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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忆】我的爸爸是木匠 || 周玉林

 一犁_书馆 2022-03-27

作者:周玉林



  

爸爸离开我们,回忆起来,已经有二十六年吧。他是公元一九九六年那年去世的,治丧的三天,是在小街上老房子里操办的,火化后,便和妈妈合葬在一块了。

    爸爸的一生,只活了七十年,一辈子和木匠结缘。靠着这手艺,养活着我们一家人;靠着这手艺,积蓄了大半辈子,盖起了小楼房;靠着这手艺,让我们兄弟姐妹一个个都去上学堂,念书识字。

                         一

   老房子,是一九八四年在茅草屋的地基上翻建的,是二层红砖、多孔板平顶小楼,楼顶四周是头一米高的花墙,其内用木柱支起来的凉篷。父母吃苦耐劳,筹备了许多年,才蓄够了建房子的砖块。新房盖成后,五樘门和八扇窗,是爸爸自己亲力亲为,一斧一刨打做的。

   爸爸是木匠,打门窗是他的拿手本领,有祖传的技艺。我的爹爹在的时侯,是小街上开棺材店的。

   印象里,记得小时候爸爸为别人家也打过棺材,棺材顶头高昂,其中央方木,不是平板块,而是考究的中间鼓于四边的鼓肚形状,两侧面也有弧形。这种棺材,死者躺在里边,使亲朋瞻仰也宽心,看着其闭着眼,穿戴富富态态。

   棺木的档次高低,其一是选木料的品种;其二就是打造棺材的手艺,主要的便是外表的造型。

   爸爸的木工手艺是不错的,先天得之祖传,后天靠己认真。一九七O年前后,上级领导要选派他出国当专家,支援亚非拉世界人民。恰因奶奶年迈,不便出国几年。后来,奶奶在七二年里去逝。

   我小时侯,和爸妈住的是标准的茅草屋,房子是原始的四梁八柱,而墙面则是用薄木板片子钉着,然后拿泥抹子抹上用铡碎稻草的黏土稀烂泥,干了以后就可遮风挡雨了。人字形的房顶面,是用一把把扎好的稻草,由檐囗边一排排铺向屋顶,在顶尖相交后,用稀黏土盖成厚厚的顶帽。

   时间久了,墙壁会透亮,因为墙面已脱落、木板片腐掉。所以每年都会维修一次。而我小时候好奇心未泯,会跟前跟后地在旁边玩,东看西转的,也会玩玩稀烂泥,朝墙上抹。

   有一次,看到爸爸把整个西山墙拆了,用很长的圆木,顶住房脊梁架子,固定牢了,然后改用砖块砌成了墙。茅屋被修得乱七八糟,,房顶漏水的地方,也不用稻草把子修补了,而是改用船上的大油布铺盖了,边口用铁丝固定。中间也用铁丝或长绳,在两头扣住大砖块,担在屋顶两面,以防油布被风吹起。

   爸爸的木匠之技,被生活改变为多才多艺了,五花八门都会摆弄。

   记得曾经看过一段传奇,说是日本有一寺庙,四壁破损严重,急需维修,却因修缮造价高、日期短,无人敢问津。后请中国专家援助,一中国匠工轻轻松松拿下,在限期内完工。

   让日本人惊讶的是,在中国匠工的指挥下,那座寺庙的屋顶,整个被圆木支悬起来,然后修缮破损的四壁,根本不用将屋顶翻拆,这样修缮造价也降低了,工期也缩短了。

   我看完之后,心里就想到,这种方法我的爸爸在我家的茅屋维修时,早就使用过了。这邻国的人,到底是后生,思维不开阔。大陆毕竞是他祖宗的根园。

                       二

   爸爸,他让我感到自豪,我们从小就生活在幸福里。家里每个人都有一双专属的趿板,夏天穿的那种木屐子。不仅是每个人的,根据脚的尺寸不同而大小也不同,而且造型也不同。趿板有方头的;也有圆头子的。后跟有平底的;也有高跟些的。就是木块碰巧有些厚了,除了保留脚后跟的部分外,中间挖去部分,以减轻重量,形成以后人们穿得皮鞋的那种半跟造型式样。反正家中六、七个人,每人都有一双自已的趿板。

