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云中舫 | 酒哥其人

 桃下成蹊读书会 2022-03-21

酒哥其人

文 / 云中舫

晚上老公约了几个朋友吃饭,早早跟我打招呼下午让我开车送他一下,还从柜子翻出一瓶书友送我的红酒,我问他为啥想起带红酒,你们不是只喝白酒吗?他说今天酒哥要来,他只喝红酒。说到酒哥,本来我还不赞成老公出去吃饭,毕竟是疫情期间,但是酒哥要来,真是出乎意料,那就去吧,真是好久好久没见了,看他是不是又瘦了。

酒哥姓刘,在家排行老九(其实只有六个孩子,上面有三个孩子从小都送了人),独子,宝贝得不得了。他和老公是高中同学,上学那会儿因为他在班里年龄最大,所以大家都叫他九哥,名字直接忽略,反正他上课也不听,成天打架,老师们都懒得提他,估计也都不清楚他的名字了。

高中毕业,同学们各奔东西,老公参了军,成绩好的去考了大学,九哥等几个工厂子弟们则子承父业,进了工厂做学徒,没多久东城那个不知名的工厂倒闭了,九哥做了下岗工人。

刚开始,每个月还能领到一些补贴,渐渐的钱越来越少,医药费也不能报销了,老父亲果断地停了药,没一年的功夫就撒手人寰。五个姐姐均已嫁人,九哥陪着老母亲住在一套两居室的破旧居民楼里。这一年他20岁。

九哥够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含糊。酒量惊人,是那种七八两漱漱口,一斤半刚开头的那种,于是九哥变成了酒哥。这绰号算是在东城那片工厂区里叫开了。为了生计,酒哥开始帮人催债,有点像黑社会的打手那样,有时也会去帮一些舞厅夜总会看看场子,只要是他在,没有哪个小混混敢闹事。

酒哥很孝顺,有了钱总是回家交给老母亲。但是20出头的人总该成家立业啊,但偏偏找不到合适的,工厂区就那么大,谁不认识谁啊,碍于他打架喝酒的坏名声,再加上一贫如洗的家庭现状,谁愿意把女儿嫁给他呢。

虽说有高中文化程度,但其实大家都知道文凭的水分有多大,酒哥不爱学习,他的时间都耗费在争强好胜和推杯换盏上。

转眼酒哥也是奔五的人了,架是再也打不动了,酒也不敢再那么没止尽的喝了,他在一个建材市场做了保安,白酒换成了红酒,在同学朋友们的眼里,酒哥不变的依旧是够义气为朋友两肋插刀不含糊。

记得一次有个朋友从外地进了一批贵重药材,到货时已经凌晨时分,几大箱货物被物流货车运到商场门口,司机卸了货就开车走了,离商场开门还有好几个小时,这样放在路边实在太不安全,朋友急得无奈打电话给酒哥,酒哥刚下大夜班,来不及回家,连饭都没吃就赶去帮他看场,初冬的临晨还下起来小雨,等早上七点朋友带着两个工人来收货的时候,看见酒哥不知从哪里找来了塑料布,把货物盖的严严实实,并用碎砖头把四周严密地压住,自己蜷曲在纸箱的缝隙中取暖,此情此景三个大男人都被感动了。

像这样的故事我听说还有不少,所以酒哥在朋友们心中的地位始终很高。直到有一天酒哥结婚了。

新娘小叶中等个头,皮肤白皙,眉宇间透着精明能干,三十出头,经营一家不大的家居店。也是热心朋友的撮合,两人见了几次面后就确定了关系。一次年末大伙聚餐,一瓶红酒下肚之后,酒哥借故下楼去对面的金店买了个大大的黄金花戒,回来后单膝跪在小叶老板面前,我们一帮中年人第一次见证了什么是求婚,酒哥涨红了脸憋了好半天才说出“我们结婚吧…”

于是我,不单单是我,包括老公及朋友们,大家好久都没再见过酒哥。只听说婚礼是在新娘老家办的,外省的一个偏远农村,回到合肥后,酒哥也没有请客,虽然朋友们都出了份子钱。酒哥总说老婆店里忙,不得空请大家,以后补上,大家也不好再说什么,毕竟人家是有家室的人了,不能再天天跟你们一帮老爷们儿喝酒。

没几个月,听说酒哥有儿子了,大家纷纷道贺,这趟酒是免不了,那天正好儿子周末补课,满月酒我没去成,老公饭后早早就回来了,我还纳闷,往常你们不喝到后半夜不会回来的,今天咋这么快就回来?老公看看我,愣了半天说“酒哥瘦多了…”

再次见酒哥,是一天晚上老公打电话让我去接他,等我到地方一看,老公和几个朋友从饭店里相互搀扶着出来,一个穿着宽大运动服的瘦小老头儿正抓着老公的胳膊一个劲儿地喊“兄弟啊兄弟,对不住对不住…”老公则一个劲儿把他往我车前拉扯,要我开车送他回家,朋友们让我和老公先走,他们送酒哥回家。车子快启动时,瘦小的酒哥冲过来扒着车窗大声地喊着“下次啊下次来…”

酒哥的儿子今年初二了,自从结婚后,酒哥就辞去了保安工作,全身心地做起来全职丈夫,买菜做饭照顾儿子,还要抽空在老婆的店里做进货送货的工作,俨然一副任劳任怨的长工模样。小叶老板全身心地经营着小店,生意越来越兴隆,还开了家分店,在黄金地段买了两套商品房,换了宝马车,据说有一次一位媒体记者采访了她五分钟,虽然她光鲜亮丽的镜头在电视里停留不足30秒,但那个逛街栏目的收视率还是为她的小店带去了持续半个月的人气。

酒哥依旧很忙碌,每天骑着电瓶车买菜接送孩子上学放学送货收账,头发剃得很短,左脸颊有一道伤痕,那是某个雨夜送完货回家,连人带车砸在路牙石上缝了五针的后果,一双黑手关节肿大像个大号的鸡爪满是老茧和皱纹,宽大的衣裤在行驶的电瓶车上抖动着,这些衣服是好些年前的款式,他真的比以前瘦多了。

如今酒哥已年近六十,老母亲瘫痪在那个破旧两居室的大床上,每天等着酒哥把儿子送去上学再赶来给她送饭喂药,收拾停当,酒哥再去买菜回家做饭,再去接儿子放学。下午把儿子送走再去老母亲那里帮她翻身擦洗,结束去老婆店里打打下手,收货装箱寄快递,接儿子放学后,有补习班还得上补习班…天天如此。

朋友们现在提起酒哥都会有意回避一些话题,其实也都心知肚明。酒哥这么辛苦和憋屈,都是没文化害的,假如年轻时学到一技之长,踏踏实实地有个营生,也不会拖到中年才成家,或许早就安安稳稳老婆孩子热炕头地过着幸福的日子了…人呐,谁又长着后眼了呢,不都是只顾眼前开心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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