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疯 女（上） 璎 珞 哀乐在昏黄的屋子里环绕着，儿女们跪在二柱的遗体面前，哭得死去活来。疯女的眼中也留下了泪水。这样的泪，是解脱还是不舍？ 有人说，人在临死前的一刻，会用几分钟的时间想完一生。二柱在咽下最后一口气的时候，是不是也是如此？疯女只记得，他一张一翕的嘴唇间，艰难地发出了三个字，对不起。 对不起，疯女嘴里默念着这三个字。往事好像放电影般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她还记得，儿子刚出生的时候，他总是喜欢给她讲述，当初他娶她的情景。他说那是他最幸福的时光。 噼噼啪啪的鞭炮声，伴随着迎亲的队伍而来，整个村子热闹非凡。全村的男女老少挤在迎亲队伍的两侧，一路前行。大家都想看看疯女当新娘的样子。二柱身背大红花，好像征兵的样子。这是他走进婚姻的开始。  疯女已被梳妆完毕。大红的新娘服穿在她的身上，格外喜气。一朵红花别在发间，鲜红的胭脂让疯女更增添了几分娇媚。若是不说话，没人会知道，她是个疯子。 二柱走在最前面，雄赳赳、气昂昂。只是那歪着的脑袋，依然向着四十五度的方向偏着。没人知道，他的头是怎么了，总是歪在一边，眼睛也是斜视看人。 二柱从来没有穿得这般干净利索。四十岁了，他终于也能当新郎官了。 北方习俗，结婚进门便要改口。妈，开门！二柱的声音格外响亮。丈母娘应声开门，将红包递上。他开心地走进屋内，看到穿戴一新的疯女，手里抱着“聚宝盆”，呆呆地望着门外。即使要娶的女子是个疯子，二柱的心里也是欢喜的。按照习俗“上车饺子、下车面”，要吃了饺子才能出门。疯女抱着一碗热腾腾的饺子吃了起来，汤汁顺着嘴角滴落在衣襟上，疯女娘赶紧用帕子擦去。饺子在疯女的口中啪啪作响，边响边发出“好吃、好吃”的声音。二柱在旁边吃过，将碗筷递给小舅子，拎起疯女的红鞋，向疯女走去。迎亲规矩，到婆家前是不能穿鞋的，脚不可着地。疯女抱着“聚宝盆”，脑袋左摇右晃地看着盆里的东西。 疯女爹走过来，不舍地念叨，丫头，跟二柱走吧。以后你就是二柱家的了。 疯女眼神迷茫地问道，那里有饺子吃吗？ 有，有。还有好吃的面条。说话间，爹已是泪流满面。 好，好！疯女拍着手高兴喊道，丫头要吃面，要吃面。 二柱走过来，抱着疯女向门外走去。迎亲的队伍也浩浩荡荡地出发了。 二柱家徒四壁，破落的庭院、颤抖的窗户。大风吹来，似乎都可以把房盖带走。两间土房，在这个人家不多的村落里，显得格外突兀。倒是红纸剪成的喜字，贴在浑身装满黄土的墙壁上格外显眼。破旧的席子，龇牙咧嘴地躺在炕上，告诉人们时间的痕迹。唯一的家具，就是一张木桌子。上面摆着一对龙凤烛，烛苗在桌上自由地舞动着，用她火红的身躯，照亮这昏黄的小屋。  迎亲的队伍，一路上吹吹打打，好不热闹。疯女坐在车里，好奇地打量着外面。终于来到了二柱家。一阵鞭炮，开启新娘下车之路。二柱小心翼翼地将红鞋穿在疯女的脚上。堂婶端来面条，二柱吹着滚烫的面，用嘴唇轻触面条，待温度合适送入疯女口中。今天的疯女，乖巧得出奇。许是穿上了大红衣服，许是吃上了好吃的面食。任由二柱牵着她走向他们未来的家。 破落的庭院，早已摆好了酒席。一桌桌酒席，塞满了每个角落。村子里的习俗，谁家有个大事小情，都会第一时间赶到。这或许也是北方人之间的热情。只要谁家有事需要帮忙的，定会一呼百应。 今天，是二柱最幸福的一天。乡里乡亲的恭贺，让他在酒精的作用下，恍惚、迷乱。送走了所有宾客，来到新房内，疯女已经靠着炕沿睡去。二柱抬手轻轻拂去散落在疯女脸边的头发，将疯女抱进炕里。他顺势躺下，紧紧地抱着她。这一刻，他是世界上最幸福的男人。从今以后，他二柱有老婆了。 北方的天亮得很早。清晨的阳光伴着鸡鸣照射进房间。二柱揉揉睡眼惺忪的眼睛，看着身边的疯女。这不是做梦，一切都是真的。伸手，摸摸疯女的脸，二柱笑了。从来没有一个清晨，如今日这般美好。他二柱要努力，要让自己的女人幸福，要让这个家越来越好。 说来也怪，疯女自从进了门，格外听话懂事。在二柱的悉心照料下，她一天天好转起来。或许，女子天生带有母性的光辉。日渐隆起的小腹，让疯女感觉到了不一样的事情发生。就在儿子落地啼哭的一刹那，疯女竟然被婴儿的哭声所惊醒。仿佛一切都是一场新生，她和婴儿重新开始了一场旅程。 用尽所有力气的疯女，虚弱地躺在床上，身边呢喃的婴儿时不时蠕动下脑袋。二柱抱起儿子，给疯女讲述他们结婚时的情景。疯女如梦方醒般将所有的画面如电影般在脑子里放了一遍。与心爱之人约定私奔，却被家里人发现而硬生生地分开。心爱人娶亲之日，竟是她疯癫之时。自此，她过着半梦半醒的生活。 红衣、聚宝盆、鞭炮、歪头丈夫……汇聚成了她崭新的生活。虽然家徒四壁，二柱起早贪黑地干活挣钱，尽可能地让疯女的生活好过一些。丈夫从未把自己当成一个疯子——疯女不禁潸然泪下，昨日之人已去，如今已为人妻，就这样守着这个家吧。（未完） 作者简介
 |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