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从小到大，我可没少犯过浑。 小时候多病，姥姥不许我像其他孩子那样就着水龙头喝生水。越不让干的事我越想干。有一次被姥姥发现，拎着笤帚疙瘩来捉，我撒腿就跑，跑到二楼小房间死死顶着门。 姥姥有多疼我我心里跟明镜儿似的，她才舍不得真打呢。喝了冰凉的生水就咳嗽了好几个月，那倒是真的。 后来被接到爸爸妈妈身边。妈妈有了妹妹，顾不上我；爸爸上班去也不带我。我一个人闲得无聊，看见墙边儿地下坐着一溜儿西红柿，就把每个西红柿拿起来咬一口。 那时候没冰箱，西红柿怎么处理的？不记得了。不过没挨打，这一点记得很清楚。
小学因为拖拖拉拉不做作业，初中因为说谎，各挨过一次打。死犟，偏不哭，有本事你们就打死我。 爸妈确实没那个本事，我也没见得有多大本事。 高中时候最拧巴，无端爱恨。吃桃子过敏，吃苹果恶心，只爱吃橙子——永远是从外面的皮吃起。苦涩的味道刺激着神经，让人保持青涩的醒觉，仿佛高人一等。看到别人惊异的眼光，觉得全世界都不懂我。 橙子皮吃不死人，爸妈由着我吃去。
奇怪的小孩长成一个正常的大人，犯浑的天性还在。最主要的症状表现在：谁都不能命令我，我也不听任何人吼。 去年七月，我们撺掇起难得的家族大聚会。武汉的大舅大舅妈、太原的爸爸妈妈和妹妹全家，一路由广东自驾向北的我们，齐集北京，与大姨一家团聚。 我们家人丁不算兴旺，联系却非常紧密，这些都是最亲爱的家人。大姨大舅大舅妈和爸爸，已年近八旬。 酒到酣处，大舅说：“明天你们开车带我去见见几位老一辈的远房亲戚吧。”我说：“好啊，几点钟？”大舅说还不一定，让我们待命。我说和豹子爸约好了去跑步，确定时间才好安排。大舅借着酒跟我开玩笑：“明天就别跑了嘛，我命令你原地待命！” 我那时但凡要是个人，就会笑嘻嘻地说：“好嘞！原地待命！”
可我体内的二愣子小混混窜得比谁都快，脱口而出就是一句：“谁都不能命令我。” 那一刻，估计全家的酒都醒了。 幸好我有一个宽宏大量不跟二愣子一般见识的大舅和一个嘴巴甜脾气好的老公——大舅转过头去问豹子爸：“我能命令你不？明天你带我去行不？”豹子爸笑嘻嘻：“能啊，大舅，您只管命令我！我原地待命！” 我就想知道：我辛辛苦苦说服全家人克服困难来京团聚，细细密密安排行程，大费周章搞“进京证”，终于迎来这珍贵的一晚——这一晚，就是为了让全家人都看清楚我有多混账多无礼吗？
当然我是立刻道歉了，当然大舅是立刻原谅我了。谁让他是我亲亲的大舅呀！ 1998年到深圳上班，常搭火车往返广东与山西。途经武汉的时候，哪一次大舅没有进站来给我送好吃的？大舅妈炖的猪蹄儿炸的鱼，哪一次不惹出全车厢人的口水？ 2003年买房的时候，账户里只有三万块钱。大舅借钱给我，借得有零有整的——他和大舅妈并不富有，他们把所有能拿出来的钱都拿来给我用了。 那年豹子上幼儿园狮子还小，我在上班豹子爸深港两地跑。阿姨女儿生孩子她要回老家照料，事先没说，突然间说走就走，可急坏了我们。大舅大舅妈二话没说立刻买票，两位白发神兵主动请缨上了“战场”，帮我们把小家庭料理得妥妥当当。 …… 我跟这样的亲人说他不能命令我？我跟年近八旬的大舅说他不能命令我！ 我真是个又开不起玩笑又无礼的混账！
去年12月2日，《五年日记》问我：“最近后悔的事情是什么？” 我想也没想立刻作答：“这半年来，最后悔的就是那天晚上顶撞了大舅。” 第二天我和豹子爸一起陪着大舅大舅妈和妈妈去看望老一辈的远房亲戚。那之后我们还像以往一样微信通话、视频聊天，彼此牵挂。 可是我还从来没好好跟大舅说一声“对不起，我错了”呢。 因为从小家里管得严，我总觉得自己很压抑。 现在想来，一个能允许女儿这么犯浑的家庭，能让女儿压抑到哪里去呢？ 作为家庭的一份子，我想表达的都表达了，想放肆的都放肆着，知道有人会宽容，有人会原谅……可我又为家庭做了些什么呢？
今日新增确诊病例：香港12240宗，深圳13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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