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杏黄天:随札五则

 置身于宁静 2022-03-30

    一、从为谁写到为什么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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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现在的写作,写什么与怎么写,好像已经是不证自明的问题,也懒得追问这两个问题。驴放驴屁,猫叫猫春,好像这样说大抵不会有什么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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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对于为谁写,这个问题绝对要问,而且任何时候任何时刻任何场合都要穷追猛打地问。否则心底还有什么戒尺?而对于心底没有戒尺的写作,与畜生的求生何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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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现在谈为谁写,也一样会被嗤之以鼻,那么,再转换一下,问一问“为什么写”,估计这个问题对于真正的写作者而言,最后是无法避开的吧。写作中如果从来都没有碰到这个问题,估计写作也就只能是“那样”了,即使碰到这个问题,如果没有追索到哲学的高度,或者策略性地转化了,写作也一样只能是“那样”了。“那样”是怎样?你自己判断吧,见过“学术明星”么?就是“那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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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为什么写?宋人张载曾语:为天地立心,为生民立命,为往圣继绝学,为万世开太平!这个太大了,我等很难做到做全,那么将它们再化小点,立心归哲学家,继绝学归学者,开太平归政治家,其中的那个立命,勉强归给文人,但现在即使这个,对于文人而言,还是有些力不从心,那么再小点,不为生民,为自己立命,如何?即使这样,一样有很多文人不行,为什么?其实事实就是如此,好多所谓文人,其实就“命”也没有,何来立?

  二、为什么还在写:为一个不可能的时代!

  难缠而又困扰人的问题很多,写作在当下,已经不单是有无乐趣与趣味的问题。好多写作都中途出局了,同时又有许多随时入场,这些都可以不论。一个简便易行的办法是:将一切都交付那个人为自己设置的最没心没肺的时间。当然,正是由于这个没心没肺,它充当的也是一个最为公正的角色,虽然也可能极其虚空,因为它并不许诺什么。

  我的问题不是为什么写,而是为什么还在写。为什么还在写?

  一个统一、单向度的世界是可怕而又恐怖的,它使单个的个体从来都不在场。虽然它可能在某些时候某个地方某件事上表现出罕见的完美,但并不能由此就可以作为否定其它的理由。它真正的可怕处就在于,那些许诺,其实从来都以一个岌岌可危的假设作为事实基础与逻辑起点,即一切都会按照许诺(主观设想与构造发明的历史规律,它被一再地缝缝补补,期望它成为一个万能的屡试不爽的公式)来发展。

  但事实是,这个犍闼婆城并不总是可靠,它只为既存制造借口、涂脂抹粉,总是在人感觉最好的时候,已自行抽空。它只对历史中类似铁板的极小极黑的部分负责。

  当它瘫塌,从人眼前分崩离析时,人不知道还能怎样,这才是最恐怖的。因为统一谐调的单向度并没有告诉人怎么办,而是在一再保证与许诺,不必担心。但事实是,恰恰担心的而今成为现实。

  而这就是写作的理由:它让个体在保存着颜面扫地的尊严、存在与在场的自由的同时,让个体在遭遇面对单向度的无计可施时,还可以有不同的选择。

  我们原来其实还可以这样,而不是别无选择,而且也并不比原来坏。

  这才是为什么还在写的意义:它为另一种生活提供了向度与可能,而这种生活可能让个体更是一个人,而不是单纯的动物或者工具或者玩偶或者零件或者废品等等。

  此谓“为一个不可能的时代”。保持此一枯燥,正是为彼一“可能”。

  2010-12-24

  三、人性的悲哀与写作的无知

  曼德尔施塔姆说:“世界文学作品有两类:已解决的和未解决的。前者是废物。” 你理解这句话是什么意思么?你当然不理解。因为你从来都没有碰到过这个问题。

  让我先从人性说起。关于人性,有多种说法,当然,我这里说是“说法”,就是因为它们只是“说法”,都不是“事实”。

  说人性善或者恶,是一种道德的预设,很明显,前者需要“养”,后者需要“抑制”。但它们其实是一回事,那就是,都是对当下事实的逃避,而奔着一个预设的“理想”去了。可是所谓的理想,不但没有改变人性,而且无形中强化了理想的对立面。理想从来都没有实现,不是这样么?除了带来反反复复的“好话说尽,坏事做绝”,还有什么?如果不是这样,那么几千年前的人说的话,为什么现在还适用?可见人性并没有按我们预设的目标前进。只是在花样翻新,骨子里却依旧。

  说人性的优点或缺点,更是下三滥的功利实用主义。以此中理论,来赤裸裸地最大化自己的私欲。仔细想想吧,看看自己的所作所为,哪一桩不是打着这个所谓的优点缺点的旗子,不停地变换,不停地为私欲辩护。

  知识可以让我们说别人是“三季人”,但知识的我们又何尝不是“三季人”。事实是我们都是“二手人”。

  这才是人性的悲哀!