   不像澡堂里的趿板,脚面上的带子很大,不合脚,才不好走路呢。因为澡堂里是通用的,统一尺寸。而爸爸给我们做的趿板,是量体订制的,脚面带子不紧不松,非常适合;板子不长不短,非常适合。我穿着趿板,嗒,嗒,嗒地走在石板路面的小街上,精气神十足,童趣响彻一条街。

   除比之外,家中还有一样小物件,比较稀罕,在别人家是没看见过的,也是爸爸随意为家里打做的,一一袜撑子。

   专门为修补袜子,弄的工具。底面是形如鞋底的木板,前头是脚面形状的木块,后头是形如脚跟的木块,比较直立,中间是空的,只用一指宽的竹片连接固定。把要补的袜子套上,然后,用布头或别的破袜残部,剪成要补袜洞的大小样子,贴于袜撑上,缝补上袜子。

   多数都是脚后跟,穿成大洞。套上袜撑进行缝补,袜子的形状不会改变,穿上贴切舒适。这种专用补袜子的袜撑子。记得以前家里有二、三个呢,有大号的,也有小号的。便於修补大人的袜子或孩子的袜子。

   在我上小学的时候,正逢无产阶级文化大革命。我也神气活现的,因为,爸爸发挥专长,用木片给我做“大刀”,让我挥展“大刀向鬼子头上砍去”。也还给我木刻红缨枪的枪头,做一根特别叫我兴奋的红缨枪,又一版本的《闪闪红星》里的潘东子。

   如今记忆起从前,木匠爸爸,带给我多么温暖的念想。

                        三

   爸爸的木匠手艺,使人敬佩。生活中随便哪儿都能看得见。至今爸爸已经离别二十多年了,但我家中仍然留有他打做的方凳子。坐在上边,伏于桌前,时常陪伴我玩电脑。这张方凳子,是八六年前后打的,那时建了新房子,打了吃饭时用的大圆桌,以前使用的长板凳不便围坐,于是就打做了一批方凳子,十二张。统一尺寸,统一造形,正好是一桌数。逢年过节的,围着大圆桌吃团圆饭,就应了那句古话 : “其喜气洋洋者矣”。

   在我心里,爸爸打做的东西,还有一件是我十分崇敬的,是一张木车子。是专门为我打的。

   在我出生以后,恐怕是男丁的原因吧,爸爸高兴。高兴得天长长,日久久。周岁之前,准备了许多长长短短的木料,特别精心打做了一张木车子。长约一米外,宽约六十公分,高也就是五、六十公分吧。其功能有二种: 第一是可以在小车面上,平躺着舒坦地睡觉;第二在小车平面的一端,可以掀起一块木板,现出小洞口,下面便是坐凳,一块小长木板横在小车的一半高度处,留着小屁股坐着的。在坐板凳的面前下端,是一脚踏板,留着脚放在上边。设计很巧妙,做工精致。

   睡觉的木板平面上,四周是一根根木棱,就似缩矮的窗户棱子。用木条刨成的方柱子,每隔一处就有一根。很短,十公分多点吧。而小车平面的下面,四边也是装有一根根的木棱,只是长度长些。

   到了冬天,还有一配套木框架子,加接到上口,使原先浅浅的小睡床,变为一深有四、五十公分深的小窝子,用一床大被放进去围住,就可以坐在里边玩,冻不着。大人们还可以做事情,干活带小孩兼顾。

   这是我的成长摇篮,也是我的生命摇篮,爸爸的匠工爱心,我永生怀念、感激!

