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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912年3月23日下午，上海市政厅内，一件轰动社会的案件正开庭审理。 坐在被告席上的是劣迹昭彰的姚荣泽，乃是淮安府山阳县（今淮安市）最后一任知县，辛亥革命风暴席卷之时，他却忙着搜刮民脂民膏，并暗地勾结地方乡绅造谣惑众，是一个典型的两面派，是革命的拦路石。 而让他坐上法庭的关键，是一桩残忍的杀人案，死者是南社杰出诗人周实和阮式，而凶手，当然就是姚荣泽，他残忍杀害两位青年，拘捕其家属，并找了一个替罪羊妄图替自己脱罪。 辛亥革命时，两位青年人周实、阮式回到故乡山阳县，他们既属同盟会，又是柳亚子发起的南社成员，一心只想着推翻封建统治，两人在山阳县召集有志于革命的学生，积极响应革命，而姚荣泽虽然是旧官僚，毕竟有些声望，于是依然被他们推荐为县司法长。
两位热血青年，年轻气盛，说话行事直来直去，早已让和他们共事的姚荣泽颇感不爽，一直摩擦不断。一次，周、阮二人到县衙询问钱款数目，那些四处募捐而来的钱由姚荣泽进行保管，平常挥霍已经有了填不满的账面缺口，面对询问，他语焉不详，糖塞敷衍。于是，双方发生了争执，姚荣泽也对二人起了杀心。他先是放出流言，谎称周、阮二人准备诛杀旧官，抢夺钱财，此言一出，官绅人人自危，纷纷声援姚荣泽，一场杀人的阴谋就此产生。 1911年11月17日，姚荣泽以议事为由，把周实骗到魁星楼，一阵枪响之后，周实身中七枪，倒在血泊里。与此同时，几个人闯进阮式家中，将阮式绑到府学，然后遭剜心刨腹，极尽残酷之刑事后痛苦死去。而姚荣泽杀人之后，给二人莫名安上了一个扰乱治安之罪，他们的家人被抓捕，并被迫写下“认罪书”。 当时，镇江都督林述庆的革命军队就在山阳城外，惊闻周、阮二人被迫害致死后，连忙率军到了淮安，四处搜查，查办姚荣泽。 而姚荣泽，却早已携带觉款潜逃，一场旷日持久的较量开始了。
南社柳亚子惊闻噩耗，悲愤欲绝，写下了《哭实丹烈士》诗，到处奔走呼号，呼吁惩凶除恶。《民立报》、《太平洋报》相继披露此事，一时之间舆论哗然，群情激愤，甚至引起了孙中山的注意。 而姚荣泽自然不会坐以待毙，“挥金四处奔走”，意图盘点上下，躲此一劫。 很显然，事情的发展远超姚荣泽的想象，为了彰国法，平民愤，沪军都督陈其美受命抓捕姚荣泽，并押解到上海，急于复仇的他准备按军法处置。 此时，临时政府在南京成立不过两个多月，刚刚上任的司法总长是伍廷芳，他注意到这个引起舆论关注的案子，当南北和谈结束后，他第一时间负责了这起案子。 立足于民国法治建设的伍廷芳，提出此案需要按流程进行审理，司法部派遣精通法律的审判长，另选三名陪审员，并且为原告和被告聘请辩护律师，审讯过程全部公开，任人旁听，以彰显新政府尊重法律的态度。而对于陈其美私自押解姚荣泽的做法，已经是凌驾法律之上的做法。 不得不说，伍廷芳确实思虑深远，这是民国第一桩案件，正是建立法制秩序的好时机。
但是，陈其美却难以理解，他急于惩办姚荣泽为革命同仁报仇，但又不好驳斥伍廷芳，于是准备匆忙组织法庭草草了事，他擅自宣布由他麾下军法总长蔡寅为审判长，在南京开庭审理。但没想到，被伍廷芳叫停，他正告陈其美，组织法庭是司法部的职权，于是确立了审判团队的名单，审判长为陈贻范。 陈其美又不高兴了，他坚持由蔡寅主审，理由是，这个消息他们已经公布出去了，如果换人，都督府信誉受损。但伍廷芳却很决绝，他思考的是民国的司法主权独立，他希望借这起审判给外界传达民国的文明审判形象。 陈其美又生成姚荣泽杀人案件是反抗革命，与军法有关，不同于寻常案件，他依然坚持以军法处置。 双方唇枪舌剑，你来我往，互不相让，最后，陈其美恼羞成怒，直接讥讽伍廷芳在法律制度上没有建树，却抓着这个案件博取虚名。 这话对于已经七十岁的伍廷芳来说，尤为刺耳，他是中国近代第一个法学博士，是现代法律体系的奠基人，他所作所为不过时实践司法理想，但各种艰难，却让他心灰意冷。
就在二人相持不下的时候，孙中山站在了伍廷芳那边，于是乎，姚荣泽案得以按照伍廷芳的审判方案进行审理。 此案很开开始审理，审判当天，在旁听席上作者记者、官员、还有为数不少的外国人，《时报》称，旁听者不下千余人。人人都想知道，这个新政府弄出的这个新法律，是如何审判罪人的。 经过三次审讯，姚荣泽被判处死刑，三个星期内执行。 这确实是一个足以平民愤的审判结果，然而，一切都还没有尘埃落定。在判决之时，姚荣泽做最后陈述为自己辩解，是的，他没有认罪，到最后，只想着辩解。 最终，姚荣泽依旧被判死刑，但由于是非常时期，判决书中加了一条：如果大总统恩准，即可免死刑。 而此时的大总统已经成了袁世凯，袁世凯为了表示宽容，宣布特赦姚荣泽，改监禁十年，罚金五千两，而事实上，仅仅关押了三个月，姚宗泽就被释放。 一场全国轰动的案件，一场煞有介事的审判，最终却成了一场乌龙。 短暂平静之后，姚荣泽案再起波澜，革命党人看着“死而复生”的姚荣泽激愤不已，到最后，正义居然并未得到伸张，他们把怒火一股脑喷到了伍廷芳身上，纷纷谩骂他滥用职权，破坏法制公平正义。
伍廷芳百口莫辨，虽然是司法总长，但法治是三权分立，审判独立，法庭的判决与他无关，他也不能干涉，然而，对于那些民众而言，只知道他应该是为民做主的“青天大老爷”，哪管什么司法秩序，法治建设。 伍廷芳的司法理想还是被淹没在民声怨沸里。 在一片谩骂声中，伍廷芳辞去司法总长职务，隐居上海，南京临时政府也被袁世凯的北洋政府所取代。 在这个民国第一个公开审理的案件中，周阮二人冤屈难伸，革命党人悲愤未解。 保住小命的姚荣泽，出狱之后忙于“抚恤”、出钱安置周、阮家属，修缮城内西长街万柳池巷内开元寺，将其改建为“周阮二烈士祠”，便当做是赎罪。 而极为讽刺的是，姚荣泽用的那些银两，沾满了周实和阮式的鲜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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