  我们都是僵死的“已知”的奴隶:经验、想象、记忆、金钱、权力、名望、美色、地位......等等欲望的奴隶。而这些都是“已知”,因为它们的游戏规则先你而存在,剩下的问题只是看你能不能很好地游戏其中。

  在这样的已知中,我们能改变么?

  我们的写作也一样,要么是对这些的顺从与赞美,要么是对这些的反抗与诅咒。如果顺从要受到谴责,那么,反抗就应当受到赞扬?我们仔细想想自己在反抗时都在做些什么?我们的反抗又何尝不是另一种形式的顺从?为什么?只因为我们的反抗在性质上与顺从并没有本质的区别。为什么?原因就在于我们都没有看眼前的事实,而是闭着眼睛在与自己制造的假象交锋。

  我们的写作,我们自己好好检查一下,有多少是未曾经验的人生?我们都似曾相识,对吧。所以我们从来都没有改变。而我们却总是以为自己已经“超越”。这种无知的幻相让我们总是以为发现了新大陆。殊不知,我们一直都活在老旧的人生中。却从来都不敢直视自己与自己周围。我们生活在我们制造的不堪一击的优越中。所以我们制造的那个泡沫,随时都有可能破裂。所以我们为了这个泡沫费尽心机。

  所以我们的写作从来都只是在助长这种无知。所以曼德尔施塔姆才说“已解决的”“是废物”。只是因为“已解决的”只是记忆的残渣,而不是当下的事实。想想吧,就在此刻想想。我们有谁活在此刻?我们要么活在过去:回忆之中;要么活在未来:想象之中。而这些,都不过是思想的造作,时间的诡计。所以我们的写作从来都是无效的,都只不过是痴人说梦。

  当然,这些都不是我说的。你知道“K”是谁么?一样,你当然不知道。而且,不知道“K”是谁,不一样活得好好的么?是呀,那我们还谈什么?所以我不必告诉你“K”是谁,除非你自己找到。因为我的问题从来都不是你的问题,你的问题从来也不是我的问题。但事实是这样么?我们可以说,我的痛苦从来都不是你的痛苦,你的痛苦也从来都不是我痛苦。但是仔细想想吧,我们的痛苦有什么区别么?我们对痛苦的反应有什么不同么?你的痛苦或我的痛苦,优越于我的痛苦或你的痛苦么?自私的我与自私的你有什么不同么?我们其实是如此地相似,相似到我们之间几乎没有任何区别,除了你比我高大俊美这个外形。如果有这个“高大俊美”。而这个所谓的“高大俊美”,也一样只是一种预设的优越。而这个我,也只不过是在“关系”这面镜子中的投射。

  所以如果你的写作要有效,如果要与我的不同,除非你与我有着截然不同的心性。截然不同的心性,意味着截然不同的人生与截然不同的体验。而且,这截然不同的体验,一经写出,一样意味着结束。因为没有相同的当下与重复的未知。否则你所有的一切,都与我并无不同。而你所谓的那些不同,也就只是你的捏造,一种优势的捏造,只是数量的区别。如此而已。

  那么,我们为什么要有这种截然不同?为什么?这截然不同中没有痛苦、没有私欲、没有恐惧、没有战争、没有冲突、没有分裂、没有强制、没有压迫、没有贫富、没有掠夺、没有争斗......没有......如此等等,没有你喜欢与不喜欢的一切。只有自由、爱与慈悲。这还是“K”说的话,不是我说的。你自己去想吧。但有一点是清楚的,如果你是“志满意得”或“满怀怨恨”,而且这种“志满意得”或“满怀怨恨”从来都没有碰到问题,即使碰到问题,如果你还是没有意识到这种截然不同,那么,祝贺你!你当然就不需要我所说的“截然不同”。那么,你所谓的那些写作的成就、欢乐、生活的名望、舒适以及相反的其他等等,对我而言当然也就什么都不是。因为我们无知的写作与生活,它们都只不过是再次印证与继续滋养着人性的悲哀。

  2011-9-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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