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换 亲

 八霄云外 2022-03-29

二孬和二妮是二队会计王庆来的一双儿女,二孬22岁,长的五大三粗,俗话说身大力不亏,有把子力气,就是有点缺心眼,说话也不靠边不靠沿的。二妮19岁,正是女大十八变的年纪,身架顺条顺溜的,两条黑油油的大辫子在背后甩来甩去的,脸膛黑里透红,浑身洋溢着一种青春的朝气。说话大声大嗓,自打村里来了知青,恨不得整天长在知青院里,女生宿舍那边经常传来她哈哈大笑的声音。算是很典型的农村姑娘。

 庆来是个老会计,但不会新式的记账法。脑瓜子记性好,记个流水账什么的没问题。但面对着现金账、往来帐、农资帐、固定资产帐等,一大堆转来转去的账目,弄的他就头就发懵。到头来还得求教于我这个一队的会计。所以每月我的账目作完月结,都得再帮他忙活一阵子。

 月底的一天晚上,把二队的账目核对整理完。下弦月已升到了头顶,庆来叫老婆用大葱叶子炒了两个鸡蛋,煮了一碟子花生和我喝两盅,也算是慰劳加答谢我。

 酒过三巡,就谈到了他孩儿们的婚事,庆来紧嘬了口烟,慢腾腾地对我说道:“本打算秋后在老宅基地上再盖上三间坯房,就顺便把二孬的婚事给办了。大兄弟,你读过书,知道的事儿多。帮老哥拿个主意。”由于我经常的帮着庆来做帐,庆来和我称兄道弟惯了。实际我比二孬才大不了两、三岁,但庆来认为我的文化高、见识多、办事稳当,和二孬根本不是一类人,反而撵着他的两个孩子管我叫“叔”,弄得我虽说长了一辈儿,倒也有些尴尬,不过时候长了,也就习惯了。

“俺打算和董庄的保管董川江撮合成双亲家。”“双亲家?”我不解的问道。“就是把二孬和二妮都和董家结亲,让二孬把董家的小梅娶过来,把俺家的二妮嫁给他家的海林,这样子双方都能省下一大笔彩礼钱,再说俺家二孬心眼实在,也说不出个囫囵话来,哪家的闺女肯登俺这个门。”

“那边老董家托媒人倒是先过来提亲了。”庆来说完这席话,又巴达了几口旱烟。长长地出了一口气,眼巴巴的瞅着我,想瞅出我对这事的意见,另一方面好像也真想让我帮忙拿个主意。“儿女换亲”这种事在农村各庄也不老少,但说起来还是不怎么好听。一般都是家境困难或男娃儿有点毛病的,无可奈何才走这条路。庆来的家境在村里倒还说得过去,但二孬还有点真不好说……。

“那二妮能同意吗?”我把我担心的事,张嘴就给捅了出来。二孬是有点憨,可二妮可是把干活的好手,除了文化低点,长得还真很周正耐看,在村里能算上一、二等的女孩。“这事可由不得她,再说也是没办法的事。我不能看着二孬一辈子娶不上媳妇,打光棍呀?连个传宗接代的人也没有了?闺女再好,早晚还不是泼出去的水,总还得指望儿来养老。”“那可真有点委屈二妮了。”对这种事,我也拿不出什么像样的正经主意......。

 事情也没耽搁下,一天晚上,二妮突然来找我:“叔,俺想找你说句话。……”“那你就说吧。”“能不能换个地方说呀?”“二妮,你有什么事?”“俺……俺……。”看着二妮为难,我知道这事不宜在众人面前说了。“那上庄西的霸王坟吧。”

说是霸王坟,其实就是个土台子,几棵一搂粗的大槐树枝繁叶茂的,到了大槐树下,我一屁股坐在地上,拿蒲扇使劲的呼打着蚊子。二妮死活却不肯坐下,站着就和我把庆来想“换亲”的意思说了出来。“那个董海林一脸的大麻子,从小偷鸡摸狗什么也干,再说你看看那条跛腿,听说是让郭店的人给夯折的,上回在郭店看电影,他还偷摸人家大闺女的腚呢。”“噢……”其实我还真不认识什么董庄的董海林,他爹川江倒是一起开会见过几面。

“叔,……俺爹说就是只给你提起过,你可不能给俺往外说呀,丢死个人呢” “我不会说的。”我答应了二妮。“俺看着你们知青唐学东那人挺好的……”。支支吾吾的二妮总算张开了口,“听说他爹早没了,只一个老母亲。叔!你能不能帮俺问问。”“问啥?”说完以后我忽然有些后悔,明摆着二妮想让我帮忙撮合撮合,试探一下这个忙我愿不愿意帮?帮忙倒是可以的,可我要是在里边这一掺合,还不把庆来的计划彻底的搅黄了?对庆来那边如何交待?再说了,人家唐学东到底能不能看上个农村姑娘?我可心里没底。

没想到二妮如此有主见,我也打心眼挺佩服二妮这股子敢说敢做的犟劲。本来嘛,二妮的婚事理应她本人做主。看着二妮期盼的样子,我只好答应下来。“二妮呀,我只能试试看再说。” “真要是姓唐的不答应,俺死也不嫁给那姓董的,不行!俺就喝1065(一种剧毒农药)、跳井,让他换不成亲!