  当然,我也被爸爸独特“处理”过,其中也有“木匠”的特性。虽然是几岁孩提小时候,但我记得。

   那是夏天里的中尚,由于我太调皮了,中午爸爸回来,妈妈向他告状。不一会,爸爸从工具箱里拿出一把斧子出来,我吓得直眨巴眼,以为要剁我脚呢。结果是他拿着斧子,在院中烂泥地上转了下,画下了圆圈,叫我站在其中,不许出来,自我悔过。

   好长好长时间,在里边。就像是被唐僧念叨的紧箍咒,叫我浑身胆寒。我永远都记得这个烂泥地上的圆圈。这就是叫规矩,不得规矩,哪得方圆呀。

                        四

   我工作以后,也会跟在爸爸身边玩,看他做木工活。什么划线,用墨斗弹线,坐在门口锉锯齿,调齿。那锉锯齿声音又尖又脆,吱杠吱杠的,很有律动感。

   一根木方要划很多的线,而且四个面都有。无论是桌腿,还是凳腿,腿与腿之间的榫、卯,都是相对连接的。所以前期的每根木方,无论大、小,都必须刨到尺寸。第二步骤才是划线,确定着榫头、榫眼的位置。第三步骤着榫眼、锯榫头。第四步骤才是拼合、组装。这是一种系统的工程,既是脑力劳动,更是体力劳动。

   木匠,是苦活;更是充满智慧的不平凡的活计。

   休息天,爸爸会在家做点木工活。有一回是锯长木方子,一锯为二。就见爸爸从端面开始下锯,沿着墨汁弹成的直线,一下一上的锯了起来。左脚蹭向地面,而右脚高高地抬起,脚跟扭转过来,让脚底横向压住木头。大腿与小腿的关节处,几乎弯成了直角。两手牢牢地固定住锯的位置,很有节奏地推、拉锯身,爸爸略微弯曲的身体,也跟随下推、上拉,而有规律地起伏着…

   这情景像一幅画,烙印在我心里,一幅传情的山水画。爸爸,就是在平凡生活里,巍峨而起的,大山。

   后来,我乘爸爸中途休息,也去锯了下,人模人样地操作起来。爸爸在旁边指导我道:  “这锯大锯,要三点成一线,就是身体侧过来,手、锯、脚在同一个平面内的。锯条面成为直线运动,左右不别劲,垂直於地面。这样锯为两半的木方,才会中规中矩,四边见方,直丝直卯的,不会出现歪斜面”。

   遵从爸爸的指导,我锯出的一小段距离,也还说得过去。我从中感受到,其实在操作中,肩膀头的位置,也是在那个平面之内的。身体侧过来,脚横向压住木方,这上下两点就是调节在同一平面了,而手握在锯子的上面,也在这一平面上。那手与肩膀头就形成了曲臂的两头,大小膀的伸缩,就是锯条在运动。而左手,此时就必须放在锯子中轴梁柱上,一半偏上点的地方,同时用力压住。上缩时可不用力,但下伸时一定要附着加力气,这样锯齿方可切割。

    开木料,是全身子的运动,尤其是硬料子,木材密度大,干一会就浑身热乎乎的。这木匠活计,还是蛮锻炼人的。

   在单位里开木料,一般都是电锯,大圆木的话,是带锯操作的,电闸一推,带锯只管作腰子状地周转,而木料是夹装在轨道车上,缓缓地推向带锯,从而刺开木料。

   跟爸爸在一块学木工的活计,就那么一回,如果他还在的话,我一定多多讨教。

                   五

   七二行,木匠只是其中的一行。爸爸也只是一名普通的木匠。但是,在我所熟知的世界里,爸爸就是一名木工匠师,他的手艺,他的为人魅力,都可谓是高尚。

   我的爸爸是木匠,他的姓名叫周锦华。一辈子工作在运河公司船厂;一辈子摆弄着他的那些斧头、刨子。

    我对爸爸的怀念之情,就似从前他那刨舌上,翻卷而出的“刨花子”,一圈一圈地流出;一圈一圈地飞舞……

   满地、满院,都是刨花子。它与春天里的百花,一样美好。


作者简介


周玉林,退休闲人。目前打打工,亨受生活。1960年出生,在里运河边长大至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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