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碾子在我家门前胡同底,是我家与东西邻居三家共有。这盘石碾比村里一般碾子大些,碾盘半径约三尺,碾砣硕大直径约二尺半,长度约二尺六七。方形碾框用榆木做成,在一方的中部位置开一圆形孔,孔内四周均匀的镶着铁质轴瓦,然后套在设在碾盘正中,同样镶着轴瓦的立轴上。轴套的外部对着碾砣的一方及与对向框木对应的部位分别有一个子弹头形的铁质榫,各对准碾砣两头正中部位的圆锥形卯。碾框外端越过碾砣两个对角设有推杆,用力推动推杆,碾砣便以立轴为中心在碾盘上转动。在推杆上套上驴,可以替代人工,能最大程度的减轻人的劳动负担。 当时科学技术落后,农村还没有电磨,生活中吃的米或面皆用这盘石碾碾轧而成。谷子脱皮时,需把晒得八成干的谷子厚厚的摊在碾盘上,然后推动碾盘,随着碾盘的转动,不时的用笤帚将挤到外边的谷子扫到碾盘下,经过大约百余圈的辗轧,谷子的皮被挤破,再用簸箕簸掉谷皮,就成了黄灿灿的小米。簸去的谷子皮称为谷糠,在那生产力低下、粮食产量极低的年代,谷糠也是人们填饱肚子必不可少的食物,虽然吃着扎嘴而且难以消化,但人们从来也舍不得扔掉。即使家有余粮,谷糠也就成了喂猪、喂鸡的饲料。磨棒子面时,就把干透的棒子粒薄薄的摊在碾盘上,然后推动碾砣转动,并不时将被碾砣挤到外边的棒子粒向碾砣底下归拢,这样连续转动碾盘,棒子粒便由粒状而成片状,再由片状成为粗面状。这时的棒子面俗称为棒子糁,是可以蒸饼子、做稀粥。如果想要细棒子面,可以继续辗轧,直到变成细细的粉末,这时的棒子面经过罗筛后,可以搀在白面中蒸馒头、花卷、豆包,也可以和小米面和在一起摊折饼。麦子面一般用石磨磨,如果赶上村里仅几家有的石磨忙着,也就用这石碾子辗轧,但比较费时费力。轧麦子面时麦子粒不可过干,如过干可先将麦粒堆在一起用喷壶喷洒些水翻动搅拌,使之均匀受潮。然后摊在碾盘上辗轧。碾轧过程中不时搅动,避免因潮湿而结成饼状。待有面粉形成后停止辗轧,将其用笤帚归拢后过罗,罗下的面粉称为头遍粉。将罗上的未完全辗轧的麦片重新摊在碾盘上继续碾压,待有面粉形成再过罗,然后将罗上的再摊在碾盘上辗轧,先后经七次辗轧,七次罗筛,最后剩在罗上的成为麸子。轧成的面粉以前三次最好,称为七二粉即100斤麦子前三次可出72斤面粉,后四次所出面粉一次不如一次,第七次出的面粉称为末粉或尾粉,色泽褐黄,面筋含量低必须和前几次出的面粉和在一起才能擀成面条或饺子皮。因为麦子产量较低、对水肥要求较高,生产队种植面积小,收获后多数用来交公粮,再留足种子农民分到手就没有多少了。因此即使丰年农民一年也吃不到几次白面饺子或面条。遇有家中有婚嫁大事,磨面粉时先将头三遍面粉卡下来,留着喜事席面上或蒸回门馒头时用,其余后四遍粉搀在一起,留着自家人过年吃饺子或蒸馒头。 在我记忆中,这盘石碾子自打我家搬过来后就没闲过,每天早晨、中午或晚上收工后都会有街坊四邻的用簸箕、面盆端着棒子、谷子、红薯片来碾面或碾米。尤其是到临五月端午、八月十五以及临进腊月门及腊月二十三前,人们将平日舍不得吃的黍子稷子、小麦等拿出来碾米磨面,以备过节。记得我上小学二年级那一年,由于初夏多雨,生产队长带领社员将村头的几处沙荒地都整理好,种上了黍子稷子、红豆等小杂粮及芝麻,初秋收获后全部分给社员。我们家分到了满满的一瓦罐黍稷和一罐子芝麻。到腊月二十三过小年前,母亲将瓦罐里的黍稷倒出大部分,欲上碾子去皮后碾成米子面蒸年糕。但这一年人们手里有了黍稷,都想过一个充实的小年,给灶王爷嘴上多塞几块年糕把他的嘴粘牢些,因此这一年街坊四邻碾米碾面的特别多。母亲几次端着黍稷去碾又几次返回来。按说,碾子是我们三家共有的,我们自有优先使用权。换言之,只要我们三家有一家要用,即使其他乡邻、村人正在使用也得先让出来,到我们用完后别人才可以用。但天生心慈性善的母亲不愿随意抢断别人,即使自己急着用也要让别人先用。就这样过了一家又一家,等了上午等下午,直到天黑时看到最后一家扫走碾盘上的黏米面,碾子终于闲下来。这时的母亲急忙端来黍稷,就在她刚将簸箕里的黍稷倒在碾盘上时,村东头嘎子媳妇也端着黍稷来找碾子了,母亲见状没打愣儿,操簸箕收起刚摊在碾盘上的黍稷,把碾子让给了她后母亲只得先回家吃饭慢慢等。到后半夜我起来小解,发现母亲和大姐的被窝还空着,而透过窗纸儿发现院门外东南角处有亮光。好奇心驱使我蹑手蹑脚的穿上衣服来到大门外,见大姐费力的推着碾子,母亲在一旁的簸箩前在簸米糠。见状我没有丝毫犹豫走上前去便帮大姐推起来。母亲见我到来,停住手里的簸箕把我和大姐同时拽离碾杠,撵我们回去睡觉,最后拗不过她,我和大姐只得回到屋里来。这半夜母亲一人又推碾子又簸米碾面,直到天将明时才干完。第二天是小年的日子,仍有头一天没来得及碾米碾面的人家来推碾子。这盘不知道哪个年代由哪个人做的石碾,在几十年甚至几百上千年,就承担了全村大部分人家日常吃饭所需米面的辗轧职能,一直到文革后期村里通了电,有了电磨,它所承担的职能才被电磨所取代。但有时候遇到碾黄米呀、荞麦去皮以及小杂粮去皮磨面的,村民们还是喜欢用碾子辗轧。换他们的话说是碾子是石头做的,用石头碾子碾出来的米或碾轧成的面,吃着比钢磨磨的香,并且不用掏加工费,负点力气就行,而村民们有的是力气。 再后来,随着全自动、高转速、综合性、成套式电动面粉加工设备的普及,小麦、玉米、小米、大豆等任何一种粮食都可以一次性加工成成品,并且省时省力,把村民从繁重的推碾子等体力劳动中解放出来,这盘伴随着村民们走过艰难岁月的石碾子被彻底冷落了。如今,那个硕大的碾砣仍然静静地躺在村口的路旁,好像在向路人诉说着过去那难忘的岁月。 终审编辑:施静云 排版制作:余 萍 乡土文学社编委会 顾 问 聂鑫森 长期法律顾问 陈戈垠 律师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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