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颂 每次与父亲通话,都要问:祖母好么? 父亲说:还好 祖母要活过90岁呢,我给父亲说 这样,至少在祖母逝去之前 还有人记得我的生日 ■秋天 秋天真好,耽于幸福的人真好;耽于孤独的人真好 耽于秋雨真好;耽于落叶真好…… 都是秋天的果实,从内心陡峭的山坡上滚下来…… 睡去真好 ■忧伤 樱桃在樱桃树上,只有三颗 在三颗樱桃树上 青涩的樱桃自己青涩 红亮的樱桃自己红亮 熟透的樱桃,自己落地 ■郎木寺和天堂寺以及其他 然而,只有那些刻满箴言的石头 修道的畜群 播经的风马 苦坐在金顶上的鸽子 ……以及藏族小姑娘索泽措清澈的眸子…… 才能被加持。 ■故乡 为什么要等到没有眼泪可流口齿不清 她从来就未曾离开是你的心 闪电已忍无可忍在异乡布满繁星的天空 她再次找到你: 带来棺木 沾满泥土 潮湿 发芽疼痛 而你已然听不到那白衣秀才凄厉的呼唤…… ■米拉日巴之歌 你们会厌倦的 厌倦声色犬马的肉身 就像我厌倦十恶不赦的自己 我米拉日巴曾经历 所以你们终将皈依 ■建筑的缺失 他们曾经来过这里。建造房屋、花园、曲折的小径—— 他们搭建自己的篷子。 他们:劳作、吃饭、睡觉、夜间偶尔的啤酒瓶子的吵闹和 十二点钟的撒尿声…… 在冬天之前,一切必需建好:屋子里要有暖气、花园里要有亭子 曲折的小径要有助于餐后的消化、还有 他们好像不在了。多高多美的建筑呀。他们去了哪里? 不知道。你问谁呢?真的不知道。 ■形而上的死与形而下的痛 一九七六年九月,桃花和杏花再次在凄风苦雨中怒放,他跑着 白色的纸花上粘满雨水,一颗一颗。那时他太小了 迷惑的眼神中不知死为何物:她小声说些什么?他听不懂 他害怕。他发抖。他冷 二十年后,这个小孩要长成大人。他一次一次看见死亡 还是那么多的人哭:祖母 爷爷 伯父 妻子…… 这个二十岁的身体虽然还没有完全发育成熟,但他也哭了 他开始练习打磨瓷器,殊不知瓷器是不需要也不能打磨的 想想那些时光吧:甜蜜 适宜的疼痛 若两小无猜的一对数着 屋檐上掉下来的珍珠,抱着双膝偷看。能忘记和能想起 的一样多。眼泪是因为欢喜,伤心也仅止于短暂 生活在岩石与鲜花之间,他却不能选择其中的任何一个 还要多长时间,他才能做到:只是哭,每当他再次想起 而不是忧郁悲伤。在秋天,泪水中的盐更咸。死更敏感和匆忙 或是只让他悲伤,但没有眼泪。也别去触碰那不属于自己的 是活着的人没有了抚慰。他们要在两者之间保持愚钝 就如一切都没有被质询和关心一样,一切都将遭遇质询和关心 但太晚了,肉体的死不需要太久。太晚了——爱稍纵即逝 一个人的痛或许只与自己有关,能说出的不会太多 时针。指向漆黑的三点。他的心中抽搐头皮紧缩影子远走 能做到的只有这么多了:沉默。狂欢。消失……都近乎完美得 一无是处 ■恶梦持续 已经不是一次,两次,或者三次的问题 几乎每次都是这样:他失声叫喊 受到惊吓与伤害的不只是内心的那根绳子 身边的人也一样恐惶 夜晚粘稠滞重,划开的水瞬间又自己合上 了无痕迹,翻身,继续 ■影子回家 从天鹅湖到中山林,已有些时日 他们不离不弃,在76路公交车上 如果她坐,他就站。或者相反 他们共同读一本书,每隔三天 换一个名字 有时是他睡梦,有时是她 他们中总有一个过站下车 过站下车的那个暂时还回不了家 不是不想回家,是还没有找到 ■怀念一个人 九年是否一个轮回,水晶巷风干的鱼 腥味是否还是那样刺鼻 塔尔寺的喇嘛也早该不记得他了吧 白象已经陈旧 只有总是被手触摸的那部分少些灰尘 我想与一个人谈起他,但这个人 他比我还破败的内心鄙视异乡人 天空仍旧高远,湛蓝。西宁的大街上 那些戴铲形便帽的人,匆忙,像影子 我瞬间恍惚,他的名字脱口而出 哈拉库图 你一定还记得他吧,白头的雪豹 他曾经一个人偷偷地在你的领地哭泣 之后他仍旧露出的是胆怯惊惧的神情 眼中却也有着米拉日巴的钉子 ■一个拉二胡的瞎子与一个抱小孩的歌手 拉二胡的瞎子坐在市场口的台阶上 二胡摇摇晃晃,断断续续 唱曲子的女人声音高高低低,断断续续 都象是伤口的叫喊 怀中的小孩看清了一切,但他还不会说话 冷风在冬天臃肿的人群中穿梭 ■梦中想起 他们,让我吞下白色金属粉末 我在天车上行走 机械的海洋风声怒吼,波涛汹涌 黑暗中那双手抚摸着我的 眼睛、耳朵、嘴巴、骨头和肉 黑暗中我的心因血液而亮红 我无声地叫喊:“救救我吧,救救 这个胆小怕事又一事无成的 渺小的人”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