师,故极意取之也。临书如双鹄并翔,各极其致,不必为步骤之拘,非于书有深诣者不能也。以故属之虞褚诸公以下,三者则赵模冯承素辈职耳。
赵文敏善用笔,所使笔有宛转如意者辄剖之,取其精毫别贮之,凡萃三管之精,令工总缚一管,则真草巨细投之,无不可终岁,任之无敝矣。故公书点如碾玉锤金,无纤毫遗憾也。昔年项子京与余言欲仿此法,竟不果。

《赵宧光·寒山帚谈》《论书》

字以格力为主,作古文奇字,诸书以顽而能锐,锐而还朴为格力。作大字,篆籀诸书以圆而能方,方不露圭角为格力。作徒隶真楷,以小字如大,大字如小为格力。作行书槁草,以主客分明,引带不杂为格力。体法互明,取近斯显,不得不分属以著其说耳。泥则穷矣。
欲作署书,先想一字,体裁得所,然后拈笔落中笔时即作全体,想落左笔意在右落,右笔意在左上,下同之。
草书须刚柔相济乃得佳,直则刚,曲则柔,折则刚,转则柔,轻重捺笔则刚,首尾匀枭则柔,曲直转折易见,轻重首尾难知,主客分明,心手听令矣。字形实体,主也;顾瞻引带,客也。客过重可,主过轻不可。
作字三法,一用笔,二结搆,三知趋,向用笔欲其有起有止,无圭角结搆,欲其有节奏无斧凿,趋向欲其有规矩,无固执。
字法固多不出用笔、结搆、体裁、顾盼四者之外,无他能也。至若筋骨在学力工夫,逸锋在意兴去就。唐人尚功,晋人尚逸,自此而往,不可求其端倪矣。何谓用笔正锋起伏,下笔有意是也。何谓结搆?疏密得宜、联络排偶是也。何谓体裁?格至裁益、不拘绳墨是也。何谓顾盼?左右上下往来有情是也。何谓筋骨?强弱得所,和而不乖是也。何谓逸锋?乌衣子弟,翩翩爽爽,到处有致是也。
笔法尚圆,过圆则弱而无骨。体裁尚方,过方则刚而无韵。笔圆而用方谓之遒,体方而用圆谓之逸,逸近于媚,遒近于疏,媚则俗,疏则野。
用指而不用腕,则画成点而不庄;能正腕而不正锋,则形如刷而不典;正锋全在握管,握管直则求其锋侧不可得也。握管斜则求其锋正不可得也。

    本站是提供个人知识管理的网络存储空间,所有内容均由用户发布,不代表本站观点。请注意甄别内容中的联系方式、诱导购买等信息,谨防诈骗。如发现有害或侵权内容,请点击一键举报。
    转藏 分享 献花(0

    0条评论

    发表

    请遵守用户 评论公约

    类似文章 更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