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乡情散文:小时候家里养猪的往事

 老榆木616 2022-03-3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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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张宗龙

小时候家里穷,是那种一贫如洗的穷人,吃的是粗粮、穿的是破衣、住的是土房。但我要说那时候家家都有一个小银行,你还别不信,那就是家家的猪圈和圈里养的肥猪。

那时候的农村,家家穷富差别不大,除了个别在外上班、吃公家饭的,大都是在地里刨食,很多地方靠天吃饭,收成好坏全看老天爷的脸色。但村里每家每户的建筑都差不多,一般是座北朝南三间正房、一间偏房做厨屋、正对低矮的门楼的是茅厕、旁边紧连着猪圈。猪圈含猪窝和粪坑,一般猪窝不大,有的是用几块石板围着,有的是用碎石砌着,但连着的粪坑却很大。那是因为那个时候农家肥是宝贝,茅厕里人的粪便和猪窝里猪的屎尿,连带着雨水、脏水,统统都流到粪坑里,过一段时间就要起一次粪,拉到农田里做肥料。

印象中我家的猪窝是两层,东面一侧借用的是围墙,北侧和西侧是碎石砌墙,南面大敞着口就是门,顶上是一块硕大的青石板。在石板上方,又用黄泥在北、西两边砌了土墙,顶上又是一块石板。我们家那只成天哼哼着等食物吃的大猪就住在下层,上层则放了一些干柴草。猪窝前边挖了一个长方形的粪坑,足有两米深,而猪窝后边则堆了一个大大的土堆,那是垫圈用的黄土。

那时候猪圈可是农家的宝,有的人家可以不盖厨屋,在院子里支个小耳朵锅也能把饭做熟,但没有猪圈可不行。养猪即使不图卖钱,也得图攒粪,“庄稼一枝花,全靠粪当家”,粪主要来自粪坑。猪养大了,拉到集上一卖,就是全家一年的大花销,过年添置新衣裳、给孩子交学费、人情来往随礼、大病小恙打针吃药,大都全指望这头猪。家里有头猪,遇事心不慌,猪是农家的银行,也是农民的底气。

但那时候家里养头猪谈何容易,首先抓猪崽就是最让人头疼的问题。年前卖猪的钱,七七八八一还账,所剩无几,年后抓小猪就得借账,或者卖掉一些度春荒用的粮食去换。每年初春,界河集上的河滩里,专门有卖猪崽的市场,有钱的人家抓两只,没钱的人家抓一只,或黑的、或白的,有肥的、有瘦的,大都在二十斤左右,抱在怀里象孩子一样疼惜。我常跟着大人去抓猪崽,深刻感受过那时的农民对小猪的感情,后来知道有的饭店里竟然有卖烤乳猪的,便觉得是一种罪过,感觉是断然不下去口吃的。

猪崽买回来,放在圈里时而嗷嗷叫着、时而哼哼闹着,便觉得空旷的农家院里有了希望,我们的日子有了盼头。那时人吃的粮食都不够,哪有多余的饲料喂猪呢,春天,猪主要吃的是野菜和刷锅水,掺上一些麦麸、豆饼,稀汤寡水的,猪吃起来也格外香甜。我们家割猪草的任务就落在我身上,那时我放学回来,撂下书包不是写作业,而是牵上一只小羊,背上一个杈头,到地里边放羊边割猪草。猪特别喜欢吃一种叫马蜂菜的草,我牵着羊跑到河边去割,快到天黑的时候,羊吃饱了,我也割满了杈头。还没等进家,就听见那猪在圈里大喊乱叫,我知道它是在等天黑前的一顿饱饭。

夏天,猪的食物便多起来,但也主要是一些芋头秧、萝卜叶、青菜帮、甜菜樱。只有到了秋天,才是家里的猪的好时候。秋收过后,一些瘪的玉米棒子、小的芋头根子、还有高粱、黄豆也成熟了,猪就可以改善一下生活。但秋天也是三秋大忙的时候,记得那时母亲常常在夜里煲一锅猪食,有空了就挖一盆喂猪,忙开了往往忘记了,那猪也是经常饥一顿饱一顿。等芋头下来的时候,用那些不能擦芋头干的个头小的、刨芋头时刨烂的、裸露在土外生长的青头,一股脑洗了煮上一大锅,揭开锅飘出满院的香甜味,我们便在锅里挑出好一些的人吃,剩下的猪吃,那种日子竟也过的有滋有味。

那时养猪最累的活是垫圈,隔几天要往圈里撒一层黄土,待猪粪猪尿把黄土弄湿,就要铲到粪坑里,然后再垫一层。夏天雨水多,粪坑容易满,隔段时间还要出粪。每次出粪,都弄得满院子臭气哄哄、污水横流,但粪撒入地中,结出的庄稼却颗粒饱满、结出的果子也份外香甜,那时的农民谁会嫌弃粪臭呢?

那时的粪坑还有一个功能,那就是沤麻。农村人常常用到麻绳,粗的细的大都是自制,人们在田间地头种植一些白麻,白麻收割时却是青的,要放入粪坑中泡完,搞上一段时间,再捞出来用水冲洗干净,就成了白色。把一层麻皮揭下来,就是做麻绳用的原料,而经过粪虱的麻杆却更加洁白,老家常夸谁家的小伙笔杆条直,这杆就是麻杆。待学了周敦颐的《爱莲说》,觉得“出淤泥而不染的”莲花要是比起出粪坑而更白的麻杆来,可以还要逊色一些呢。

一个秋季是肥猪养膘的好时机,也是猪一年中的好日子。那时的猪大都叫壳郎猪,吃得差也上膘,因为人们那时需要肥肉。猪无忧无虑,除了吃就是睡,感觉幸福极了。但到了冬季,它们的好日子就要到头了,老家管卖猪叫“号猪”,号猪还是要到界河集上的屠宰场,有专门收猪的部门。卖猪那天,既是我们全家高兴的一天,也是伤心的一天。高兴的是养了一年的猪终于可以变成钱了,那白花花的票子是那么惹人喜欢;伤心的是陪伴了四季的猪就要成为别人的盘中餐,就象自己的亲人要远离家乡。那天一大早,母亲做的猪食明显好于往常,加入了棒子面、芋头面,豆饼也比从前多,稠稠的一大盆。这是一顿送行饭,但主要目的却是要让猪吃饱喝足以增加重量。而猪好像有了预感,只哼哼着并不去吃,任凭我们又哄又打又撵。

当几个壮汉把猪捆绑起来的时候,我们小孩子早跑出去了,我们见不得那种场面。猪在架子车上哀嚎着,我们在胡同口唏嘘着,算是给猪送行吧。下午,当父亲手提着油条、包子、果子,怀揣着一沓新票子回来时,我们似乎忘了和猪分离时的痛苦,也不去管猪的去向了。因为我们知道,待过完年,这个寂静的猪圈里,便又会多一只小猪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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