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河川里的小山村

 石榴花文艺 2022-03-30



缺了人气的村庄
文/张会民
          

河川里的村庄虽然地方偏僻,但通往外面的水泥路铺得很平整,路灯也安装了很多。村旁是一条从秦岭山中流淌出来的小河,正是有了这条河,河两旁的庄稼甚至两边山上梯田上的庄稼长势就格外地旺。油菜花的黄、泛青麦苗的绿、还有各种果树竞相开放的红的白的花儿交相辉映在一起,一幅山水田园图展现在面前,不由得让人陶醉其中,发出啧啧感叹。

          

村里的人却很少。田野里偶尔有一两个老人突然间挺起腰板伸伸懒腰,便惊得野鸡和叫不上名字的鸟儿飞起,发出的音符,像交响乐似的。村巷很安静,空旷处一老汉正在埋头准备着编竹笼的材料,当地盛产的竹子在他的手中被娴熟地用专用刀具劈成竹条,再一节一节地捋整好。老汉干活的双手始终不停,他说他们村有编竹笼的传统技艺,家家户户过去都编,农业社时期需求量大,一个竹笼能卖两块钱,麻利勤快的人一天编上两个竹笼,减去成本可以有两三块钱的收入,再加之河川里的地旱涝保收,那时候村里人的光景普遍都能过得去,平原上的姑娘争前恐后地往河川嫁哩!

         

老汉说现在竹笼即使是在农村都很少有人用了,村里编竹笼的人只剩下他和一位八十多岁的老汉。他也老了,眼睛不好使,破竹子、捋竹条、踏底、编框、收囗,编一个竹笼至少得八九个小时,刨去十来块的竹子成本,顺利能销售出去的话,一个竹笼可以赚到五六十块钱,权当是止心慌哩!弄上几个辣子油盐和纸烟钱,起码再不伸手向娃娃们要。老汉说村里六十岁以下的但凡是能动弹的男人女人,都去城里打工挣钱去了,端盘子、洗碟子、擦窗子、带孩子、搬水泥、装沙子……啥脏活累活都干,一个月挣个一两千块钱,总比守在村里强。

          

坐了半晌,没见一个小伙姑娘,偶尔驶过一辆车,年轻司机头也不回一下,碾起的尘土还没落定,车子就消失得无影无踪。老汉说,年轻人都走了,常年在外打工,很少回村里来。他们得挣钱,没钱,娶媳妇咋办呀?现在娶个媳妇难呀!城里要有房,财礼大得争怂,十多万元起步,还有三金呀衣服呀甚至还要给买个汽车,庄稼户哪里来得那么多钱?没法子,得拼着命去挣!现在村里三四十岁的光棍就有十几个,六七个五十好几岁的半截子老汉都去了煤窑下井,不顾死活,为的是挖抓些钱,给娃尽快把媳妇娶回来。老汉说他看不懂如今农村的奇怪世事,过去生个男娃能把几辈子人高兴得屁颠屁颠地,现在生个男娃,你试试!能把人熬煎死!

           

正说话间,一位中年男子放下锄头和铁锨也参与进来。他说他更难,父母亲八十多了,病病怏怏的,他得伺候!心急得像猫抓,但出不了门。前一段他母亲生病住院,花了一万多,他跟人一屁股烂账。他说儿子大了,在江苏那边打工,前两年在厂子里自由恋爱了个女娃,赶紧东挪西借地给娃把娃结了。财礼花了九万,三金首饰花了一万五,还不算办婚礼的席面钱,把一辈子攒下的几个钱折腾光了还不够,到头来啥啥都没落下。儿媳妇嫌咱是农村人,城里没房,转了个身走了,如今连个音讯都没有。

           

我说村子山清水秀的,住在这儿就像个世外桃源,其实就美着哩!他俩几乎异口同声地回怼我,说我站着说话不腰疼。他们说农村现在的确不缺吃的,面呀菜呀油呀能自给自足,但缺钱!缺人气!年轻人宁愿在城市里低三下四地下死苦打零工,也不愿意回来。社会把人逼得没办法,年轻人不在城里买房定居,娶媳妇咋办呀!将来娃娃上学咋办呀!

          

说起目前仍然留守的老人,他俩就掐着指头算,算来算去就是那么几十个老年人。讨论到再过些年头,这个村里还能否有人间烟火的话题,他俩都摇头叹息,一时间竟沉默不语起来。

           

这个时候,不远处传来高昂响亮的唢呐声,伴随着有节奏的锣鼓点,河川里的村庄将会热闹短暂的一两天。他俩说,邻村的一位老人过世了。他俩预判,随着这位老人的离世,这家人的院门将会永远地锁封起来。

          

河川里,又在不知不觉中减少了一分人气。



(作者简介:张会民,中国金融作家协会会员、中国金融书法协会会员、陕西金融作家协会理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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