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合 阳 鬼 与 馄 饨
文/董刚 在关中东府流传着这样几句话：“刁蒲城，野渭南，不讲理的大荔县；澄县老哥，合阳鬼，二华都是恶土匪。”临县的澄城人听到自己被称为“老哥”，心里美滋滋地，认为这是对自己澄县人性格淳厚、诚实质朴的赞语。咱们合阳人心里就不美气了，因为外地人说到“合阳鬼”三个字，总带有几分戏谑的成分。这可是冤枉呐！合阳人简直是比窦娥还要冤！ 何谓鬼？大体来说有七个方面的意思。①某些宗教或迷信的人所说的人死后的灵魂，比如鬼魂，鬼魅等。可以引申为鬼怪或阴险害人的东西，比如鬼蜮。②指阴险，不光明，组词有鬼话、鬼黠、鬼胎等。③是对人的蔑称或憎称，如酒鬼、烟鬼、鬼子、吝啬鬼。④指恶劣，糟糕（限做定语），如鬼天气。这几方面的解释没有一个是褒义的，难怪合阳人心里不美气，不懺活（方言chan huo）！ 外地人这样理解，合阳人向来淳朴厚道，也不计较，大度地挥一挥手，嘴上给你说“不知者不为怪”，但是心里可就暗暗地笑你么文化咧！合阳人的“鬼”，绝不是“鬼头鬼脑”、“鬼鬼祟祟”、“捣鬼”、日鬼”一类词语里的“鬼”的意思。咱们刚才说了，“鬼”有七重含义，还有三重呢？⑤指机灵，敏慧（多指小孩子），如鬼精灵。⑥表示爱昵的称呼：小鬼、机灵鬼。⑦是星名，二十八宿之一。合阳人的“鬼”，更多地倾向于⑤⑥的含义。“合阳鬼”的“鬼”字与“诗鬼李贺”、“鬼才贾平凹”、“巴山鬼才魏明伦”中的“鬼”字含意相近，显示了合阳人的机灵、聪颖、智慧、幽默、知书达理、具有较高的文化素养。
合阳是古莘之地、《诗经》之源、印光故里，历史悠久，文化灿烂。关中人告诉你，行走在合阳这地方，你不敢狂，不敢张！你胡乱理解“合阳鬼”的意思，知道自己理解错了，赶紧请教合阳人，走遍合阳四镇八塔七十二疙瘩，给你的解释都不一样，但是又说得都在理，把你能整得晕头转向，还是得不到一个确切的答案。 莘村人告诉你，孔夫子到这儿都不敢张，你还敢张！据说孔夫子周游列国的时候，有一天从山西渡过黄河，来到莘村村头，看见一伙碎娃在路中间垒城墙玩。赶车的子路喝住马吼道：“赶快让路，马车过来了!”一个穿着红肚兜的小孩子（据说吕姓，伊尹的守墓人），从娃娃群中站起来说：“驭车匹夫休得无礼，车上君子下来答话!” 孔夫子听了，只得下车来恭恭敬敬地请孩子们给马车让路。不料这孩子指着路中间用石头砖块垒成的城墙说：“你看这是什么?”孔夫子仔细一看说：“噢，原来是垒的城墙!”这孩子歪着脑袋问道：“城避车乎，车避城乎?”孔夫子被问住了，他感慨地说：“莘村连小孩都这么鬼，那大人就更了不起，我还传什么道啊!”这就是后来人讲的：“孔子西行不到秦”。
城关镇的人会告诉你，合阳人重视文化，积淀很深。过去每年都要评选出文化水平高的人，称为“合阳魁”，就跟科举考试的“文魁”、“武魁”、“五经魁”一样，张榜公布十分隆重。被评为“合阳魁”的人虽不像中了状元，但非常荣耀。有—年红榜贴出，大家都围着观看，有个外地人也挤在人堆里。他是个半瓶子醋，斗大的字认不了几个，自然认不得那个“魁”字，也不管旁人说道什么，只是旁若无人地大着声念出来：“哎呀，这里还有合阳鬼哩!”你看看，合阳人有文化，还很谦虚有礼貌，“合阳鬼” 说的根本不是合阳人，而是取笑外地人到了合阳不懂装懂，合阳人很顾及对方脸面才说“合阳鬼”！这里有“假合阳人”的意思，和后来人引用《水浒》中的“李鬼”的“鬼”字意思一样。 你有点郁闷，到黄河边上抽根烟，刚好碰见个李家庄人，就问人家。李家庄人就告诉你，也说不清是什么时候，有个合阳人在对河山西做生意。他诚信为本，生意做得很红火，后来娶新媳妇，把新媳妇也带到山西去了，小两口恩恩爱爱，日子过得甜甜蜜蜜。谁知好景不长，这个合阳人身染重病，临终时两眼睁得圆圆地合不上，媳妇哭着说：“你尽管放心，以后我不管走到哪里，都忘不了你!”三年服满，这媳妇改嫁给一个山西人，没几年生下一儿一女，门子过得倒也和美。