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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芬的世界(45)

 老苞米的书屋 2022-03-26

打完电话,大伟回过身来,变得异常兴奋,又坐不住了,开始满屋子转悠开了。

青杨瞧着大伟,问:三姐夫,投资的事有希望了?

大伟说:只能说是有了点儿眉目……我现在正在考虑,如果珠海那边吐口了,我这五十万怎么筹集。

大伟转来转去,一不小心踩着老戴的脚。

老戴生气地把脚在地上跺了跺,以示不满。

大伟急忙给老戴行了个美式军礼:“骚瑞(对不起)”,“骚瑞”!

瞧着何大伟那卡通的表情,老戴憎恶地在心里骂了声“无赖”。

若不是怕妻子不高兴,老戴是不太情愿去岳父岳母家的。他这样做,不是对两位老人有什么看法,主要是不想碰上何大伟这个讨厌的家伙。作为一个有一定社会地位的干部,老戴还没有把自己置于普通百姓之上,感情上与属于平民百姓的岳父岳母一家没有什么距离,对大姜、赵平他们也算处得来,就是这个何大伟,让他感到极不舒服,经常被这家伙弄得很尴尬,很被动。如果与这家伙一般见识,会显得没身份,没涵养;如果一味忍让,这家伙便会变本加厉,更讨嫌了。在岳父岳母家,老戴经常会有一种度日如年的感觉。曾有几次,老戴道出了自己的苦衷,流露出不想去岳父岳母家的意思,李臻听了特别不高兴,说你不去也可以,不过你休想让我去你父母家,不但我不去,我也不让戴威去。为了家庭的安定团结,老戴只好硬着头皮去岳父岳母家,忍受何大伟这家伙的折磨。李臻安慰丈夫,说他何大伟再敢放肆,我就对他不客气,大不了撕破脸呗,如果不是看在小兰的面子上,我早就想让他下不来台了……

这次家庭聚会既非年也非节,主题很鲜明——对孟青杨进行“面试”。姐姐也好,姐夫也好,都是“考官”。为了保证这次面试的严肃性,“考官”们都没把孩子带来。

其实所谓的“面试”,就是走一个过场,打眼一看,只要“考生”的模样说得过去,不缺鼻子不缺眼睛的,就算过关了,平民百姓家相姑爷,也不是皇上选驸马,哪有那么多的穷说道!再者说了,如果小芬对哪个男人死心塌地,谁的意见都不好使。

人家孟青杨也算是一表人材,外表是没啥可挑剔的。几个姐妹私下碰了下头,一致说:真不错,挺帅的。小兰说:看人家小芬,弄得我踹何大伟的心都有了!小华说:老三,你不掏“虎话”嘴“刺挠”是不是?

吃饭时,一家人围坐在桌前,有说有笑,气氛立刻变得欢乐祥和了。由于是第一次在这样的家庭宴会露面的缘故,青杨理所当然成为了主角,未来的岳父、岳母,未来的连襟,未来的大姨子们,都热情地对他说:青杨,别客气,夹菜呀……青杨,别小口抿,这酒度数不高,大点儿口喝……青杨,到我们家就像在你自己家一样,千万别客气!小芬家人的热情,让青杨有一种受宠若惊的感觉。小芬见到家里人对青杨这样热情,心里美滋滋的。青杨人很乖巧,嘴也甜,对两个老人“大叔”、“大婶”地叫着,让人一点儿也感觉不到生分。尽管进门才几个小时,他就与小芬的几个姐姐和姐夫混熟了,就像他们认识了好几年似的。

大概是因为有青杨这个生面孔在酒桌上的缘故,姐妹们也好,连襟们也好,表现的不像以往那样毫无顾忌,言谈举止都有所收敛。与以往相比,这次家庭聚会显得有些沉闷。

酒喝得差不多了,菜也吃得差不多了,姐妹们、连襟们终于耐不住寂寞,故态复萌,又嘻嘻哈哈起来,连襟们的话也多了。

酒桌上的气氛又活跃起来……

父亲一直关心大姑爷的前程,便问老戴:长安,我听说你们局要和另外几个局合并,这事现在进行咋样了?

老戴说:马上就见分晓了,三套班子合成一套,局长、副局长得下来十多个,处级、副处级干部得下来六七十人。

父亲问:下来这么多人,咋安排啊?

老戴苦笑了一下:“内退”呗!“内退”也叫“退养”,统统回家,提前养老,除了工资照发,其他的什么也没有了!

父亲担心地问:你能不能留住啊?

听岳父这样问,老戴做出一副无所谓的样子:上头搞改革,每个人都是改革者,同时又是被改革的对象。前几天上头找我谈话,让我要有思想准备,我的态度明朗:留我,我就干;不留我,就回家。

母亲在一旁插话:你还不到五十呢,这么年轻就回家干啥啊?

老戴做出一副宠辱不惊的样子,哈哈一笑:颐养天年,含饴弄孙,像你老人家一样,不也挺好吗!

母亲没听明白老戴的话,就问李臻:他说的啥呀,我听不懂。

李臻的表情突然变得雄赳赳气昂昂的了,斜了一眼丈夫:那意思还不明白,抻着脖子等着挨宰呗!爸,妈,你说他这个人……都把我气死了——人家都疯了似的到处活动,找关系找靠山,想方设法要留下,他可好——死猪不怕开水烫,干脆放挺了。

见李臻这样说,母亲替二姑爷争理:老二,你说这话我可不同意——两口子咋能这么说话呢?你有靠山的找靠山,那没靠山上哪儿找去啊?

李臻激动地说:妈,不是我不理解他——我这是恨铁不成钢啊!他有个同学,在市里挺有权的,我说你去找找,该使钱咱就使……可他就是不动弹!

老戴让妻子当众一顿训斥,觉得很没面子,终于反抗了:人家交流到外地了,你让我上哪儿找她去啊?

李臻对丈夫不依不饶:她不没交流到月球上、火星上去吗,只要她在地球,有什么找不着的!

酒桌的气氛变得紧张了,充满了火药味,除了李臻和老戴、老爷子和老太太,都装作没听见,只顾低头吃饭。

母亲埋怨父亲多嘴:你说你呀,七十来岁白活了,哪壶不开提哪壶,这么多的菜还堵不住你嘴?说啥不好,偏说啥改革,你都土埋脖颈了,改革不改革和你有啥关系!

老太太的话激怒了老爷子,他呼啦一下站起来,表情特别严肃,看样子要发火了。

谁都以为父亲冲母亲大发雷霆,没想到他却把“枪口”对准了李臻:我觉得长安的做法没毛病,人活着就得走正道,腰杆挺得直,不能去搞那些乌七八糟的东西!啥找靠山了,啥使钱了……老二,你这是成心让你的男人不学好!我告诉你一句老话——“家有贤妻男人不做横事”,你给我记住了,对你没坏处!

老爷子的话掷地有声,把酒桌上的人都弄愣了。

父亲看了看大伙,一摆手:散会!说罢,倒背着手走出门去。

散会?大伙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一下子明白了——老爷子这是不知不觉进入了工长角色,把家宴当成了当年的工段大会。

一场看起来很喜庆的家庭聚会,因为一个与主题无关的话题,弄得不欢而散。既然有人宣布“散会”了,那就散了吧,“泪滴们安的肩头们(女士们先生们)”纷纷撤退。

李臻临走时,含泪说了一句话:看样子,这个家我是能不回来就不回来了。我知道,我这人招人烦,姥姥不亲,舅舅不爱,还往大伙身边凑合干什么!



             (原载于《当代》长篇小说选刊2006年第4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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