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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卡:勾引和对峙

 置身于宁静 2022-03-30

      恍若一个盛大的汽车展,还是一席经久不散的华筵,所谓琳琅满目说得就是这里,某种趣味的生成史:暧昧的射灯照耀下,价廉的物品可以任意抚摸,但售货小姐不可以随意抚摩,和所有的奢侈品一样,你只能低声询问,或者面目轻浮的调戏。这就是说,你可以把冰冷的超级驾驶机器买到家,但不可以连同发热的车模美女载回,诸如买赠、打折之类的促销活动是不能把美女计算在内的。商场起先是一个城市的购物中心,现在购物这个功能渐渐失去了它往日的光泽,城市的人口越来越多,但商品的种类也愈加疯狂的多起来,人与物对峙着,物勾引着人,人在权衡着物,它们的暧昧距离构成了能指和所指的空间关系。

    起先人们在不怀好意的打量着一件商品,询问它的产地,观察它的成色,厌恶它的包装,怀疑它的质量,担心它的使用期,考虑它的实用性,揣测它的价格,低估它的价值,然后反过来和售货员讨价还价。这绝对是对一件商品的蓄意损害与侮辱,但作为物的商品是毫无抵抗能力的,它就像被阿拉伯人贩运的非洲黑奴,又似风尘中被点名献春的歌伎。查普塔尔在1834年7月17日有关商标的一次演说中说道:“顾客无论如何也搞不清楚不同质料之间的差别。先生们,不会的。消费者并不是质量的裁判;他只认商品的外表。可只是看看摸摸怎么能确定颜色是否耐久、质地是否精良、做工是否地道呢?”现在考验的不是顾客早已退化的专业购货知识,而是满足于打量的趣味历程。

    商品有灵魂吗?诗人沙马发现了波德莱尔的某些诗中“商品灵魂”的隐约存在,“它在不同消费者身上产生一瞬间的占有幻觉”, 而诗人不可能仅仅是个旁观者的角色,他需要适时的冒充被幻觉占有的那个人。大街虽宽阔但不是游荡的地方,真正适合游荡的地方其实就在大街上汹涌的人群中,作为一堆漫无目的的消费者,他们心事重重,经过的场所有服饰店,咖啡馆,西餐厅,发廊,减肥院,包子铺,打印社,红酒坊,茶肆,网吧,超市,游乐场等等,所到之处,人们都和商品对峙着,勾引着,比拼着彼此的耐性和抗诱惑力。凡是敞开的场所,都是灵魂封闭的地方,看眼睛乘机享受饕餮之福,肆无忌惮的或流连忘返,或茫然四顾,犹如嫖客光顾春光乍泄之地,他对妓女施与的除了铜板的声响,还有的就是大言不惭的博爱。商品俨然沦落风尘中的娘们,场景却如波德莱尔的《黄昏》:“透过被风摇动的路灯微光/卖淫的各条街巷里大显伸手/象蚁群一样向四面打开出口/如同偷袭敌人的队伍。”谁不希望那个东张西望的人将自己领走,免受待价而沽的清苦和屈辱?本雅明在发现波德莱尔的凝视时同时发现了这也是游手好闲者的目光,对峙与勾引中的一方确如站在资产阶级的边缘,在商品的海洋中他寻找自己能够逃逸的诺亚方舟,下一个熟悉的街道如同彼岸的幽灵在向他频频招手。

    顾客的身份是越来越暧昧不清了,他到底是街道漫游者还是游手好闲者已经很难区分了,更多的时候,与物对峙的人可能是个失地农民,蹩脚的医生,癌症患者,烧酒贩子,职业赌徒,欠着房租的乡巴佬,被狗咬伤的乞丐,刚遭解雇的保险推销员,害了一身疮的小干部,流氓,失意的政客,恐怖分子,卜卦的江湖术士,诗人等等,最后不约而同一致沦为了如本雅明发明的现在则是进化了的拾垃圾者,虚张声势,攀岩摸缝,觊觎他人的钱财,那些曾被任何城市扔掉、丢失的东西他们也在鄙弃,新的分门别类的物品被重新编码和审查,他们摒弃了纵欲的编年史,发明了新的商品目录学,奢侈品消费的挥霍学。和十九世纪那种把东西分类挑选出来,加以精明的取舍的守财奴看护他的财宝不一样,他们及时行乐。

    像不安分的虫子蠕动着,像惊弓之鸟,丧家之犬,漏网之鱼,行色匆匆穿梭于城市,不论结伴鱼贯还是形只影单,人群中的人是陌生的,冷漠的,互不相干,很可能还怀有莫名的隔阂甚至刻骨的敌意。突然间各自转入商场或店铺,这也是一种趣味,勾引和对峙,暂时的满足感充斥了无边的惬意,就像一个有妻室的男人,背着老婆进入了波德莱尔的诗中,“去做妓女的情人,都很幸福,舒适,满意。”

    不过,人与物的对峙和勾引,时间长了,人难免会生出一种头皮发紧的不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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