每到清明节上坟或新年祭祖，这媳妇都要叮咛儿女说：“在祭祖前，先烧些纸祭奠'合阳鬼’。”你不信到山西问讫，看我说错木有！ 这三种解释风马牛不相及，似乎都有道理。你又问和阳村人（与合阳县名音同字不同），和阳老汉眉飞色舞地告诉你，你问对人咧！我们村里有一样传统的民间工艺——编织柳条簸箕。做簸箕的人多，还有些人逢集赶会卖簸箕。却说有年冬至，正巧合阳县城逢集，我村有个卖簸箕的奔波了一天，回村时走到曹家坡天黑咧，坐在一家人大门外歇呢，正想抽袋烟，只见人家大门底哈推出一碗馄饨。他正想吃一口热饭呢，便端起碗来咥了个光。你晓得咋？原来这家是个年轻小媳妇，男人不在家，她胆小不敢出门，等来取碗时发现碗空了，不由奇怪的，难道这世上真的有鬼?她自言自语地说了一句：“不知是哪达的鬼?”叔给你说，再甭问咧！“合阳鬼”就是这样来的！ 你长叹一声：把我都弄然咧！真是合阳鬼！合阳人把你挡住：你给我说，为啥叫“合阳鬼”？说不清不准走！看你咋办？跑得把鞋底磨烂，还不知道答案，肚子饿得咕噜咕噜的，只好一声长叹：我想吃一碗馄饨！合阳人嘿嘿嘿地笑了，你说对咧！就是跟馄饨有关！你是好人，走，请你吃馄饨去！ 你吃着热乎的馄饨，趁机请教。合阳人说，咱这儿有个风俗，“冬至馄饨腊八面”。每到冬至这天晚上，家家都要吃“连锅馄饨”，说是吃了这冬至馄饨，—冬都冻不着，碰到有家里人外出的，还要留上一碗让他回来吃。吃之前照例先要给祖先牌位前献四碗，还要在大路十字口献一碗，让那些无儿无女的孤魂野鬼享用。
跟我们合阳相邻的澄城县一些地方也有冬至吃馄饨的风俗。过去合阳不出煤而澄城的煤窑多，冬天农闲了，合阳人就套上铁轮大车到澄城去拉煤。有个合阳人赶着煤车往回返时，正是冬至那天，走到一个村头时，天己黑下来了。他翻沟上塬跑了—整天，乏得没一点劲，身上冷，肚里饥，想买点热饭，可这是个小山村，也没个店，天冷，巷道里也没个人，只好停住车，坐在—家大门外的石头门墩上缓缓气。 正坐着呢，就见从大门底下推出—碗热气腾腾的冬至馄饨，有个女的声音说：“过冬至，公公婆婆都吃上点!”原来这家男的出外，家里就剩下小媳妇，她胆小，不敢把冬至馄饨端到十字口，就从大门底下推了出来。 小媳妇离开后，这个拉车的合阳人忙端起碗，狼吞虎咽地把一碗馄饨吃了个干净，一下子浑身感到暖和了，也觉得有了劲了。这时那小媳妇又来了，她仍从大门底下取碗，拿起来觉得轻轻儿地，碗空了，不由惊奇地说道：“这是哪个鬼把馄饨吃了?”拉煤的合阳人慢慢悠悠地说：“合阳鬼!”
一边吃馄饨，合阳人还会一边告诉你，到合阳，吃馄饨，可不敢让人笑话你！我合阳的馄饨有三种，有的大，喔样子和一般的馄饨差不多，用梯形面片包馅，捏成元宝的样子，煮熟咧浇些臊子咥；还有一种小的，有多小，指甲盖那么小！包一点点馅，这可是个技术活！你看我合阳人手巧不巧！煮熟咧也浇些臊子咥！还有一种你猜是个啥？是蒸馍！形状也像元宝，里面不包馅，是一种好看日塌咧的花馍！ 你佩服地五体投地，连声说，合阳的特产就是好！合阳人瞪大了眼睛，啥！合阳特产？你这外乡人就爱胡说！唐朝的时候捏西安城里的肖家馄饨就闻名朝野咧，皇上都爱吃呢，咋能是合阳特产？全国哪儿么有？北方叫“馄饨”，南方叫“云吞”，四川叫“抄手”，江西叫“清汤”，河南安阳有“小香口灯笼馄饨”，重庆有“过桥抄手”，贵阳有“沓臊馄饨”，上海有“虾肉蒸馄饨”，江苏有“鱼泡眼小馄饨”！啥地方木有？只不过我合阳人做的有特色罢咧！特别是蒸花馍馄饨，全国一绝！ 你又是一声长叹：合阳人真是“合阳鬼”啊！等一下，先甭着急走，合阳人又要把你挡住咧…… 董刚 2021/5/27 参考资料： 1、李春光《吃的历史》，天津人民出版社2012年版。 2、何金铭《百姓食俗》，陕西人民出版社1998年版。 3、《中国烹饪百科全书》。 4、史耀增《合阳风物传说》 5、《汉语大词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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