受人之托,我找了个理由就去了董庄董川江家。平时经常一起开过会计保管会,也算有些交情。川江一看我登门拜访,忙不迭的拿烟倒茶。胡乱的聊了几句闲话,两个孩子我也算都见到了。要说这对孩子,那是比庆来的一双儿女差了不少。男孩子海林一脸的黑麻子,走路还有点跛腿。女孩子小梅五短身材,又胖又矮,又黑又躁,远看像个柴油桶。一点也看不出梅的娟秀来,的确名不副实。看到这些,我心里开始有点同情二妮了,怪不得二妮不愿意呢

  唐学东这人平时干活不赖,可办事有点磨叽。我把二妮的意思一说,他吭吭、唧唧半天不言语,被我追问的急了。才吞吞吐吐的说:“这事俺妈肯定不同意,俺妈就俺一个儿子,她盼着俺早日回城呢。在农村成了亲,那还有什么指望?”看来学东对二妮有好感,只是说起婚姻,还真不愿意违了老娘的心愿。

  我不敢把唐学东的原话告诉二妮,只能撒了个谎:“学东说:他要等两年再说呢。”

二妮是个聪明丫头,知道唐学东那儿没了指望。她整天耷拉着个脸。下地也很难再听见她爽朗的笑声,更甭说那常常哼唱的歌,知青院也来的少了。

 可二孬依旧那么少心没肺的,庄里来了电影放映队,放样板戏《龙江颂》,这小子看上了人家扮演江水英的演员,恨不得在全庄大喊“要找上这么个媳妇,一辈子也值了!”便天天晚上跟着电影放映队转了十几个村庄,连篇累赎地追着看江水英。也不怕碰上鬼撞墙。惹得全庄的半大小子都拿这事逗乐子,眼瞅着要娶媳妇的人了,还干出这种荒唐的事,可把庆来气的不轻。

 转眼间就种完了麦子,地里的农活彻底的闲了下来。庆来的三间屋茬也都立了起来,就等择个吉日上梁了。

 听说县里来了招工指标,我这几天一直公社、县里的来回走动。跑的人困马乏的,后半晌回到家就躺在床上一动也不愿动了。

“不好了!快救人呀!有人跳井了!”我浑身打了个激凌,忙不迭的爬起来就往外跑。庄东那口苦水井边,早已围了七、八个人,我连忙挤进去。太阳快下山了,井里头黑咕隆咚的什么也看不清,“有人跳井了”这可是人命关天的大事,“快,快去拿根井绳来。”

 我把身上的绒衣一脱,把井绳在腰间打了个活结,就让大家把我续了下去。这井并不深,早先我曾下去捞过掉下去的铁梢,所以并不胆怯。

 下到井底,水并不是多么寒彻刺骨,刚刚漫过我的胸部,我站着还能露出脑袋,我憋住气蹲下去摸了几把,就摸到了一个软软的身子。待我站稳后,用一条腿的膝盖把她顶在井壁上。把我身上的绳子给她系在腰间。大喊“赶紧往上拉!”。上边的人一起使劲,人很快就拽了上去......。

 等我顺着绳子被拽出井口,一眼就看见了蜷缩着躺在井边的二妮,浑身上上下下水淋淋的。“还真的是她。”我的心一阵的绞痛,牙根也禁不住地冻的“嘚、嘚”地打起寒颤来。“还不赶紧给她控水!!”等众人拿了条板凳,把二妮的头脚朝下的横担在板凳上往外控着水。我才赶忙跑回家换上了干衣服......。

 二妮被救过来了,后来再也没有寻死觅活的闹腾。但从此却像变了个人,下地畏缩地躲在人群后面,瞅见几个老娘们在一起嘀咕事,就以为别人是在议论她。尽可能躲避着众人的目光,好像自己做了什么见不得人的丑事,再也看不见她在大街上和人嘻笑打闹了。

 更不再和这伙子知青说话,也不再搭理我了。下地干活也是闷着头和大伙拉开一段距离,整整的变了一个人。脸上的红晕也没有了,脸色蜡黄蜡黄的,没出个把月,人就整整得瘦了一圈,全然没了少女的风采。

 还没到春节,我就被招工调回了城。从那以后我就再也没见过二妮,但听说最后她还是被庆来嫁到了董庄......。

“唉!难道被换亲就是农村女孩的命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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